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們商量一下怎麽殺了陳萍萍啊

陳萍萍那張白淨的臉上沒有什麽特別之處,還是那般陰冷。除了和他獨處的時候,範閑能夠看到他的笑容,其餘之時隻能看到那副冰冷的眼神之中讓人不寒而栗的流動。

一處的主辦駕鶴西去,現在那裏空著一個座位。

旁邊依次便是二處的主辦了,他確實是一個光頭,範閑也隻能看到他的光頭,臉上隻有一個明顯的標誌,就是一道一字眉,下麵部分除了一個眯眯眼睛能看得到,其他的都被麵罩遮住了。

依次剩下的是三處的主辦費介,四處的主辦言若海,五處主辦荊戈正常沒有來,六處的主辦影子,七處的主辦牢頭也日常不在,八處的主辦則是因為和中樞對照文件,也不在這裏。

陳萍萍打量了一下發現,才將頭轉到了其他的地方,審視了一圈之後,才平靜道,“這一次將各位召集來,有很重要的事情宣布。”

所有人站在一旁聽陳萍萍講話。

“第一,宣布兩個新任。”陳萍萍說道,“大家也都知道言冰雲為監察院和慶國作出的巨大貢獻,從北齊歸來,更是帶了許許多多的絕密,且掌握了一定我慶國對於北齊的牽製方式,這也算是監察院的頭號功臣。如今監察院一處主辦位置暫缺,想來這一批老人,也該換換了。”

範閑眯著眼睛抬起了頭。

一處的位置暫缺直接讓言冰雲補上不就行了?為什麽會提及換老人的事情?

“院長。”言若海一步踏前而來,“我身體多有不堪,如今重病纏身,自認無法繼續擔當大局,請求退出監察院。”

陳萍萍看著言若海,眼神之中閃過一絲異樣,隨後又恢複了正常,他也很簡單的將這件事情解決,於是道,“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把你所有能夠交接的事情,全部交接給冰雲。”

“是。”言若海低聲道。

“言冰雲暫任監察院四處代理主辦,範閑暫任監察院一處代理主辦。”陳萍萍道,“散了吧。”

說完這句話,陳萍萍意味深長的看了範閑一眼。

範閑自覺的走了過來。

“走。”陳萍萍輕巧的說了一句,範閑會意,推著他的鋼製輪椅,向內堂走去。

一路無語。

將窗子推開,那一抹陽光再次照射進來,打在那些肆意生長的花草之上,陳萍萍拿出了灑水的花壺,撥弄了幾下麵前的花草,將水直接灑在了上麵。

“言冰雲,就是肖恩的孫子。”

他的開門見山,直接將範閑怔住了。

而陳萍萍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神,正在直直的看著範閑,他似乎想要看到什麽,又似乎不想看到什麽。

這句話說出來之後,陳萍萍的表情是非常的平常,可是他的平常,是會讓人滲到骨子裏的恐懼。隻不過在範閑的麵前,陳萍萍陰冷的麵容並不會震懾到他。

範閑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他眉頭微微緊皺。

二人就這樣僵持了許久,靜的周圍能夠聽到花瓣上的水滴,滴在土壤裏發出的悶聲。

過了半晌,陳萍萍才結束了這樣的對視。

“不是你。”他說。

他不知道陳萍萍說這句話的用意何在,算是把自己當做掌中之物的一種歉意?範閑不解。當然他也沒有急切的去回答什麽,相比曾經的範閑,現在的他,成熟了許多。

看著麵前的陳萍萍,範閑的心中五味雜陳,他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方式開口和麵前的人交談,似乎無論說什麽,都會被對方看穿一般。他無法在任何一件事情上低估陳萍萍的實力,所以他選擇說實話。

“我知道。”範閑歎息了一聲說道,他看著陳萍萍的表情,像是在說,你不打算和我說點啥麽?

“你有怨氣。”陳萍萍當然能看得到範閑的不滿。

範閑沒有回答他,此時的範閑對於陳萍萍,持有一個中立的態度,他不否認陳萍萍曾經缺失給予了他許多的幫助,但是讓他氣憤的是自己被他裝在了計劃之中,草菅人命的計劃之中。

滕子京像一個木偶一樣,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之下,被安排成了一個根本無法反抗的死棋,之後的肖恩,和陳萍萍鬥了半輩子,也是同樣的下場,範閑不知道如果站在這個陰冷的人對麵自己會麵臨什麽,隻是,他不想被編排而已。

“你看著花。”陳萍萍轉頭,“生命的生長,一定要有幹涉,來自外界的幹涉,這樣他們才能夠茁壯生長,才能夠不畏懼風雨,不畏懼壓迫,才能反抗。”

“他和你說了什麽。”見到範閑半天沒有回複,陳萍萍這才問道。

範閑深吸了一口氣,他並不懼怕陳萍萍,隻是在想,如何能夠跳出這個棋局,到了這個時候,他便開口了,“該說的,都說了。”

沒有隱藏。

範閑不是一個喜歡遮遮掩掩的人,況且他並不認為陳萍萍會不知道這件事。肖恩的計劃,陳萍萍策劃了幾十年,不會在最後的環節之上出現一丁點的紕漏,即便這個計劃的執行人,是範閑。

隻是現在,陳萍萍可能沒有想到的一點就是,範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父親,親生父親就是當今聖上以後,他的膽子也越發大了起來。

“你知道了神廟的事情?”陳萍萍向後一仰,看著麵前的範閑,他的神情告訴範閑,他並沒有感覺到一丁點的意外,甚至關於神廟的事情範閑會坦白,都是在他的預料之中,這個感覺,讓範閑非常的不爽。

範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啊……”陳萍萍悵然,漆黑的眸子看著範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這件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

“包括皇上?”範閑問道。

而陳萍萍半張著嘴,看著範閑,他眯了眯眼睛,仿佛察覺到了什麽,又仿佛是驗證了什麽他心中的所想一般,隨後一聲嗤笑,“所有人。”

他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但是結果很明顯,就是這件事情,不能告知皇帝陛下。

範閑開始打量麵前這個已經年過半百的老人,陳萍萍處心積慮的安排了將近二十年,心中到底藏著怎樣的秘密,他所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麽。範閑很不願意麵前的人成為自己的敵人,好在對方並不是和自己站在對立麵的,而自己也隻不過是想要跳出對方的棋局罷了。

和陳萍萍的對話,讓範閑步步為營。他的腦海在快速的思索著所有接下來陳萍萍可能說出的話。

“好,一處朱格已經走了很久了,現在你要接管一處,是很費勁的一個差事,有什麽需要,第一時間找我,所有的問題,我都會為你解決的。”陳萍萍淡然的說了這麽一句話。

麵前的人說的輕描淡寫,範閑的腦子裏直接炸開了鍋!

這個人,居然並不想知道神廟的秘密!盡管自己並沒有打算說,可是……

為什麽?陳萍萍費了如此大的勁,就是為了從肖恩嘴裏套出神廟的秘密,如今竟然問都不問,隻是讓這個秘密保存在了自己的心裏?為什麽不問?他到底要做什麽!

範閑幾近抓狂,可是仍然麵不改色的看著陳萍萍。

“你還有疑慮?”陳萍萍問道。

“沒有了。”

“聽說你馬上要大婚了。”陳萍萍臉上恢複了一些血色,笑容逐漸展開。

“父親說你沒有出席過任何人的婚禮。”範閑解釋了為什麽自己沒有邀請陳萍萍。

“我也不適合。”陳萍萍到了花池旁邊,“林婉兒……是林若甫的女兒。”

“我知道。”

“你不知道。”

範閑壓了壓眉毛。

“那老家夥,誰也不會了解他,他能夠走到今天的位置上,絕對不是憑借運氣,你和林婉兒真心相愛,我是知道的,可是你要明白,在你們愛情之上,還有淩駕著其他的東西。”陳萍萍的話很平淡,但是說的範閑心中波濤洶湧。

範閑沒有再說什麽,轉身走出了房間。

這個人能給自己的震撼太多了,無論如何,範閑都不想把他當做自己的敵人,不過是敵是友,還要接下來才能判斷的出來,範閑徑直走向了自己的辦公室。

一處的辦公室。

“你的意思,二皇子去找過言若海?”範閑問道。

“是的。”王啟年說道,“昨夜徹談到了深夜,我有些許聽到一些,不過後來監察院保護四處的暗探在附近,我就沒有繼續聽下去了,期間說過很多,比如如何扶持言冰雲登上監察院院長的寶座。”

“你要當院長?”範閑轉頭看向一旁的言冰雲。

“嗯。”言冰雲冷著臉喝著茶,隨口道,“我還要殺了你,殺了陳萍萍,殺了一切抵擋二皇子殿下登基的人。”

範閑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後才開口說道,“他這麽著急?”

“倒也沒有很著急,不過春闈的時候,肯定要把屎盆子扣你頭上的。”言冰雲說道。

“大家都是要結婚的人了,為什麽要這麽執迷不悟?”範閑歎息了一聲,轉頭看向病嬌的言冰雲,“你從北齊給沈婉兒帶回來就沒事兒了?什麽時候操辦一下?”

言冰雲站了起來,“她是北齊戰犯。”

“你來真的啊?”範閑滿臉不解。

“我不知道她在我身邊是因為愛,還是要竊取我慶國的機密。”言冰雲說的義正言辭。

“那簡單啊,你把人帶來,我一天上下就給你審的明明白白,唉!你別走啊,你去哪兒啊,我們商量商量怎麽殺了陳萍萍啊,喂?”

言冰雲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