第21章 展哲
“知縣大人玩的挺開心啊!”
陳驍看著從茶樓裏拖出來的女屍,微微挑眉。
“你想啥呢!知縣大人日理萬機,怎麽可能是那種蠅營狗苟之輩!這一看就是殺手。”
展哲連忙開口辯解,隨後無奈的搖搖頭:“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七個了。”
陳驍挑挑眉毛,這少年對葉滄頗為崇拜呢。
“有意思了。”
陳驍輕笑:“這年頭,知縣也是能隨便刺殺著玩的了?”
展哲無語的撇了陳驍一眼,朝茶樓一指:“你自己進去吧,大人隻叫你一個人見麵。”
展哲說這話,略微帶些酸味。
陳驍目睹兩名捕快再次走進茶樓,看了一眼展哲,神色有些玩味:“該不會就你不能進吧?”
“才......才沒有。”
展哲氣鼓鼓的抱著胸,扭過頭去:“你懂什麽,我可是葉滄大人的心腹,葉大人安排我在外麵,是把最危險的地方交給我,是相信我的能力,也是相信我能守護好葉大人。”
說著,他還伸手在空中比劃了兩下。
“好好好,你厲害。”
陳驍嗤笑一聲,擺擺手,徑直走進茶樓。
展哲站在茶樓門外,狠狠的瞪了一眼茶樓的牌匾,悻悻的坐在了石墩上。
......
茶樓裏靜悄悄的,夥計已經都被捕快請了出去,隻剩下葉滄一個人在喝茶,他身後,站著兩位捕快,神情莊嚴。
陳驍大馬金刀的走過去坐下,將拿著的斷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下一刻,兩位捕快都警惕的將刀抽出了三寸。
“別緊張。”
葉滄揮了揮手,兩位捕快才將手裏的刀收了回去。
陳驍看了眼葉滄桌上的血跡,沉聲問道:“找我有事?”
葉滄不答反問:
“門口那女屍看到了?”
“看到了。”
“你以為會是誰?”
“林家唄。”
葉滄愣了半響,嘴角勾出一縷笑意:“說說。”
“剛才那女屍至少有先天一品的實力,能請動先天殺人的,而且敢殺知縣的,天水城就林,趙兩個氏族。”
陳驍語氣冷冽,
“要是趙家殺你,你找我幹嘛,嫌自己死的慢嗎?”
“所以你也看到了,我和林家的關係,不是你想的那麽密切。”
葉滄笑眯眯的說道。
此時,茶壺沸如魚目,微微有聲,此為一沸,水嫩,尚不得用。
這一次陳驍沉默了,思緒良久,問道:“難不成你是個好官來著?”
葉滄嘴角抽了抽,這個難不成是什麽鬼。
“好官不敢當。”
葉滄無奈一歎,道:“哪個官員不想自己治下長治久安啊,可林家手眼通天,遠不是我一個七品芝麻官能抗衡的。”
陳驍信!
個屁!
葉滄要是這麽好的官,林家至於在他的地盤燒殺搶掠,而他無動於衷?
甚至林家滅了陳家,他還一臉的若無其事?
看著陳驍懷疑的目光,葉滄不禁苦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可我也有苦衷,林家吞並陳家後,實力暴漲,高手的數量和實力甚至已經隱隱超過了我手下的捕快。”
“更別說他們還上下打點,我非但動不了他們,還要捧著笑臉迎著,他們要是不開心了,我也沒有好日子過。”
陳驍冷冷一笑: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林家吞並陳家的時候你作壁上觀,這把火燒到你自己了才幡然醒悟。”
葉滄麵露苦色:“三大家族,三方鼎力,互相製衡,於我有利,我怎麽可能容忍林家打破這個平衡。”
陳驍眉頭微皺,詢問道:“有隱情?”
“不管你信不信,當天夜裏有人闖進我府邸,那人看不清麵目,隻是修為厲害的嚇人,我府上沒人能抵擋,一直到第二天清晨,他才離開,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陳家,滅了。”
“僅憑你一句話就想撇清關係,是不是太過容易了。”
葉滄吐出一口氣,別說是陳驍了,換位思考,葉滄也不可能因為一句話而相信。
“我說這些也沒打算讓你信我,你就當是......愧疚吧!對陳家三百七十二條性命的愧疚。”
茶壺邊緣如湧泉連珠,此為二沸,“二沸水”泡茶最是適宜,但葉滄和陳驍都沒著急。
陳驍臉色稍緩,但還是沉聲問了一句:
“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麽還要刺殺你,你對他們已經沒有威脅了。”
葉滄苦笑著歎了口氣:“林家越要壯大,就與官家的矛盾越大,他們甚至開始想要往縣衙高層裏安排人,被我嚴詞拒絕了。”
“雖然平日裏我也收過不少林家的禮物,但在原則問題上,我是不會退步的。”
“一旦縣衙高層都成了林家人,我這個知縣也就可有可無了,一個腐敗至極的縣衙,對百姓的危害有多大,你應該也能想的到。”
陳驍眯了眯眼,他回到天水城雖然隻是幾天,但的確沒有見過捕快官員有貪汙腐敗,壓榨百姓的行為,這麽看來,葉滄這個廢物也還沒那麽廢物。
“我知道你這次回來就是為了對付林家,我可以幫你,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葉滄看陳驍的表情緩和,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你想拿我當槍使?”
“不算是,畢竟就算我不摻和,你也要弄死林家。”
葉滄擺擺手:“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拒絕一個朋友呢?”
葉滄看一眼茶壺,騰波鼓浪,水麵如波浪翻滾,此為三沸,再煮,水就老了......
陳驍提起茶壺,為自己斟了一杯茶,問道:“你說你知道陳家人在哪?”
陳家雖然被滅了,但陳家人不可能都死絕了,畢竟人命,也是一種資源,而林家,不可能放過這些資源的。
葉滄臉上喜色一閃而過,旋即臉色難看的說道:
“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就我知道的,陳家被俘人員,分別被關在“豬圈”,“鼠籠”兩個私牢裏,他們的下場......很不好。”
“豬圈......是什麽地方......”
陳驍眉頭皺了又皺,這個地方也是林曼曼告訴過陳驍的,有人想讓他去那裏。
隻是這個地方,聽名字陳驍心裏就已經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果然,隨著葉滄徐徐開口,陳驍的臉色越發陰沉。
半響後,陳驍將茶杯放在桌上。
“茶很好,我先走了......”
陳驍的聲音很輕,卻透著森寒。
看著陳驍的背影,葉滄叫住了他:“有件事我要和你說一聲,今天林曼曼曾想用趙家那千傾土地跟我換一樣東西。”
“什麽?”
“換我在林家滅趙家的時候,不出手。”
陳驍吐了口濁氣,看樣子,三年時間讓林家完全消化了陳家這塊大肥肉。
從林曼曼說千傾土地給了葉滄的時候,陳驍心裏就已經有猜測,林家這麽大手筆,要麽就是有大動作。
隻是從葉滄嘴裏說出來,還是讓陳驍感覺到震撼。
時間......不多了。
陳驍朝葉滄擺擺手,提起斷手,走出了茶樓。
良久,葉滄躺在椅子上,吐出一口濁氣:“好家夥,這小子怎麽這麽大的氣場。”
“不隻是氣場,他身上還有一股濃濃的殺氣。”
他身後的捕快看了一眼葉滄,沉聲道:“要是能成長起來,絕對個狠角色,隻是現在讓他和林家鬥,早了點吧?”
“他敢回來,就說明他有底氣,從今天他的表現來看,底氣十足啊!”
葉滄抿了口茶水,眼睛眯了眯:“倒是他的修為有些耐人尋味,殺林狗的時候,能達到築基,為何現在又跌回了先天一品......”
葉滄放下茶杯,伸了個懶腰,目光撇到了窗外,那十一二歲的少年還坐在石墩上,抬著頭看茶樓的牌匾,翹首以盼。
葉滄吩咐道:“讓這孩子回去吧,給些銀子。”
“是。”
......
陳驍收拾了好一會心情才走出茶樓,展哲幾乎是立刻就衝到了他的麵前,目光炯炯的問道:“知縣大人跟你說啥了?他有沒有提到我!”
陳驍眉頭挑了挑,不解的問道:“葉滄給了你什麽好處,你這麽尊崇他?咋,他給你介紹媳婦兒?”
“才沒有。”
展哲臉上一紅,撇了陳驍一眼,道:“我父親曾經就是知縣大人的捕快,他常常告訴我,知縣大人是個為國為民的好官,他代表的是官府,是正義,在天水城任職,是他的埋沒,卻是我們的福分。”
提到這裏,展哲神情突然變得哀傷:“後來我父親死了,他為知縣擋了一隻箭矢,他彌留之際給我說,他不後悔,因為他低賤的命,換了一個更偉大的命,他死的光榮,知縣大人一定會帶領天水城的百姓走向繁榮。”
“所以,我要繼承父親的遺誌,也要守護葉大人,我要代替父親見證天水城走向繁榮。”
展哲眼中的光芒,熠熠生輝。
陳驍或許猜到展哲是什麽人了。
有一種人,隻有上位者會培養。
平日裏不會輕易動用,動用就是要他們以命相搏,在遇到危險時,他們更是要前仆後繼的擋在主人前麵,這種人,是死士。
而操縱死士的方法,最簡單的,莫過於,洗腦。
讓死士打心底裏認可主人,認為主人能帶給他們光明的未來,哪怕是自己死了,主人也能照顧他們的身後事,帶領他們的子孫後代走向光明。
展哲的父親是這種人,展哲也是,也許他的後代也會是......
陳驍這才想到,方才若不是這孩子會些身法,可能就死在自己手裏了。
“葉滄他......誇你來著。”
陳驍拍拍展哲的肩膀:“他說你年少有為,讓你勤修苦練,未來一定會重用你的。”
陳驍到底沒忍心告訴這孩子真相。
展哲在聽到陳驍的話後,臉上露出激動的笑容,幾乎是要跳起來了。
“好耶!我一定好好修煉,爭取能幫上知縣大人。”
這時,一名捕快冷漠的將一袋銀子丟在了他的麵前,“這是葉大人賞你的。”
展哲小心翼翼的拾起銀子,好似手裏的是絕世珍寶,心裏的信念更加堅定了。
他歡快的跳著朝遠處走去,還不忘朝捕快擺擺手,“謝謝您,請您告訴葉大人,我一定會努力的。”
捕快沒有回話,隻是冷冷的看了陳驍一眼,隨後回了茶樓。
陳驍長長一歎,從樹上捏了一片樹葉,在虎口上用力塗抹,直塗的半個手掌都成了綠色......
未時,陳驍回來了。
悅仙酒樓前,一副紫檀木棺材已經擺好了,趙俞的屍體在一頓塗抹後恢複了幾分原來的模樣,可這非但沒讓趙雅兒釋懷,反而哭的更厲害了。
趙婉兒一臉期盼的看著陳驍,陳驍將手裏的斷手放進趙俞空****的袖袍裏,隨後從懷裏拿出一方紅布,他刻意擋住了小丫頭的視線。
趙婉兒看著陳驍隻從紅布中拿出兩節指骨,一切就都明了了,眼神中閃過一絲落寞,但還是強忍哀痛,俯身抱住趙雅兒:“趙俞爺爺不缺東西了,他來生不會再痛苦了,他那麽喜歡你,不會怪你的。”
趙婉兒說道傷心處,情不自禁,眼圈紅了。
......
趙俞的後事辦的很倉促,這位老人一生都奉獻給了趙家,自己無房無產,無兒無女,就這樣在人世間離開,除了回憶,沒留下半點痕跡。
趙雅兒在靈堂內跪拜了一整天,她的眼睛通紅,一滴淚都流不出來了。
直到天黑,趙雅兒都不肯離開,看著那和她個頭一樣高的墓碑,好似下定了決心,目光炯炯的看著陳驍:“我想學武。”
“為什麽?”
趙婉兒有些意外。
她把趙雅兒保護的很好,這個小丫頭純淨的如同一枚璞玉,趙婉兒從不忍心讓她被俗世侵染。
可如果她習武,很多東西就不是她自己能決定的了。
“我想如果有力量保護趙俞爺爺,他就不會死。”
趙雅兒的聲音有些沙啞:“我不想疼我愛我的人離開,而我什麽都做不了。”
“如果......如果我也有力量,父親,母親也許就不會把我丟掉......”
陳驍看了趙雅兒一眼,他知道小丫頭心裏有多悲傷,但還是搖搖頭拒絕,
“你年紀太小,而且沒有培養過,根骨並不是很好,哪怕現在培養,十歲前也不會有什麽大的改善。”
陳驍的話很傷人,但趙婉兒知道陳驍說的是實話,因為趙焱的緣故,趙磊父子一開始就沒有培養趙雅兒習武的想法,更別說培養筋骨什麽的。
若是修武,四歲就要溫養根基,五歲淬煉筋骨,七歲已經開始熟讀心法,而趙雅兒八歲,比平常孩子落下了許多,此時彌補,著實困難。
看著趙雅兒失落的樣子,陳驍摸了摸小丫頭額頭,
“我可以教你簡單的武功,可以改善筋骨,增進體質,至於修武,可以循序漸進。”
小丫頭聞言,頓時喜笑顏開,高興的點點頭。
忽的困意襲來,眼皮重的睜不開,身子一栽,倒在陳驍懷裏。
陳驍將丫頭遞給趙婉兒,看了看天際的圓月,“我去辦點事,很快回來。”
“他們這樣做,就是為了引你上鉤,你這樣去了,豈不是隨了他們心願?”
趙婉兒看著陳驍發青的虎口,目光露出些許擔憂。
“我心裏有數,不會那麽魯莽的,我隻是去打聽一下。”
陳驍朝趙婉兒淡然一笑:“拿顏色塗的,可別當真了。”
說罷,身子沒入夜色中。
趙婉兒抿唇一笑,都青成那樣了,怎麽看都不像顏色塗的,連撒謊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