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初入秀玉堂
言冰雲站在監察院最黑暗的那個角落裏麵,看著麵前的人,麵前的人隻給了他一個背影,愜意的坐在那方輪椅上,左右看了看,這才轉過了身子。
那張年邁的麵容上麵英氣十足。
“他去滄州了。”言冰雲冷靜地說道。
陳萍萍用鼻子輕柔地嗯了一聲,說明這件事情他已經知道了。
言冰雲看著陳萍萍推動輪椅回到了他的桌子後麵,他才走到了書桌的一旁,看著陳萍萍,一言不發。
監察院的主人將一個雕花紅木的盒子拿到了麵前,舉重若輕將其打開,裏麵出現了六個鼓起來的棉布包裹著什麽東西,他左右看了看,拿起了最右麵的一個棉布包,用從容又蒼老的手,將棉布包一層一層的打開來,此時那潔白的棉布包裏麵露出了三塊牌子。
言冰雲看了過去,三塊牌子分別寫的是,儋州知府,隆潮山匪,儋州內庫。
看到這三塊牌子之後,言冰雲一句話都沒有說,他隻是淡然地看著陳萍萍雲淡風輕的將那三塊牌子丟入了身旁的火盆之中,麵不改色,從容淡定。
“這是我走過的路。”忽然,言冰雲說了這句話。
“可是你並沒有把他當回事。”陳萍萍回複道。
言冰雲愕然,這就是為什麽言冰雲之北上北齊的路途之中能夠遇到從儋州城方向由東南向西北進京的範閑,最大的原因。
那時候的言冰雲也認為陳萍萍給他的這條路線很有問題,但是並沒有發現裏麵的一切。
這也就是為什麽費介會保護言冰雲一路北上的原因,他所要麵對的事情,可能會極其凶險,但是顯然,言冰雲沒有像範閑那般深入調查,反而是如同過眼雲煙一樣走過了範閑的這一條路,這是言冰雲最大的錯誤!
此時的言冰雲看著陳萍萍,他明白了陳萍萍想要表達的意思,也就是這個時候,他忽然說道,“下臣沒辦法和長公主作對,我隻是忠於慶國,忠於監察院。”
“你知道為什麽簡簡單單的一個抱月樓,二皇子就被禁足一年麽?”陳萍萍轉過頭,看著言冰雲,“而卻要有人一步一步的走過各個州府,去將長公主的勢力,一點一點的挖開。”
言冰雲沉默了,少見的沉默,在範閑的麵前,他或許是一個能說會道,心思縝密,目如大海的人。可是在陳萍萍的麵前,他就像是一個初入門窺的少年,在這個世界,牙牙學語一般。
不可否認,他不知道,他不知道為什麽二皇子會那麽輕易的失勢,就在陳萍萍問自己這個問題之前,他都認為是自己的深思熟慮和周密的計劃才導致這個結果,可是這個問題問出來之後,言冰雲徹底不說話了。
陳萍萍也沒有說話,擺了擺手,讓言冰雲離開了。
當費介走進來的時候,陳萍萍並沒有抬頭,而是將那木盒子收好,放到了一旁。
“這一次我才能看得出來,你對旁人的態度,確實不一樣。”費介笑道。
陳萍萍跟著笑了起來,“是啊。”
二人相視一眼,微笑著沉默了。
………………
………………
言冰雲並沒有回到四處,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哪兒也沒有去,徑直走到了自己父親的房間裏麵,和小時候一樣,若是遇到問題或者是不明白的地方,他都會去問父親,可是這一次,他似乎有些說不出口。
言若海看著言冰雲跪在自己書桌麵前很久的時間,他似乎在思考,卻又似乎在走神,這是言冰雲思考的方式,有些與眾不同,作為父親的言若海,當然是了解的。
他放下了手中的書,走到了言冰雲的麵前,坐了下來。
“為什麽?”言冰雲抬起了頭,“父親大人,我想了一路,都不解,為何僅僅一次抱月樓,就將二皇子的勢力幾乎消磨殆盡,並且將他送入府邸,一年不可以動,但是長公主的勢力,卻要一寸一寸的去磨,一個州一個州的去拆卸呢?”
“想不通?”言若海聽完這個問題,才笑道。
“孩兒不明白。”言冰雲說道。
言若海倒了一杯茶水,推到了言冰雲的麵前,“這不是範閑做到的,也不是你做到的,更不是院長做到的。”
言冰雲皺著眉,看著自己的父親,他說了這麽一句話,自己仍然不明白。
不是他們做到的,那是誰做到的?
或許言冰雲不明白,他和範閑的差距,就是範閑無論如何都敢想,可是他連想都不敢想。
這就是局限性,在這樣的忠臣義士的眼裏,他們是不敢設想皇帝在做什麽,皇帝在想什麽的。所以注定,言冰雲想不明白這件事情。
夜空下的很快,不一會兒的時間,就已經完全包裹了滄州城。
孔成乘著的大轎馬車停在了繡玉堂不遠處的地方,繡玉堂巨大的門出現在了孔成的麵前。
六十四個門釘赫然鑲嵌在暗紅色的大門之上,那翡翠的扣手做成了兩個凶神惡煞的虎頭,虎頭沒有眼珠,青麵獠牙呲著,口中下顎掛著兩個圓環。門口左右兩方立著的並不是石獅子,而是鼻子朝天的大象,大象的身上琳琅滿目,掛著珍珠瑪瑙和翡翠耳環,鼻尖上還頂著一顆碩大的祖母綠的寶石,這大象虎虎生威,目光逼人。
這一看就不是一個普通的地方,這個院子的圍牆,左右看不到邊,正門開在這裏,當然是正中的位置,這樣的地方對於位置都是非常考究的,畢竟他們對於風水一說還是非常迷信的,所以很輕鬆的就可以斷定,這裏是整個院落的中心。
門口站著的全部都是人,但是孔成一落地,他的手下硬生生從一旁拉出了一條路出來,孔成看了看一旁的人,鄙夷的表情掛滿了整張臉,他立刻昂首挺胸,從自己手下打開的這條路,一路走進了繡玉堂的大院之中。
進門之後映入眼簾的則是宏大的場景,雖然孫成對這裏已經見怪不怪了,但是每一次進來之後仍然是有些震撼,進入大門之後,穿過那些笑聲可拘的姑娘少爺們,就是一片巨大的湖水。
湖水是圍繞著整個繡玉堂的,這片湖水比京都城皇宮之中的那片湖還要大個一倍多,籠罩了整個繡玉堂的山莊。踏足山莊之後,就是一座可以供十人並排同行的拱橋,拱橋兩側站滿了人,孫成走過拱橋。
到了一處大路之上,這路的兩側,也是湖水。
路邊上有無數條可以通行的水上小路,每一條小路的盡頭都是一個亭子,亭子裏麵最多可容納十個人愜意的待著,這裏就是繡玉堂著名的夢灣。而那些亭子裏麵的,就是之前於瓶兒和範閑解釋過的侍女。
那些侍女有心潮澎湃招手揮舞著的,也有暗淡神傷心情低落的,數目極其繁多,這裏的侍女若是出去開個青樓,幾個抱月樓估計都裝不下。亭子是不許旁人進入了,孔成要在選好的亭子麵前的路上,和一個下人說好,然後下人去將侍女領過來。
隨便帶了一個侍女的孔成,繼續向下走了過去。
整個繡玉堂的占地麵積非常之大,少說得有四分之一個滄州城那麽大,並且繡玉堂經營到了現在,還有許多的地方,甚至都沒有人去過,不過人們也都不在乎,畢竟進來是玩樂的,不是探究的。
孔成一路帶了財童,帶了侍女走到了最大的前廳之時,他並沒有注意到,他的身後還跟著一行人。
範閑非常自然的跟著孔成走了進來,看了看孔成之後,他也有樣學樣的選了一個侍女,帶著一個財童,並且領了一個號碼,這才跟著走入了前廳之中。
規章製度都很明確,這一路上,範閑看著身旁的於瓶兒,“你應該慶幸你沒有騙我。”
“我為什麽要騙你呢?”於瓶兒眨著大眼睛,一臉無知的模樣看著麵前的範閑,“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人就是誠實,從來不說謊話。”
範閑看著麵前的人,這於瓶兒吹牛打屁的功夫基本上和王啟年不相上下了,看來是時候介紹於瓶兒和王啟年聊聊,沒準還能給王啟年納個妾之類的。
此行範閑並沒有帶很多的人到此,反而隻是帶了一個於瓶兒,畢竟人多嘴雜,範閑也不好辦事,畢竟這個地方,他也是第一次來,對於這裏一丁點都不了解。
這裏麵到底應該注意什麽,擔心什麽,範閑也全然不知。
“這繡玉堂的手筆,是真的大。”範閑點了點頭,此時的他們已經進入了前廳。
“這是前廳,你可以看到,就是比較低級的一些賭局。”於瓶兒說道,“走過了前廳,就是非常著名的慶華樓了,雖然名字是這個名字,但是和慶華堂沒有關係。”
“沒關係麽?”範閑笑了笑。
本來就是一個人弄得,想要扯開關係,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麽,範閑搖了搖頭。
惡心之至。
看了看周遭的一切,這些人的身旁並沒有那些所謂的侍女和財童,想來範閑也能看的清楚,這些侍女和財童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意義,隻是進入正廳的一個門票,這要證明你有沒有一定的財力,若是沒有一定的財力,就隻能在外麵和這些人玩而已。
這裏的人穿著普通,並沒有看上去就非常惹眼的公子少爺,反而是山村農夫,刀工木匠,屠戶壯漢應有盡有,甚至這人群之中還散發著一股酸了的惡臭。
於瓶兒帶著範閑,立刻穿過了前廳,到達了正廳。
正廳才是重頭戲的地方,範閑走入了正廳,他這才感覺到什麽叫做奢華。
範閑是一個出入皇宮禦書房的人,他並沒有在皇宮、禦書房甚至是皇家園林,陳園都沒有讓範閑感受到奢華這兩個字,也就是抱月樓稍微有一些這樣的感覺,但是上述的那些地方到了這裏,可真的是小巫見大巫了。
此時的範閑一進入房間之後所看到的,是通天通地的金光,這才是真正的金碧輝煌。.
整個大廳有六七層高矮,三根通天的柱子直上直下,全部是純金打造,樓梯扶手金刻雕花,樓梯下方的欄杆全部都采用的是江南開采出來的青石,價格也非常的昂貴。
“這裏的人是真的舍得。”範閑抬頭看了上去,這裏光是燭台造價就不菲,這些燭台都是精造的燭台,相當的巧妙,裏麵的燭心可以用整整一天,周遭就是蠟底,並且灌滿了水銀,隻要稍微一傾斜,火自然而然就滅了,不會出現任何的火災問題。
“這裏一天的收入非常多,況且這裏一日的維護費用聽說是上萬兩銀子,所以這麽建設其實一點事兒都沒有。”於瓶兒也看出了範閑的心中所想,笑了笑解釋道。
範閑點了點頭。
二人走到了正廳裏麵,前麵走著的侍女帶領著範閑和於瓶兒走到了中間的位置,這是在一根天頂柱子的下麵,柱子非常粗,要七八人合抱才能完全抱住。
柱子的下麵圍了一圈,看似應該是櫃台之類的東西,侍女一馬當先帶著範閑走了過去,旁邊的財童招了招手。
財童是一個小孩子,年紀不過七八歲的樣子,但是十分的懂事聽話,一路也沒有任何的問題,隻是安安靜靜的跟在二人身後,直到現在,財童才張嘴問道,“少爺,您需要多少銀票?”
“直接拿銀子不可以嗎?”範閑問道。
侍女笑著對範閑說道,“少爺,若是幾萬兩銀子,那該怎麽帶著玩呢?而且銀票並非全部暢通的,有外地的玩主來此,使用別處銀號的銀票,若是你不認識,豈不是玩不在一起了?我們這裏統一將銀票和銀子換成隻能在繡玉堂裏麵使用的銀票,一舉兩得,豈不更好?”
“原來如此。”範閑點了點頭,拿出了一萬兩銀子的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