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鬥氣

第52章 鬥氣

這個問題,衛若可以有很多答案,每種答案都能做到邏輯嚴密,論證充分,她卻一言不發地選擇了沉默,蘑菇雲之後是一片空白,她便在這空白裏,靜靜。

幼兒園的時候,老師當眾斥責她尿床,小朋友譏笑的臉……

上學時遲到,老師讓她在走廊上罰站一下午,恰好暗戀男孩放學路過……

大學時候,終於鼓起勇氣跟男神表白,誰知他說自己喜歡女的,後麵笑聲一片,驚得她頭皮一炸一炸的眩暈……

上班時候,法庭現場,她反駁證人做假證,被證人吐了一身,那天,她穿的是花了一月工資買的寶姿……

人生就是這樣……

衛若茫茫的想,活著,就免不了尷尬與丟臉,可生活這樣粗糙,心就要堅硬起來,因為誰也不完美,臉上有灰被看到了,擦掉就是了,何況在她的理念裏,這也算不得什麽灰,世界這麽亂,裝純給誰看?這是人權,人權!

師父,這是老娘的人權,你想怎的?衛若扭過頭去。

清遠等了許久不見回答,眉頭微蹙,轉過身,一言不發地向前走去,手裏緊緊握著那手機,方才看到的那場景閃現在眼前,一時是那女子,一時卻又莫名其妙換成了衛若,心裏越發惱怒,步伐也越來越快,快得衛若幾乎追不上了……

“師父,您知道玄武柱塌陷的地方嗎?”衛若追過來,忽然主動開口,語氣宛如尋常,甚至更平靜。

清遠停住腳步,麵色陰沉,小丫頭臉皮怎麽可以這麽厚,發生了這種事情,即使與她無關,怎麽也要羞愧欲死,怎麽會……

而且她竟然不否認……

難不成她那個世界是合歡宗出身的大修士開的?

清遠轉過身來,直直地望著衛若。

衛若亦與之對視,毫不畏懼。

師徒兩人一個冰冷審視,一個冷靜如水,較量多時,衛若揚了揚眉,又主動進攻道:“師父剛才說我修道之心不堅定,是什麽意思?”

清遠心裏雖猜疑,可被弟子問到這些話,卻也不好不答,冷冷道:“你那個世界大概是魔修所開,沒有太強烈的修仙之念,你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修仙!”語氣裏頗有指責痛恨之意,隻不過這種痛恨不是恨,是惜。

“師父猜對了。”衛若似乎十分嘉許地點頭道:“我還真沒修仙的概念,長生不老與天同壽什麽的,對我來說太遙遠了。”聲音越發平靜,象沒有風的湖水,連漣漪都沒有了,頓了頓又道:“師父不要瞎猜,我們世界是地球,乃物理形成,沒什麽魔修。”

“沒有魔修還……”清遠忽然道,話說到了一半,又住了口,轉過身急速向前走去,拐過地宮的一個拐角,進了一個長廊,這走廊裏隻有一麵是夜明珠,另一麵則是暗色的,師徒兩人就在走在半明半暗裏,光怪流離裏隻有衛若沙沙的腳步聲。

“你此時不過是築基階段,離長生之路十分遙遠。”過了許久,清遠的聲音靜靜響起道:“結丹之後要想到元嬰,沒有對長生與天地的執著領悟,怕是很難的了。”

“唔……”衛若點了點頭,看著師父的衣襟的下擺,一點點地晃動著,塵埃不起,沉思半晌道:“也許隨著修行的領悟,我會堅定起來的,師父。”

清遠聽了這話,倒是有些入心,緩和了語氣道:“很多人投奔昆侖都是為了長生,一路經曆了很多考驗,進了門之後又會經曆很多磨練,在此期間,不適合的人都被丟棄了,剩下的是對修道極為堅定的人。”

“哦……”衛若沒想到自己原主也不隻是個花癡小百花,投入門派也是需要很多考驗的,這麽想著,忽然覺得她也蠻可憐,喜歡男神,卻被男神厭惡,最後為了做弟子犧牲了,然後自己穿了過來……

“衛若”清遠想起那島國片,終究難以釋懷,忍不住勸道:“這個世界的規則與你那個是不同的,你要知道,你是道修,道修講究修身養性,是不能……”

“不能什麽?”衛若似笑非笑地問道,眸光裏卻閃出冷意。

“不能亂來!”清遠猛地轉過身,夜明珠的光芒那如仙的臉上泛起冰冷的容光,這容光從前是隔著塵世的彼岸花,如今則是山澗裏的溫泉,外麵冷,芯子是沸的。

若是平時師父對自己這麽說,衛若也許會耐心解釋——她並不是個任性的人兒,可此時憋了一肚子的火,也不知是什麽火,就是很生氣,也不知生的誰的氣,歪著頭獰笑道:“師父,若是我就想亂來呢?”

清遠冷冷地望著她。

衛若挑了挑眉。

“若是結丹之前你失了元陰,我就把你逐出師門。”清遠靜靜道。

衛若翻了個白眼,道:“師父就很清白了嗎?我瞧著你跟我的那位原身好像也不清不……”話音未落,忽地被清遠拎起來,那張如仙的臉就在眼前,嚇得住口。

靠的太近,彼此都在彼此的瞳仁裏對望著自己……

清遠氣得渾身發抖,真想……恨她戳自己傷疤,卻又擔心她再亂來,一時又想到她穿來這麽多時日,若是那種人,恐怕早就沒了元陰……也不知是什麽滋味,卻也慢慢把衛若放下,抿了抿嘴,轉過身,快步向前走去。

心裏越發煩亂……

這心湖,從前不過是繃緊的山,此時就像攪動的水……

亂亂的……沒了方向……方向……

隻是麵上卻不顯,神情依然清冷,眼眸越發深邃,腳步越發快了……

衛若揉了揉自己的衣衫,撇了撇嘴,沉著臉跟上。

師徒默默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拐過一條走廊,越走越闊,漸漸走到一個庭院的摸樣,院子裏開著花枝爛漫,居然還有幾隻仙鶴,清遠從那遊廊裏穿過,又進了一進新的宮殿,台階上都是花瓣,碎碎烈烈的,荒蠻著。

“人該知道自己的本分。”清遠忽然開口,語氣裏含著森然的冰冷,元嬰修士的氣息實在太過強大,即使不故意顯露,依然會左右周圍,此時墨黑的長發飄揚開來,空氣裏仿佛席卷著什麽,漸漸變得凝重,陰森,甚至有些威脅之意。

衛若不答,把頭擰在別處,這宮殿不像平日見到的那樣有台階寶座,而是四麵大敞,地上都一圈圈的,每個圈裏都是八卦太極圖的摸樣,窗戶則敞開著,空氣裏蕩漾著花香,不像方才那地宮的悶不透氣。

她素來喜歡清爽,呼吸這樣的氣息,起伏的心,慢慢平複下來,忖了忖,覺得自己有些亂發脾氣了——沒事氣師父幹嘛?他也是好意,自己倒像是惱羞成怒似得,囧……

“師……”衛若素來寬闊,自己不對,便要開口道歉,忽聽清遠道:“到了!”聲音淡漠冰冷,可是依然能聽出幾分壓抑的怒意,站在宮殿地上的一個太極圖前,伸手劃著口訣,隨著他的手指,劃出一道道白色的星光,悉悉索索地散在那太極圖上,太極圖忽然豎了起來,旋轉了幾圈,陰陽分開,‘嘩啦“一聲,露出一個洞口。

“跳!”清遠吸了口氣,跳了下去,連看也沒看衛若。

衛若低頭望了望那黑洞,咬了咬嘴唇,其實她現在後悔了,就不該跟著師父來!出了這麽一大堆糟心的事情,都是逞能害的,不過現在後悔也晚了,隻能……

也罷,做事做完!

她閉著眼跳了下去……

誰知跳下去更後悔了——墜落有許多種,從玄武柱跳下來的時候,懷著某種義烈的決心,當然也沒覺得怎樣,可是事後想起來,竟是象飄在雲裏,大概身懷元嬰道功,所以並不覺得多難受,而此時卻像是……

象是跳樓!

衛若沒跳過樓,可是曾經去過迪斯尼,做過降落傘之類的驚險項目,直落而下,可怕的失重感,而且……好冷!心裏越發埋怨自己,你說一個小小的築基修士,跑來修補什麽玄武柱啊,還讓師傅看到了那個……槍打出頭鳥,自不量力,一定是師父讓自己做什麽守護神士,自己不知道北在哪兒了,所以不作不死啊……

好冷……

衛若能忍可怕的失重感,卻無法忍受著寒冷,在空中卷縮了身子,發出瑟瑟的聲音,忽然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別怕!”黑暗裏,無人處,那語氣便溫柔得要擰出水來。

衛若渾身一震,不敢動了……

許久許久,比那島國片還長的時辰,“啪嗒”一聲,兩人落地。

衛若慌忙掙紮著離開那懷抱,倒退了兩步,張口正要說話,忽覺得刺骨的寒冷一下凍住了,呼出的氣在空中溜出長冰,稀裏嘩啦凍了一地,周身的那袍子一下硬了起來,整個人仿佛一下被塞到了冰櫃裏,從腳底“咯咯”地凍住了,等清遠反應過來,衛若已經凍成了冰棍一隻。

這麽冷……

怎麽會這麽冷……

衛若閉上了眼陷入了黑暗之中。

清遠吃了一驚,忙上前汩汩地給衛若輸暖氣,心裏生出幾分悔意,玄武柱根部的回玄天乃是四界裏最冷的地方,凡人隻要落入洞裏就會死去,修士們雖然能耐寒,到了底部,也隻能金丹修士保持不死,可也要凍僵的。

元嬰修士雖然能禦寒,卻也要加許多防護,清遠知道衛若道功低,本給衛若提前加了防護的,又想到她是玄武柱選中的人修,應該具有天然的抗寒的能力,卻沒想到……

可能是道功太低了!

清遠見那身子已經凍成直的,宛如一具僵屍,咕嚕嚕的可以滾著玩。

怎麽辦?

他極目遠眺,四處都是冰封,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因為無法使用神識,塌陷一時看不到,而且……他低頭望著衛若冰棍,見那小臉已經呈現僵硬的蒼白,閉著眼毫無氣息,雖然知道她不可能因此隕落,卻也有些心疼……

先把這丫頭救醒才行……

清遠脫下自己的寢袍,在上麵念了念口訣,用袍子裹著衛若抱起來,給她輸氣,輸氣……

回玄天為天地最寒處,便是元嬰修士也抵禦不住太久,很快,清遠果露的上/身落了許多霜凍,眉目頭發都都漸漸變白,這還罷了,輸氣半晌,衛若依然毫無反應,清遠不由真的急了,抽/出青銅劍來運訣要劈開空間,劈了半晌卻什麽也沒有……

這裏無法開拓空間……

他蹙起眉,無奈地望著那個空洞,因為隔得太遠,已經看不清麵目,罷了罷了,先把人送回去再說,清遠抱緊了衛若,運氣上行,誰知升到兩米之高,便“啪嗒”掉了下來,清遠臉上終於變色,遇到了單行空間!

隻有補了玄武柱,才能出去!

怎麽辦?

他低頭,衛若的蒼白已經開始變青,反射在冰凍上,盛開著一朵青色的花骨朵,正盈盈欲綻,元嬰修士的隕落,是三花聚頂,結丹修士是兩花,築基修士則是一花!

即將隕落?

清遠腦袋“嗡”地一聲,方才還活蹦亂跳氣死他的小丫頭,這就要死了?

死了……死了?

清遠眼角跳動著,跳動著,他原諒她了,什麽都可以,就是別,別……讓他失去她……

隻能用最笨的法子了,他咬了咬牙一下扯開了道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