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崔家的府邸慶國的天下
靜謐的夜空之下,崔家似乎並沒有想到會有一個不速之客悄無聲息的進入他們的府邸,此時的崔家並沒有熄燈就寢,相反仍然是燈火通明。那悄然進入的姑娘此時已經潛伏在了最大的房間之中。
這就是崔家的主宅,當這個房間門被推開的時候,外麵忽然打了一道閃電。閃電的光芒稍縱即逝,卻把一個漆黑的影子,徹徹底底的打在了地上,姑娘慢悠悠的進入了房間,如若無人的將門關閉了去。
主宅之中,一個走動的人都沒有,別看占地如此之大,但是這裏隻住著一個人,崔振。
崔振已經昏迷不醒許多年了,前些年崔振的大兒子崔鴻熙還會滿世界各地的尋訪名醫,可是如今隻是將這個老人冷漠的扔在這裏,以孝子著稱的崔鴻熙還是逃不過久病床前無孝子的定律,將這個老人孤苦的放在滄州城最為奢華的宅子裏麵,等著他去死。
姑娘的步伐似乎根本沒有怕誰會進來,但是可以看出來姑娘的實力非常的強勁,那般旁若無人的步伐,竟是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來,不光如此,甚至連地上的灰塵都沒有踩掉,一個腳印都沒有留下。
下一瞬間,又是一個驚雷,乍光之下的閃電在一次將整個宅子照亮,而白光閃過之後的姑娘,卻又消失在了原地,再看去那穿著夜行衣的姑娘已經到了主宅的中心,屏風背後的寢房之中。
被子被安詳的放在老人的身上,老人的左右手都在被子上,隻有胸腔被嚴嚴實實的蓋著,微弱的呼吸聲傳入姑娘的耳朵裏,姑娘走的妖嬈,腿直挺挺又長又細,像是兩根插在地上的毛筆。
姑娘左腿劃了一個半圓,誇張地搭在了右腿上麵,直接坐到了**,而**的那個全天下都知道昏迷著的老人,一動不動的躺著。
沒有因為姑娘的任何舉動,做出變化。
姑娘左右看了看麵前的崔振,崔振仍然是平穩呼吸,胸前都沒有太大的起伏。
就在這個時候,姑娘忽然動了,她向前一趴,直挺挺的趴在了崔振的身上,雙足踩踏在旁邊的床杆之上,沒有將床榻弄得褶皺,雙手頂在崔振的頭部兩側,鼻尖距離崔振,不過一指之遙。
但是她能夠清楚的聽到,崔振的呼吸聲沒有絲毫的紊亂,甚至一絲不變。
可就在這一次,忽然一聲響起,再次傳出了一道驚雷的聲音!
崔振的屋門直接被推開了,一行人站在了崔振的房間外麵,那一行人之中最前麵的人便是崔振的大兒子,崔鴻熙,他麵色緊促,急切的走向了房間之中,身後的人則是舉著火把先行走進了房間,並且開始四下尋找著什麽。
“灰塵還在,沒人進來。”一個手下模樣的人報告著。
但是並沒有停下來崔鴻熙的腳步,他大步向裏麵走了進去,直接繞過了屏風來到了崔振躺著的床前麵,他並沒有直接進入床的附近,而是先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才慢慢的走到了床榻的麵前,他仔仔細細的看查著床榻的上麵,並沒有一絲的褶皺。
看完這裏,崔鴻熙似乎鬆了一口氣,他深情的看了自己的父親崔振一眼,微微一笑,剛剛轉頭要走出去一步,忽然他皺了皺眉,立刻回過頭來,看向了崔振正上方的地方,這一看崔鴻熙的臉直接扭成了一團!他震驚的看著上方,那床的暗格已經被打開了,此時他看到的是一個在空中搖曳著的機關暗門。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心情忽然忐忑了起來。
瞬間,一道閃電再次劈了下來!
崔鴻熙睜大了眼睛,地上的影子已經照射了出來,在床頭上有一個人影!
那個人影正對著崔鴻熙的頭頂!
閃電消失了,崔鴻熙什麽都沒有做,他敏銳的呼了一口氣,假裝沒有看到頭頂上的那個人,淡然的說道,“這裏什麽時候有一個暗格?”
沒有下一瞬間的動作,崔鴻熙立刻探著身子向前,將暗格合了上去,拍了拍手,才將麵前崔振的被子又掖了掖,這才作罷,轉了頭緩緩的向外麵走了出去,他的步伐並沒有很快,而是和進來的時候一模一樣,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恐懼和害怕。
可是下一瞬,一滴汗從他的臉頰滑了過去,滿臉滿身都是大汗的崔鴻熙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滴汗,從他的臉頰離開了。
屏息!
他想用手去攔截這一滴汗,可是並沒有碰到!他的速度,不夠快。
滄州的夜,淒涼無比。
這滴汗出賣了崔鴻熙。
砸在了地上,水花散開的那一瞬間,崔鴻熙的血都要凝固住了。
他立刻回頭!看向床榻的上方,可是此時的那裏已經沒有任何一個人的身影了,但是眼睛滑落到下方的時候,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崔振的脖頸之上,放上了一條細細的紅線,紅線如同在崔振的脖頸上劃了一刀,栩栩如生!
崔鴻熙顫抖著走到了崔振的身旁,顫抖著將那紅線慢慢的拿了起來。
此時的崔鴻熙沒有注意到,崔振的太陽穴旁邊,同樣流過了一滴汗。
又響起了一道驚雷!
白光四射,卻再也看不到那個影子了。
崔鴻熙長出了一口氣,整個身子都癱軟了下來,他的下唇在以可見的幅度顫抖著。
……
“意外麽?”太子挑了挑眉,看著範閑,順便左手對著麵前的崔逸文擺了擺,示意他站起來。
崔逸文站了起來,繞到了身後給太子殿下繼續沏茶,而太子則是微笑的招呼範閑,“來。”
範閑站在原地,看著麵前的太子,此時的他的腦海之中出現了諸多的疑慮,不過他並沒有冒冒失失的問出來,而是笑著說道,“確實有些意外,太子不在京都城,竟然會在滄州。”
“哈哈。”太子一笑而過,走到了茶桌旁邊,率先坐下,然後對著範閑笑道,“我猜到你要來,這便趕來和你相聚,想和你一起看看我這大慶江山,順便隨意的玩兩把,也不枉你來繡玉堂走這一遭。”
範閑看著太子,不知道他的葫蘆裏賣什麽藥,但是其中的一點已經坐實了,那就是這座繡玉堂的主人,並不是什麽崔氏一族,而是麵前的慶國當朝太子殿下!
忽然出現的太子在範閑麵前表現的越發隨和,範閑就知道這裏麵的鬼越多,隻是雙方在於較量上,當然是範閑現在已經處於了被動,範閑並不知道太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當前的局勢隻能靜觀其變了。
範閑隨著太子和崔逸文的指引坐到了一旁的座位上,太子殿下親自拿著茶壺,為範閑倒上了茶水,微微一笑,將茶壺放在了一旁,這才對範閑說道,“範閑啊,這一次,本宮是專門來看你的。”
“從京都城趕到滄州,快馬加鞭需要兩日的路程,但是太子殿下顯然不是一個騎馬的人,所以隻能是馬車。”範閑拿起了麵前的茶水,喝了一口說道,“嗯,好茶。”
將茶杯放在了原處,範閑笑道,“所以太子殿下是五日之前啟程,今日剛剛到達滄州城的,看來這一次走的還是非常的匆忙,這麽著急忙慌,就是為了專門跑來見我一麵的?”
太子看著範閑,麵無表情的臉上,變得皮笑肉不笑了起來,太子一貫都是這個樣子,範閑也沒有放在心上,不過這一次太子並沒有回答範閑的話,而是說道,“你也懂茶?”
說著太子直起身來,向後一伸手,崔逸文當即會意,向後麵一抓,把那裝滿茶葉的罐子拿了過來,太子直接放到了桌麵上,說道,“這是本宮在閩州的茶山打出來的茶,那是本宮的個人的茶山,這地方的茶隻有本宮的人才能采集,這些茶葉一半進入了皇宮之中孝敬了父皇,而另一半則是為我所用。”
“這可是現炒出來的茶葉,又經過茉莉花沁熏了三天三夜,是茶中仙品,與你那仙界有些相似,來,送你一罐。”太子將麵前的茶葉推到了範閑的麵前。
範閑當即受寵若驚一般推了推手,“這下臣可承受不起。”
看著範閑不要,太子也就是點了點頭,臉上雖然有些失望,但是並沒有泄氣,轉而說道,“既然不想要,那就多喝幾杯,茶不一般,水更不一般,本宮曾找人打過慶國之內的所有水源、湖泊,而你麵前的這些水,是本宮在天下的水泉之中選出來最輕的水,這些水的雜質是最少的,便是我們京都城西玉泉山的水。這是本宮專門找人這一路上帶過來的,這水父皇也非常的喜歡,用它泡茶,可謂是上上品,仙品之中的仙品。”
看著太子輕描淡寫的幾句話,範閑就明白了麵前的這個人在說什麽。
話裏有話是這個慶國當官的一貫作風,這個太子爺也不例外,如今這一番話說的意思也非常的明白,就是我太子有著無比巨大的權力,這世界上的所有東西,我都可以做到最好,拿到最好的,他二皇子和我爭搶了這麽多年,天下最好的水我在喝,天下最好的茶我在泡,而且我還可以把這些東西無條件的送給範閑你,可是旁人並不能如此。
因為,本宮就是太子!是儲君!
範閑皺了皺眉,心想,你怎麽會有如此智慧?
若是現在在京都城之中閑談雅居,範閑定然不會想到這個層次,但是現在是在臭名昭著,人命如糞土的繡玉堂裏麵,這個地方的主人正是麵前這個看上去愚鈍不已且步步被逼退的太子,這讓範閑不得不重新審視麵前的這個太子。
他是真的傻真的笨?肯定不是!
“既然如此,我便更不敢喝了。”說罷範閑簡單的將麵前的茶杯向太子的方向推了推,而太子看到範閑的這般作為之後,也沒有說什麽,他隻是淡然的笑道,“範大人果然油鹽不進,權財不出啊。之前旁人和本宮言語,本宮還不信慶國還有如此的忠誠之士,今日一見,非比尋常,果然如此。”
稱呼變了,從範閑變成了範大人。
這也就證明了,麵前的太子才開始拉鋸戰的頭兒,第一槍打響了,範閑這就準備接戰了。
“風言風語而已,下臣不敢。”此時的範閑,就擺出了低姿態,他雖然懶得搭理這位太子爺,但是也不能直接正麵前和人家撕破臉,畢竟他範閑手裏一個能拿得出來的證據都沒有。
“和本宮單獨相處的時候,你就不必如此了。”太子說著,給自己繼續添茶,然後喃喃道,“範閑你可要知道,你這一行的任務,是去北齊,並且給北齊的文壇泰鬥莊墨韓先生,遞上一根來自我慶國的香,以祭奠老宗師在文學之中的許多成就,也不會被人說我慶國子民不懂禮數,不尊師重道一說。”
“下臣自知。”範閑打著馬虎眼,心中卻明白得很,這太子殿下,是不想讓自己管得太多太麻煩的事情,管來管去範閑已經管到了他的頭上,現在這太子殿下已經有些不舒服了,所以才會快馬加鞭,在範閑從儋州城出門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在向滄州來的路上了。
範閑知道,他從儋州城啟程的時間是晚上,知道的人屈指可數,太子能夠知道,範閑當然也明白自己的隊伍裏麵一定是混進來了什麽人,是誰範閑心裏明白,但是現在還並不是把這個人抓出來的時候,所以範閑隻能假裝不把這句話說明白了,若是說明白了,太子反應過來,那就大事不好了。
“既然你明白,那為何還不啟程去往北齊,在這裏逗留的時間越多,對你們來說,進入北齊的路就越不好走啊。”太子說道。
“這事情就不勞煩太子殿下費心了,我們使團有使團的規矩,按照規矩辦事,不會有錯的。”範閑的言下之意非常的簡單,這是皇帝陛下派遣的使團,有我範閑全權負責,你雖然是太子,但是也沒有權力幹涉皇帝陛下的事情。
“嗯。”太子繼續端起了茶杯喝茶,嘴上卻又泛起了一個奇異的弧度,他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本宮就喜歡按照規矩辦事的人,簡單,方便。”
範閑看著太子,二人開始了長達很久的沉默。
最後打破了這個沉默的人,還是崔逸文,他抬起手來,給二人倒茶,這才問道,“範公子來到這繡玉堂,感覺這裏如何?”
“不錯啊,想必太子殿下舍得大手筆辦這麽大的地方,肯定不光是用來的消遣娛樂的。”範閑看著麵前的茶幾,輕飄飄的說出了這麽一句。
“閌閬!”
太子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上麵的茶具全部發出了些許的聲響,甚至有兩個價值連城的茶杯,直接掉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這是本宮第一次給足了一個大臣麵子。”太子緩緩地回過了頭,看著範閑,“你很會活著,你不倒戈任何一方,所以兩方拉攏你,卻又不敢太深,也不敢太淺。”
“但是你又非常的愚蠢,你得罪了一個皇子,那麽可能還有另外一個會保護你,可是你若是得罪了兩個皇子,你的下場必將慘烈。”太子厲聲道。
範閑喝完了這口茶水,緩緩地站了起來,他多一句話都沒有說,徑直向房門外麵走了出去。
“範閑!”太子再一次叫住了他,而此時的太子,聲音已經有些憤怒了。
“本宮愛才,不代表我會對你有無限製的容忍,本宮穩坐東宮之位不代表我不會動你!若是你今日就這麽走出去了,範閑,本宮睡也睡不踏實,吃也吃不下,你說,本宮能讓你好過麽?”太子也沒有轉身,兩個男人就這樣背對著背。
可是下一瞬,範閑忽然笑了,“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太子站了起來,看著範閑。
“我應該先去沙洲。可是我卻先來了滄州,這才讓很多的人不爽,很多的人不舒服,對啊,現在我想一想,確實應該先去沙洲,不然,怎麽能對得起太子殿下您的美意呢?”範閑說道。
轟然,太子心中一震!他似乎有什麽事情被範閑發現了,被範閑知道了一般,聽到範閑如此說了之後,他再也沒有動靜,反而是瞪大眼睛,眼睜睜的看著範閑,走出了房間。
紅色的木門再次關上的時候,房間之中隻剩下了崔逸文和太子殿下二人,而此時的崔逸文麵色已經變了,他看著太子殿下,低聲說道,“殿下,我去安排人手。”
“不必了。”太子揮了揮手。
“可是,殿下,他……”崔逸文剛想說話,太子便揮手打斷了他,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說道,“範閑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他已經涉足了很危險的境地了,這一次回去,他不一定還會如此激進,靜觀其變吧。”
“但是他現在已經知道了我們的秘密,我們是不是多少也要有……”
“我說!”太子臉色大變,看著崔逸文,厲聲冰冷得說道,“靜!觀!其!變!”
說罷,直接摔碎了手中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