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野戰
儋州是出了京都城境內的第一個海港城市,這裏按理來說應該是發展旅遊業和海邊產業最為發達的地區,但是奈何光是從京都走道儋州就足足三個月,範閑就放棄了旅遊這種念頭。
畢竟,他幹不出來一列高鐵。
儋州具備了這個時代海港最為標誌性的幾個特點,雨水繁多,物產豐富,強盜盛行。
在經過兩次大雨之後,範閑的車隊才入了儋州境內。
進入儋州境內和進入儋州城是兩個概念,儋州城的占地麵積並不是非常的大,但是儋州的境內卻占地遼闊,儋州境內基本上都是些漁村和內陸的村落,這裏的人們都以打漁為生,但是儋州和沙洲一樣,還有一個非常著名且非常賺錢的行當。
攔路搶劫。
這個事兒人盡皆知。
柳如玉也知道,範若若也知道,並且高達也知道。
疾行了幾段路,隊伍的行軍速度放緩了下來,高達走到了範閑的身旁,“大人,距離儋州城不過二十裏路了,抓緊時間還可以進入,不然這附近的山匪異常的多,若是遇上,怕是不好對付。”
高達雖然沒有來過儋州,但是他做足了功課,這一席話像是一個老練的車夫。
雖然範閑的身後仍然有皇家的護衛軍在護送林婉兒,但是貨物非常多,很容易就成為了目不識丁的盜賊下手的目標,他看著麵前的一切,深吸了一口氣,下令立刻繼續前進。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真正的山匪和電視劇、小說裏麵的山匪是不一樣的,可沒有從路中間跳出來大喝一聲然後和你講道理,拚人脈最後訕訕逃跑的山匪。
真正的山匪是根本不管你三七二十一,下來拿著刀就是搶劫殺戮,總之護衛軍走的再快,也不可能第一時間保護所有貨物的安全。
若是再出現什麽毒煙毒雨之類的,他沒事兒,整個一個隊伍的人恐怕就要遭了殃。
範閑下令。
護衛軍走形於車隊兩旁,保護貨物為主。
泥濘的雨水鋪撒在道路上,淋漓的雨似乎在訴說著一些什麽奇怪的東西,越走,範閑越是感覺非常的不好。
他安靜的坐在馬車前方的避雨簷下駕駛著馬車,身旁的王啟年冷靜的看著前方。
馬蹄踩在泥土裏麵,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就在此時範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似乎周圍的一切都在他的耳蝸之中。
安靜的聽著周遭的響聲,範閑忽然皺了皺眉。
聲音慢了下來,連從空中掉落的雨滴都慢了下來。
馬蹄揚起,落下的時間變得悠長,也就是這一瞬間,似乎時間暫停了,範閑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風聲,雨聲,還有一個雜亂無章的……
不!
是一群雜亂無章的腳步聲!
還有一個破風而來的箭穿破一切的聲音!
範閑的眼睛猛然睜開的那一瞬間,他左手直接將王啟年一把推入了馬車之中,而右手忽的上抬,這一抓竟然是生生將那支飛來的弓箭抓在了手中!
登時,馬驚了!向後一個趔趄,停在了原地。
高達見勢立刻大步向前,按住受驚的馬兒的同時回頭看去,大喝一聲,“防禦!”
聲音喝起,直衝上天,瞬間驚動了叢林裏麵萬千鳥叫,整個樹林攢動,鳥兒升天飛走,而剩下的,隻是寒冷的氣息,和周遭林裏出現的陣陣殺氣。
範閑冷漠的看著周圍的一切,壓低聲音說道,“除了護衛,其他人貼近馬車。”
“除了護衛!”高達厲聲喝道,“所有人貼緊馬車!不要亂跑,保證安全!”
瞬間,整個車隊都安排的緊致有序,不愧是真正護衛軍出身的人,當即第一時間就使用肉體將整個車廂圍繞的嚴嚴實實,範閑算是放下了心,但是麵前的敵人仍然在暗處,現在的形勢仍然不容樂觀。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一箭之後安靜了下來,範閑不知道即將會發生什麽,但是他能夠預料到,絕對不會簡單。
想到這裏,範閑對著王啟年使了個眼色,王啟年立刻點了點頭,他向左邊一跳,就在人群之中,消失了。
範閑並不著急,既然敵人在暗他在明,他正好能夠在這裏坐著看,對方的目標到底是什麽,是自己,還是身後的某個人,亦或者是背後馬車上的貨物。
無論是什麽,範閑都不會讓對方得逞。
不過根據方才那一箭來看,範閑似乎知道對方的目的,並不是旁人和貨物,或許是自己。
王啟年已經走了約麽一炷香的時間,周圍仍然沒有任何的動靜,範閑納悶的看了看周圍,他也不願意再等而是說道,“啟程!”
高達當即說道,“啟程!”
聲音從前傳到後方,大家聽的一清二楚,雖然覺得疑惑,但是也沒有多問,畢竟是範閑在那裏發號施令。
林婉兒和範若若還有柳如玉就在範閑身後的車廂裏麵,三人都非常的震驚,這行刺可不是鬧著玩的,若是真抓到了什麽人,當然直接是送到監察院之中大刑伺候,用不了幾天就能問出是身後的人。
這可是郡主,皇帝的侄女兒,誰到皇帝頭上動土,是真的嫌命長了。
所以襲擊的人不出來,是非常明智的。
車隊繼續開始行動,範閑沒有說話,馬車裏麵方才還有說有笑的三個人當然也不敢說話了。就這樣安安靜靜的向前走,不出四五裏的路,才算走過了這一片密林圍繞的地界,可是這一次範閑有點心中慌神。
王啟年還沒有回來!
按照道理來說,王啟年的身手,不應該糾纏這麽長的時間,況且就算發生了什麽事情,王啟年也不可能戀戰,他不是一個好戰的人,這一點範閑清楚。
還在疑惑的時候,車隊已經走到了一方田野之上,田野之中水稻更迭,周遭的山慢慢出現,梯田一步一步的盤踞而下,水流聲和農忙之聲傳來傳去,竟然還有山歌響起,一時之間,似乎輕鬆了起來。
“大人!”王啟年忽然出現在範閑身旁的時候,生生給範閑嚇了一跳。
範閑一巴掌拍在王啟年的肩膀上,憤怒的說到,“你能不要這麽一驚一乍的嗎?”
“哇!”王啟年一臉的不忿,看著範閑。
“說吧。”範閑舒了口氣,這才問道。
王啟年低聲對著範閑說道,“大人,方才我們三人到了叢林之中,隻是發現了幾個人的蹤影,看腳步隻有三個人,深淺判斷,一個人身材壯碩,另外一個人似乎有些腳跛,而最後一個人的年紀不超過二十歲,身材矮小。”
監察院之中的追蹤高手確實有王啟年這麽一號人物,他的判斷,定然不會有什麽錯誤,範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目光卻看著一旁正在農忙之中的人們,範閑看著他們,忽然直接麵色正緊了起來。
一個跛子……
範閑的腦海之中忽然閃過了一個畫麵……
仿佛剛才他看到了這樣的一個人,一個跛子,穿著務農的衣服,一步一步趔趄的走在田野之中,他的腳好像絲毫不心疼下方的水稻,將那泥濘的腳踩在了裏麵。
泥濘……
範閑眉頭皺了皺,正在這個時候,他的目光正好停留在了麵前不遠處,也就不過十個身位的地方,一個輪著鋤頭的人,正在農忙,可是他的腳下的靴子上,是漫過膝蓋的泥土,這可是農忙的人,他們不需要跑步,是不會出現泥土到了膝蓋上呈現出飛濺狀態的樣子。
而且這個人的肩膀上,有落葉。
四目相對!
範閑似乎感覺到了什麽,他的手慢慢的向後劃去,那是他藏起來的長劍,而對方似乎也在緩緩地動,手死死的抓緊了鋤頭。
馬車緩緩的向前走,二人的目光沒有絲毫想要分開的意思,雙方都死死的盯著對方,沒有一丁點的懈怠,就在雙方幾乎要交錯開來的最後一個平行線的時候,範閑先出手了!
範閑直接躍起的瞬間,長劍直接對著地上的那壯漢刺了過去,沒有人能反映的過來,就算是高達也都隻是坐在馬上,轉頭看了過去,這一看,非同小可!
周遭的水稻田中,隱藏著根本不止是個位數的人,忽然一躍而起的敵人們幾乎有幾十個人!他們全部偽裝成了務農的農民,他們瞬間出現的一刻發動了奇襲!
範閑一劍刺入了最近的那人身軀,可是那人似乎並沒有任何想要攻擊範閑的意思!他的劍,直直刺入了麵前的馬車!
還好範閑的手非常的快,根本沒有給對方一丁點攻擊馬車的機會,也沒有任何給對方可以還手的機會!
一擊必殺。
接下來的情形,呈現了一邊倒的態勢,範閑回頭的時候,已經有三個人爬到了馬車的上方,抬起長刀就向下戳去。
範閑抓住手中的劍直接扔了出去,直接插入了最近的一人胸膛!可是隻倒下了一個人!
就在長刀就要落下的瞬間,破空而來的聲音打破了對方的圖謀,兩把箭正是不遠處的守衛軍發出的!
守衛軍湧向了最前麵範閑所在的馬車,將幾乎所有的外敵,全部隔絕了出去,虎衛更是全部現身,直接衝殺而出!
盡然有序的將整個馬車周遭的那些家丁、侍女全部保護在了裏麵。
外麵的人則是在不斷的殺掉進來的人。
那些人衝了一次範閑所在的車隊,眼看衝不下來,反而是死傷殆盡,當即萌生退意。
範閑回頭一眼看到了在水稻田之中的一個帶著帽子的人,那人蹲坐在水稻田裏麵,看到了這一幕,他立刻拿出了一個類似哨子的東西,站了起來,用力吹出了聲。
也就是這個聲音響起之後,那些偽裝成務農人員的人,當即向後撤離,此時他們已經不到二十個人了。
範閑當即跑了起來,他直奔那戴著帽子的人而去。
戴帽子的人冷眼避了一眼範閑,嘴角揚起了一個弧度,立刻一個轉身,向後奔馳而去!
他的手下四散而逃,可是那戴帽之人路線非常的考究,直接向梯田的上方衝了過去,範閑也不怠慢,就在這黃燦燦的田野之中,追了上去,日光打下,金黃四射。
梯田向上,每一層的高度都快要有一人之高,可是那戴帽之人身形異常的矯健,看來對此處應當是非常的熟悉,不然以這個速度,非九品以下能比,範閑絲毫感覺不出對方強大的氣息,斷定對方的實力不足九品,但是憑借著對山田之中的熟悉程度,才將他甩在了身後。
範閑窮追不舍,不但踩了一褲子的泥,還越追越遠,眼看追不上了的時候,他已經到達了梯田的最頂端,而戴帽之人則是翻過了上方,再次從另一個方向飛馳了下去,可是範閑此時向後看去,這才明白,心慌了一陣,更是止步不前。
後方的王啟年也趕了上來,當站到範閑一旁的時候,被範閑一把拉住。
王啟年回頭看去,跟著不由得心一驚,這山體一側是梯田,而另外一側竟然是相當陡立的坡度,而下方戴帽之人手中抓著一條繩索,繩索是被固定在下方不遠處的山體之上。
範閑手中也有鉤鎖,但是他現在下山無異於是羊入虎穴,下麵有什麽機關暗道那就是死路一條。
“大人,車隊脫離危險了。”王啟年向後走了幾步,這才對範閑說道。
範閑向下看去,此時那戴帽之人已經到了下方,繩子搖搖欲墜,那人站在下方,叉著腰看著上方的範閑,比出了一個手勢,範閑雖然看不清楚他的麵容,但是能看得出來,對方的身手了得,此時成功脫逃,是在笑話自己。
“他們是山匪。”王啟年說道,“抓了幾個人,大人,等你親自審問。”
“好!”範閑此時並沒有任何的猜想,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頭向山下走了過去,此時的車隊之處遠遠可以看到,有幾個人已經被護衛抓住,牢牢地按在了地上。
此時的範閑,望著一片金黃色的水稻田,臉上升起了一片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