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城府
撿起了信紙,抖了抖灰塵,範閑才將信封打開了去。
信並不是宜貴嬪閑來無事寫給範閑的信,而是別人的信。
看了這封信,範閑才明白了其中的一些事情。
宜貴嬪是深宮之中的人,她並不是每天閑著沒事兒幹的,後宮之中雖然沒有爭寵相出的事情,但是仍然有黨派之爭,後宮已經被明顯的列入了正麵的黨派爭鬥之中,隻不過太後壓陣,大家都不敢表現的太過明顯。
太後之下的人,當然就是長公主李雲睿了,她靠著得天獨厚的優勢就是內庫的財權,哄得後宮之中人人樂意,更是軟硬皆施,威逼利誘之下才讓這些人盡數歸了自己。
宜貴嬪是個明事理的人,她知道誰惹得起誰惹不起,現在顯然長公主現在已經大權丟失,而且人都不在皇宮之中了,京都城她現在都管不著,隻能在信陽的深宮之中,每日研究研究點小動作來解悶兒而已了。
可是範閑呢?當紅的監察院提司大人!手中拿著尚方寶劍的人,是能夠隨意斬殺三品大臣以下的人,是即將接管內庫的慶國第一財神爺!更是有可能繼承監察院的慶國第一暗探!
雖然三皇子的年紀還小,可是並不代表他已經失去了繼承皇位的資格,這一點宜貴嬪並沒有忘記,所以現在能攀上範閑,並不是一個不好的事情,若是真的能跟著範閑混好了,這個和宰相平起平坐的權臣,可能真的能夠左右慶國的未來!
所以她寧可得罪長公主李雲睿也不願意得罪範閑。
範閑這一次拿到手裏的東西,可不再是簡簡單單的東西了,這一次他手中的信,是當朝長公主李雲睿,勾結後宮之中,眾人的親筆信件!這些信件非常的珍貴,看來宜貴嬪早有準備,她對於麵前的這些信件的收集定然是用了非常多的時間,不然也不會有如此多的東西。
這裏一共是和七個後宮之人對話的信件,不光有宜貴嬪,還有寧才人、淑貴妃等人,況且與淑貴妃的來信更是多達五封之多,讓範閑也非常的震驚,就連淑貴妃如此謹慎的人,也會被宜貴嬪敲了後路。看來宜貴嬪的野心,也是不小的。
範閑長出了一口氣,身上似乎有些癱軟的坐在了椅子上。
王啟年和高達都隻是默默地看著範閑,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範閑得到了什麽巨大的東西,而這個東西能夠起到這麽重要的作用,他們不了解,所以不明白其中的凶險。
可是林婉兒似乎能猜到一點東西,她靜靜地看著範閑,心裏頗為複雜,她想了想,安安靜靜的走了過去,陪在了範閑的身旁——
範閑並沒有將這件事情聲張出去,所以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並不是很多,周管家下了船,也是這幾年來第一次下船,在莫名其妙的一個雨夜被暗殺在了儋州城的港口,屍體漂浮在水中,三天以後被出海的漁民發現,屍體已經腫脹了起來,但是監察院的人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是儋州城範府的周管家。
監察院的人不動聲色的消失在了圍觀的人群之中,將這個消息帶給了範閑。
這件事情不是範閑做的,但是如此的幹淨利落,範閑當然知道,是宮裏麵的行為,這個行為是不是皇帝陛下準許的就不知道了,本來他明白,周管家是可以不死的,但是周管家死了,會出現很多的問題。
周管家的死,說明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那就是他身上的秘密已經被挖空了,既然已經挖空了,長公主李雲睿定然不會放過這個消息,她會開始派人繼續跟查,恰巧範閑就在儋州城內,長公主不傻的話,一定能夠想到這個問題。
聽到了這個消息的範閑,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他仍然是在家中,安安穩穩的陪著林婉兒,畢竟馬上就要分開了,範閑對於林婉兒肯定是多有不舍,並且這一次北齊之行可謂是艱難險阻,前方的路不知道是什麽樣的,途徑各個州府,範閑也不知道會耽擱多久的時間,而且現在的他以為是慶帝這一手故技重施,就是要專門讓他沿途鏟屎的,不然去個北齊看莊墨韓,誰去不行?
想來也沒有多久時間了,範閑這幾天也就沒有安排什麽多餘的東西,就是安排了一些即將要離開時準備的事宜,交給了鄧子越和曲涵去辦,這二人對於生活上的事情辦得還是要比王啟年和高達靠譜的多。
“這一次,會走很久麽?”林婉兒倚在範閑的懷中,低聲地問道。
範閑歎息了一聲,他其實也不想走,可是沒有辦法,不過範閑並不是會把心中的煩悶苦水倒給旁人的人,他立刻笑了笑,對著林婉兒說道,“這一次不會比上一次久,可以早些回來陪著我家婉兒了。”
林婉兒嬌羞的一笑,捶打了一下範閑,“這一次不許出任何事情,我知道你和娘的事情,但是我不會問,你也不用再顧慮我任何事情,包括我的哥哥們,還有舅舅。相公以後做任何的事情,不要考慮我的感受,好麽?”
聽聞此言,範閑當即一驚,看著林婉兒,他的目光有些緊皺,顯然不明白林婉兒為何會突然說出這麽一句話。
但是隨後林婉兒解釋道,“我看過很多的文獻古籍,裏麵也不少曾經的故事,有一些和我們相仿的實例,例如宮中的重臣之女和大臣通婚,之後因為那些女子附庸風雅,愚昧不堪,不知自己姓甚名誰的那般狂妄自大,作害了自己的相公仕途不說,還斷送了整個家族的聲望,最後當然也難逃一死。我不希望成為這樣的人,況且,我知道我是誰家的娘子,我是誰。”
“婉兒。”範閑震驚的看著林婉兒,卻癡癡地說不出話來。
告別林婉兒的時候,已經是範建和柳如玉走的第三天了,範閑煩躁的地方就是這種情況,明明都是一個家的人,隻不過是從一個範府中回到了另一個範府中,但是偏偏不能一起走,就是因為接待的規格和禮遇有所不同,所以不能同時進入京都城,再就是他們二人全部走的是皇帝之下的那個禮遇,是要走正門也就是南門進入京都城,要有禮部接納,所以他們還不能同一日進城,隻能錯開些時日,分兩撥回到京都城。
好在還有護衛軍保護在林婉兒的左右,範閑才沒有那麽多的擔心,不過就算是如此,範閑仍然是派了六個護衛沿路護送林婉兒回京。
到了分別的時候,二人相惜若離的場麵還是很難受的,範閑鼻子都有點酸,不過待婉兒走了之後,範閑立刻被範老夫人叫到了房間之中。
範閑恭恭敬敬地走進了房間,對著自己的奶奶行了禮,這才說道,“奶奶,您找我。”
“這婉兒也走了,你是不是馬上也要走了?”老夫人的語氣非常平靜,她看著範閑,目光之中雖然有些不舍,但是更多的則是擔心。
範閑點了點頭,“奶奶,等我這一次出使北齊歸來之後,我就接您回京都城與我們同住。”
“接我……回京都城不是一件要緊事,奶奶擔心的是你,孫兒啊,這一次去那北齊,路途遙遠,是否會遇到凶險啊?”範老夫人看著範閑,輕聲問道。
範閑是一個不會欺騙人的人,他看著範老夫人,歎息了一聲,“並不是非常凶險,我自認為都可以化解,雖然路途之中可能會遇到各種各樣我不知道的問題,不過以我的配備和我應對問題的能力,我認為不會出現任何的事情,況且那些人對待我的招數,我基本上也都知道了,也知道是誰會對我下手,所以我已經早有防備,奶奶大可不必擔心。”
“我的孫兒真的長大了……”範老夫人看著範閑,此刻少年範閑的英俊容顏給範老夫人一定程度上極大的安全感,她笑吟吟的看著範閑,“這比給奶奶說什麽沒事兒,不必擔心,或者是說這一路都不會出現各種問題,那些推辭要更讓人放心的多。”
範閑總算是舒了口氣,他放心的看著範老夫人。
而範老夫人則是笑了笑,“走,孫兒,推著奶奶,出去看看,看看你的西湖。”
範閑推著範老夫人走到了後院之中,這祖孫二人聊得十分的開心,範老夫人避開了那些凶惡的話題,而是拉著家常,和範閑探討起了如何與林婉兒相處,如何和範建相處,如何和柳如玉相處,二人相談甚歡,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晚飯的時間。
將範老夫人再次送回了後廳的時候,範閑親自將範老夫人扶到了吃飯的桌子前麵,陪著範老夫人吃完了晚飯,此時的範老夫人也知道,範閑要動身了。
範閑再次站在範老夫人麵前告別的時候,這一次雙方並沒有當初第一次分別時候那般難舍難分,這一次尤為輕鬆。
範閑磕了一個頭,緩緩站起身來,擁抱了範老夫人——
夜幕緩緩地降臨了,這一個隊伍中,人馬並不算是非常多,走出儋州城城門的時候,幾乎沒有一個人會注意這一隊人馬的出沒,他們非常快的離開儋州城,沒有一絲逗留。
“第一次出門?”範閑看著馬車裏有些緊張的曲涵,低聲的問道。
“並不是,隻是這一次感覺不一樣的多。”曲涵抿了抿嘴,低著頭瞄了一眼一旁的範若若,後者看著曲涵,噗嗤一笑,“你放心吧,我不凶的,該說什麽你就說,和我沒多大關係。”
範若若這麽一說,曲涵才放下了心來,她長出了一口氣,對範閑說道,“現在我們怎麽辦?”
“去下一個地方。”範閑笑了笑,說道。
曲涵聽到範閑這麽說,當然也沒有再問什麽,拉開了布簾看向了外麵。
高達和王啟年都在騎在馬上,向前走著,隊伍走出了儋州城之後就放慢了速度,他們二人當著頭,整個隊伍也沒有多少個人,虎衛僅僅隻剩下六名,身後的幾個人就是監察院的人,史闡立和沐鐵在馬車左右兩側,而鄧子越則是和虎衛跟在了最後。
一路上,人馬緊湊,這是一個非常典型的防禦陣型,行進過程中沒有一個人敢掉以輕心,因為在臨行之前範閑就已經非常認真的交代過,這一路上出儋州城的路,肯定也不是那麽好走的。
範閑此時坐在車裏,對著曲涵說道,“你說我們能順利進入沙洲城嗎?”
“不一定,既然那周管家被人殺了,就肯定是外麵的人做的,顯然我們的對頭已經知道了和您有關係,若是他身上背著的秘密被您知道了,可能我們就會有殺身之禍。”曲涵說道。
“起初我也是這麽想的。”範閑長出了一口氣,笑道,“可是後來我想了想,不應該是如此的。”
“不該是如此?那是為何?大人如何以為?”曲涵並不是很理解範閑的想法。
範閑靠在了馬車的後麵,笑了笑,說道,“她以為我知道了,就會有兩個下場,第一是直接稟報到了當今聖上,若是當今聖上知道了這件事情,現在京都城就不是這般的平靜了。”
“要麽就是第二點,我抓到了如此可怖的東西,一定會以此來發出一些動靜,起碼會和長公主交涉一下,可是我一丁點都不動,若是現在她動了,那就證明她是做賊心虛,那麽在周管家身上發生的事情,我知道也會知道,不知道也會知道,她不會如此冒險的。”
“那……周管家的死……”曲涵皺了皺眉。
“最終,會找到宮中!”範閑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