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我愛你,我的大舞蹈家
慶城,正月初六,上午十點二十三分,寧馥正在廚房幫寧媽整理食材,聽見大門的門鎖被扭動的聲音。
“我的媽啊!你爸去了仨小時,總算‘長征’回來了!”寧媽簡直無語了,也不知道要這個老公有什麽用。她喊他去買個菜,他八點不到出了門,到十點還不見回來。更可氣的是,他還不帶手機。剛才她和寧馥把家裏需要處理的菜都處理完,已經準備自己再跑一趟超市了。
寧馥趕緊出去準備接寧爸拎著的大包小包,就看他一進門,臉陰沉得像是布滿烏雲的天。在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同樣兩手拎了滿滿當當的東西的人。
“你來了。”寧馥看見宋持風的瞬間,本能地以為是約定的時間到了,等扭頭看了一眼掛鍾,發現時間還沒到,又往宋持風的方向看回去,“你怎麽來這麽早?家裏的菜還沒準備好呢。”
“寧寧啊,你來幫爸打打下手。老婆啊,你招呼一下客人!”
宋持風還沒來得及回答寧馥的問題,寧爸已經快一步拽著寧馥回到廚房,把腦袋湊到她的跟前,壓低聲音說:“寧寧啊,我跟你說,這個人不行!”
寧馥簡直滿頭問號:“爸,你說什麽呢?”
“剛才我在樓下認出他的車牌來了。這小子可積極了,九點就到我們小區門口蹲著,殷勤得不得了!”寧爸關上廚房的門,更加放心地說起來,“你想想,這無事獻殷勤能有什麽好事兒?然後你爸就問了他幾個問題,果然就把他的底細盤出來了!”
“啊?”
“你聽我給你數!”寧爸把手掌張開,送到寧馥的眼前,然後掰著指頭說,“第一,他不是事業單位的,而是私企的。私人企業多不穩定啊!老板一句話,他還不就失業了?第二,他沒有‘五險一金’,那很有可能就是一個臨時工!第三,他連社保都沒有交。這樣的人要是老了,拿什麽來保障自己的生活?”
寧馥:“……”
寧爸自認每一句都是自己站在黃土地上嘔心瀝血幾十年的經驗之談,但看女兒似乎並沒有被自己說動的樣子,隻能掬一把辛酸淚,苦口婆心地道:“寧寧,爸爸知道你可能很喜歡他,但是你不能被愛情衝昏頭腦啊。”
寧馥:“……”
“咱就是圖長得好看,也得找個年輕帥氣的吧,這個人都大你六七歲了,這不是‘老牛吃嫩草’嗎?大你六七歲,還幹個臨時工的工作,你圖他什麽?圖他年紀大,圖他沒社保啊?!”
寧馥:“……”
她覺得她爸好像誤會了什麽,但自己還真沒辦法解釋。要是她現在跟她爸說宋持風如何如何,她爸百分之百會以為她遇到了婚戀詐騙。
好好的見家長,結果搞成了這樣,寧馥一時之間也有點兒不知所措。她想了半天,隻能小聲地為宋持風辯解一句:“他才沒有比我大那麽多,就大五六歲。”
寧爸頓時用“完了完了,這孩子完了”的眼神看著她,說道:“我算的是虛歲。”
寧馥:“那你給我也按虛歲算的?”
寧爸:“女孩子算什麽虛歲!”
寧馥:“……”
廚房裏的氣氛正僵著,門從外邊被寧媽打開。寧媽大概是剛跟宋持風簡單地聊了幾句,發現廚房的門關著,就過來看看情況。寧媽見廚房裏的一父一女大眼瞪小眼,感覺有些奇怪,又有點兒好笑:“你們倆幹嗎呢?”
“媽,你說說我爸吧。”寧馥總算找到救星,“他的關注點太奇怪了。”
寧媽拍了拍女兒的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爸不是一直奇奇怪怪的嗎?好了,你出去陪陪小宋吧,這裏有我跟你爸就夠了。你同小宋說一下,今天得晚一點兒吃飯,因為你爸在外麵耽誤了一個多小時,煩死人啦。”
寧爸:“我怎麽煩……”
“好。”寧馥立刻應了一聲,轉身出了廚房,奔客廳去了。
寧馥家現在的這套房子屬於小兩居,兩室一廳的格局,但無論是臥室,還是客廳,都很小。
這種麵積小的房子當然擺不下太大的沙發,所以寧馥家的沙發更像一個大雙人椅。兩個沙發墊連在一起,隻夠倆人並排坐在上麵看電視。
宋持風的麵前放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寧馥走過去,正好對上他側頭望過來的眼神:“我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其實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和表情都是一如既往的平穩。就像是昨天,明明他很緊張,麵上卻看不出緊張,反而像一位沉思的哲人,仿佛隻是在思考這世界上大部分的人未曾想過的問題。
寧馥忽然覺得,他那雙黑眸中漾著粼粼波光,就像是寧靜的月夜下一片澄澈的湖,旁邊偶有蛙鳴蟬語。湖無言語,人的心卻在那片靜謐中一下就柔軟下來。
“沒有啊,怎麽會搞砸?”她在他的身旁坐下,聲音柔和地說,“我爸這個人,有時候就是奇奇怪怪的。他在車間工作,是車間組長。因為腸子太直,他好多年卡在這個位置上,算是晉升到頂了。”
“對了。”寧馥說著,又忽然想到一件事兒,拉著宋持風的手腕從沙發上站起,“你想不想看看我小時候的樣子?”
寧馥的臥室也不大,放著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個衣櫃。以前她還覺得房間小小的,很有安全感。直到宋持風往房裏一站,哪兒哪兒都顯得擠,手腳施展不開。
“你坐在我的**吧。”她很大方地把床讓給宋持風坐,然後拉開書桌的抽屜開始找相冊。
其實她不用找,書桌上就放著好幾張她兒時的照片。第一張照片裏的小姑娘應該才五六歲,穿著舞蹈服,紮著馬尾辮,毛茸茸的頭發被汗打濕貼在額角,看著鏡頭的樣子要哭不哭的。她好像已經練舞練蒙了,麵對照相機沒有任何情緒,隻剩不知所措。第二張照片裏的她應該十歲左右,站在少年宮的門口,臉上的嬰兒肥已經褪去,削尖的小臉兒上,五官已經有精致感了。她化著妝,身上套著演出服,咧開嘴笑的時候,能看到門牙還缺了一顆。
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她人生的每一個階段都有一張最有代表性的照片被擺在桌上。通過這些照片,能夠清楚、直觀地看出一個小小的女孩子就像剛才宋持風在小區門口見到的“小湯圓”一樣,在父母的嗬護下長大變得亭亭玉立,變成現在站在他麵前的模樣。
宋持風好像忽然對寧馥的成長過程也跟著經曆了一次,能夠體會到剛才寧爸向自己問出那些問題時的心情。假如自己現在不是寧馥的愛人,而是寧馥的父親,恐怕也不會比寧爸淡定幾分。
畢竟這是在自己的手心裏捧了二十幾年的寶貝。想到她以後就要跟著另一個男人離開,組建新的家庭,為人妻,為人母,自己怎麽能不生出無數擔憂、萬千感慨?思及此,宋持風忍不住從後麵環抱住還在翻找相冊的女孩子。寧馥被小小地嚇了一跳:“你幹嗎啊?這麽突然。這還在我家呢。宋先生,你注意點兒影響。”
“我隻是好像突然明白你爸爸的心情了,”宋持風笑了一聲,鬆開手,“也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了。”
寧馥轉過身,有點兒不可思議地看著宋持風:“這麽突然!你發現武林秘籍了?”
“那不至於。”宋持風捧起她的臉,在她的眉心親了一下,“非要解釋的話,可能是我代入你爸的視角了。”
寧馥:“……”雖然沒有證據,但是她感覺這個人在占自己的便宜。
宋持風說完就去打了個電話,然後摟著寧馥一起看相冊,看她長大過程中的點點滴滴。這一張照片裏的她,因追不到孔雀在原地嗷嗷大哭;下一張照片裏的她,又因爸爸給她買了一根孔雀尾毛而掛著眼淚喜笑顏開。
“我好久沒翻這個相冊了。現在一看,才發現我爸怎麽留下這麽多我的奇形怪狀的樣子。”
寧馥上次看這本相冊,還是小升初的時候。當時她考到慶城市內的中學,在去寄宿之前,收拾行李,翻到過這本相冊。現在再翻開它,她簡直對自己親爸的奇特審美感到震驚。
正好宋持風的手機有電話打進來。她趕忙合上相冊:“好了,那就先看到這裏吧。”宋持風接起電話的同時被她逗笑,嚇得電話那頭兒的人愣了兩秒才接上話。
這一通電話持續的時間很短。宋持風嗯了兩聲,掛了電話後跟寧馥說:“我下樓去拿一點兒東西。”
寧馥不知道他要去拿什麽,還以為他前一天準備好的禮物漏了兩件,忘拿上來了,便點點頭:“我陪你下去吧?”
“好。”
兩人一起到樓下。寧馥看見樓前停了一輛陌生的車,車裏坐著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那人看見宋持風下樓,便主動下車打招呼:“宋先生。”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分內的事兒,應該的。”
兩人的交流相當客氣。隨即,宋持風從他的手裏接過一個相當厚的文件袋,問了一句:“都帶過來了嗎?”
“除了沒有紙質文件的,都在這裏。”
“好。”
寧馥不知道那是什麽,但直覺告訴她,那是相當重要的東西。可兩人說著話,她也不好插進去,隻能等那人開車離開後,才問宋持風:“這些是什麽?”
“我手上的一些個人資產的證明。”宋持風說完,又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不知道這些能不能和‘五險一金’還有社保相提並論。”
在寧媽的“守衛”下,這頓午飯的氛圍還算是其樂融融。吃過飯,寧爸也冷靜下來了,捧著一杯**茶又同宋持風重新聊起天兒來。
寧爸:“小宋啊,當今社會,沒有社保和‘五險一金’的工作是真的不行。你在大學學的是什麽專業來著?有沒有想過換個工作?實在不行,叔叔幫你想想辦法。”
寧馥在旁邊已經聽傻了,合著寧爸還準備給宋持風重新介紹工作。她想了想以寧爸的交際圈,他能介紹什麽樣的工作。她思來想去,估計寧爸說的找工作,也就是在自己工作的那個車間裏找了。
宋持風倒是很耐心地回答:“我在大學學的是金融。不過我暫時沒考慮過換工作的事情,謝謝叔叔。”
這畫麵,寧馥實在是沒眼看,就找了個借口回廚房幫寧媽洗碗了。
“你爸還要給小宋介紹工作?”寧媽身在廚房,還不忘聽著外麵的動靜,真是被自己的那個直腸子傻老公逗得屢屢發笑,“他在想什麽呢?想把小宋介紹到他們車間去啊?”
寧馥也低著頭笑,還沒笑兩聲,寧媽的胳膊肘就頂了過來。寧媽說:“剛才在飯桌旁,小宋說現在在幫家裏做事。我感覺他有點兒想隱藏家世的意思。你跟媽媽說實話,他家裏是幹什麽的?”
其實宋持風隱藏家世也是寧馥的主意。主要是宋氏作為國產芯片的主力,知名度太高。寧馥擔心把這件事兒說出來,雙親反而會因他們之間身份的巨大差距,判斷宋持風這個人不可靠。畢竟宋持風不管是“創一代”,還是“富二代”;是自己白手起家的,還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都和她這個事業剛剛起步的舞者距離太遠了。
“寧寧?”沒有得到女兒回答的寧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認真地看向寧馥,“怎麽了?小宋的家世不會特別顯赫吧?”
寧馥不想說的原因無非就是兩個:要麽是對方家裏的條件特別差,要麽就是對方家裏的條件好到讓寧爸、寧媽接受不了。而從宋持風的談吐舉止中,寧媽可以明顯地感受到這個男人的家教非常好,他家至少也應該是書香門第。但現在看女兒的反應,寧媽覺得宋持風的家世可能遠不隻自己想的那樣,所以向女兒詢問時用了“顯赫”這個詞。
寧馥看著寧媽的雙眼,半晌後,點了點頭。寧媽也看著寧馥,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寧寧,如果真是這樣,我倒是還真支持你爸爸的想法。畢竟你認識時慈的時候,兩個人的年紀都小,時慈那孩子也挺單純的。我覺得年少時能有這樣一個朋友,就是不談戀愛,也不錯的。但是現在你也大學畢業了,找男人就得考慮一下將來了。你得想想你們能不能走到最後,還得想想他的家人會不會接受我們家這種普通家庭。畢竟你現在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了。如果你們談戀愛談很多年之後沒有修成正果,你浪費了最寶貴的青春年華,但是他的社會地位和財富都不會有所改變,他依舊可以很容易地找到下一個女友,可以說沒有什麽損失。”
寧媽的話比寧爸的話要更切實際。這一次見宋持風,寧媽打的就是這個算盤——幫女兒看一看這個男人到底合不合適。而且寧媽要看的,不光是他們兩個人之間合不合適,還有兩個的家庭之間是否匹配。
“媽,你也不喜歡他嗎?”寧馥也沒想到這一次帶宋持風回家會是這樣的結果,父母好像沒有一個看好這段感情的。寧馥本來還以為父母見到宋持風會為她找到了這麽好的一個人高興。
寧媽:“寧寧……”
“不好意思……”
宋持風的聲音從母女倆的身後傳來,不小心打斷了寧媽的話。寧馥一扭頭對上他的眼神,一瞬間眼前就模糊了起來。寧馥本來不想哭,因為她很清楚父母所擔心的都有道理,也清楚在這裏她不應該過多幫他辯解,因為沒有用。隻有以後她用自己的幸福來證明自己選對了人,才是唯一的辦法。
但是他可是宋持風啊!寧馥覺得宋持風可能這輩子也沒有在某個地方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嫌棄,所以在父母說出他們的擔心時,從理智上,她知道父母也是為了自己好,但從感情上,她還是忍不住為宋持風感到有一點兒委屈。更何況看今天寧爸的意思,寧馥隱隱約約能感覺到,父母不光是不看好宋持風這個人,也不看好自己和宋持風之間的關係。她有點兒擔心再往下去父母會希望兩人分手。
宋持風看見寧馥的眼淚掉出來的時候,就知道剛才廚房裏大概發生了什麽事兒。其實他對這個局麵是可以料想到的。正常家庭的父母聽說女兒和他這樣的人交往,第一時間恐怕都不會是欣喜若狂,而是望而生畏。他們作為寧馥的父母,當然要為寧馥的利益考慮。愛情這種易變的東西,在利益考量中是最無足輕重的,所以他們的疑慮顯然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被打消的。
“阿姨,我今天來除了給你們帶了禮物之外,還帶了一點兒其他的東西。您方便給我十分鍾的時間嗎?”他無論是神態,還是語氣,都透著嚴肅與誠懇,以致他還沒說具體的內容,寧馥就已經感覺到接下來他要說的一定事關重大。
“哎,好。”寧媽應了一聲,然後擰開水龍頭把手套上的泡沫衝了一下,在出廚房之前,還不忘扭頭交代女兒:“寧寧啊,擦擦眼淚再出來。”寧馥點頭,等寧媽與宋持風前後離開,才去餐桌上取紙巾。
寧馥擦幹眼淚,也冷靜下來。回想起剛才宋持風看她的表情,她能感覺到,宋持風並不打算用所謂的“以後”來證明她的選擇的正確性,隻是她想象不出宋持風會怎麽做。他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讓她的父母從對他完全不信任轉變為接受?她站在餐桌旁,把紙巾捏成紙團,陷入沉思。
這段時間,寧馥聽宋持風講了不少以前宋老爺子和他所做過的商業決策和變革,也算是對商業上從利益角度考量的邏輯有一點兒了解。所以思來想去,她覺得答案差不多隻有那麽一個——宋持風通過犧牲自己的利益,做出巨大的讓步,讓她的父母放心。畢竟愛情虛無縹緲,隻有資產才是實實在在的。
想到這裏,寧馥轉身出了廚房,走進鴉雀無聲的客廳。寧爸、寧媽顯然已經被宋持風剛才的決定鎮住。夫妻倆麵麵相覷,久久無言。過了好半晌,寧媽才艱難地開口:“小宋,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阿姨。”宋持風的聲音很輕,但語氣很堅定,“我也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希望讓你們能放心。”
“我是很認真地想要和寧馥在一起,以結婚為前提走下去。換句話說,這些東西本來以後也有她的一半,隻是我提前一段時間給了她,好讓你們看到我的誠意。”
果然如此!寧馥的腳步在廚房的門口頓住,心髒狂亂地跳著,耳中全是咚咚的心跳聲。宋持風的聲音好似被隔開,隔得很遠,仿佛隔了萬水千山,卻又無比清晰,字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如同出膛的子彈一般,穿透她的鼓膜,直擊腦海,振聾發聵。
“寧馥跟我在一起,從來沒有向我索取過任何東西。我想給她一些什麽都很難開口,有的時候甚至找不到一個很好的辦法去表達我有多愛她。所以,這次我也算是懇請二位能夠給我這個機會,讓我用這種方式向她也向你們證明我想要和她一起走下去的決心。”
對一般人來說足以被嚇死的事兒,被他用一種無比誠懇的弱勢的姿態說出來,讓人根本沒有辦法說“不”。好像在這一刻接受他的提議,反而成了對他的一種幫助。
寧媽直到現在才終於明白,寧馥之前說的這位宋先生有超出年齡段的成熟到底是什麽意思。在宋持風的身上,年齡根本不是衡量其能力與閱曆的標準。寧媽在麵對這樣一個年輕人的時候,完全失去所謂長輩在人生經驗上的厚度,而能非常清楚地感受到由階級的不同帶來的差距。
“小宋,你真的清楚你現在的這個決定意味著什麽嗎?”但寧媽還是忍不住想要再向宋持風確認這件事兒。
就在剛才,宋持風把自己所有的資產證明都拿了出來,向他們誠懇地表明了身份。同時,宋持風願意由他們來聘請律師擬一份婚前財產協議,將自己手上所有個人資產的一半直接轉移到寧馥的名下。
他名下的房產、股權等資產,哪怕隻以書麵的形式呈現也是厚厚的一遝,更不要說夾在字裏行間的那些一般人想都未曾想過的天文數字。這任誰聽來不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當然,”宋持風的雙眸依舊清澈,閃著理性的光芒,“實不相瞞,我從寧馥那裏得知要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在考慮這件事兒了。”
寧馥聽到這裏才總算明白昨天這位宋先生到底為什麽頻頻走神兒。他並不是因為在思考第二天要穿什麽、帶什麽,而是從那個時候起,就已經預見今天他的身份一定會遭到她的雙親的抵觸,因此在思考對策。
“這一招兒並不高明,是我的下下策,也是我能想到的最愚笨的辦法,因為我知道這樣可能會嚇到你們。我希望叔叔和阿姨能原諒我的唐突。”宋持風說到這裏,側過頭,溫柔地看了一眼站在廚房門口再一度紅了眼眶的人。他站起身,走過去,抱住落淚的愛人,抬手托起她的臉,用指腹細細地揩去她臉上的淚,輕聲笑她:“抱歉,寧小姐,我應該提前跟你商量的,但是因為感覺以你的性格,你一定會阻止我……”
寧馥哭得正厲害,甕聲甕氣地說了一句什麽,在這小小的房子裏也聽不太清楚。寧媽心情複雜地看著麵前的這一遝文件。她身旁的丈夫總算回過神兒來,即便壓低了聲音,也藏不住那不可思議的語氣:“小宋家竟然就是那個做芯片的宋氏!”
你怎麽不幹脆等女兒出嫁了再反應過來呢?寧媽無語地抬手扶額。
舞團正月初七就要開工。正月初六,吃過午飯,寧馥便收拾好東西,跟著宋持風一起回到慶城。
過了兩天,寧爸、寧媽又打了一個電話給寧馥。寧爸、寧媽在電話裏說了很多,包括解釋當時他們在廚房裏同寧馥說的話,說他們沒有一定要寧馥和宋持風分手的意思。
“寧寧啊,你要是真的喜歡他,就好好跳舞,為自己積攢一些資本,拉近你們之間的距離。這樣哪怕以後你們分開了,你也提升了自己。自立才是根本。”
要說寧媽沒被宋持風的做法打動,那當然是騙人的。隻是她始終堅信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自己作為母親,也當然還是希望女兒能夠站在舞台上,成為自己夢想中熠熠生輝的樣子。
“就是啊,寧寧,你可千萬別成為電視劇裏的那種豪門闊太,天天就購購物、做做美容。咱還是該上班上班、該工作工作,知道嗎?”寧爸總算從“這個男的沒有社保也沒有‘五險一金’”的擔憂中抽離出來,可回到現實後,又被“這個男的好像真的不需要社保也不需要‘五險一金’”打擊到。自己對這事兒消化兩天,才終於重新振作起來,接受了女兒現在的男朋友是宋氏總裁的現實。
“咱家沒有那些闊太家的實力。唉,到時候你要是受了委屈可咋辦?我和你媽估計除了聽你訴苦之外,也沒什麽別的用了。”
聽寧爸惆悵地說這些話,寧馥的心裏也很難受。但此時此刻,她能說的、能保證的也隻有自己:“我會好好跳舞的,我會努力站到更高的地方。爸、媽,你們放心吧。”
這次巡演的時間已經確定,舞團出發的時間最終定在六月初。和上一次的巡演不同的是,這一次的巡演城市遍布全國,而且在每一個省份的省會和重點城市都會落腳,所以巡演周期格外長,足足安排出來了七個月的時間。這意味著舞團六月初出發,再回來的時候,又是一年春節了。
從事這個行業的人都麵臨這種情況——半年練,半年演,一年一年的時光就這麽飛一樣地過去了。
雖然這次的巡演還是跟上次的一樣,最後一站回到慶城,但那至少也是半年後的事情,任誰來看都覺得這時間的跨度未免有些大。寧馥回想起之前秦姨那讓自己盛情難卻的邀請,還是決定在巡演前去宋家做做客。
秦姨聽說寧馥要來,提前好幾天就在各處預訂茶點,當天還特地起了個大早,去自提了一個五百克的草莓奶油蛋糕。秦姨把蛋糕提回家,打算擺在花園裏的小茶桌上,結果發現別說蛋糕了,就連那些小茶點都難擺得下。
看著老婆忙前忙後地跑了半小時,管家帶著兩個家政阿姨也都忙得焦頭爛額,宋老爺子很認真地向老婆提出建議:“這麽多東西,你要是想都放下,我感覺得在花園裏擺一張宴會用的那種長桌。”
秦姨:“……”
五月底的慶城已是草長鶯飛,有了初夏的味道。寧馥上午還在舞團,練完舞之後請了個假,下午同宋持風一起到了宋家。
“小寧,你們舞團是不是要準備出發了?”秦姨等管家給寧馥開了車門,便上去把寧馥從車裏接出來,開心得已經忘了宋持風還在車裏,就這麽直接拉著寧馥興高采烈地往花園的方向走,“這幾天我看了舞團微博發的那個視頻了,你跳得太棒了!你們巡演的第一站是川城對不對?我連去川城的機票都已經買好了!”
畢竟巡演出發在即,舞團也開始著手宣傳這部舞劇,於是拍攝了一些定妝照、妝造俱在的排練視頻,還有排練花絮,發到微博上。隻是那些視頻,寧馥自己都沒看過。她隻知道團裏負責運營微博的人經常過來拍照、錄像,拍完也不給演員們看,隻說到時候去刷微博就知道了。可她現在恨不得一天練二十五個小時的舞,哪裏還有時間去刷微博?
“您也沒必要特地過川城一趟,之後我們還會回慶城演出的。”寧馥笑著說,“而且我們沒有內部票。對不起啊,秦姨。”
“沒事兒沒事兒,這次星星還挺厲害的,給我搶到兩張川城演出的VIP(貴賓)票。”秦姨擺擺手,“我肯定要過去啊。要不然等你回慶城,最早也是十二月了,我哪裏忍得了那麽久?”
她們有說有笑地坐到白色的小茶桌旁,這個時候秦姨才想起一件事兒:“哎呀,我好像把我老公忘在門口了!”
“……”寧馥也直到此刻才想起宋持風還沒跟上,趕緊回頭往門口的方向看,就見那對被遺忘的父子滿臉無奈地一起進了花園。宋老爺子看著秦姨,歎了一口氣,幽默地自嘲道:“不錯了,你還記起把我忘記的這件事兒。”
這個下午,幾人過得很愉快。寧馥發現宋老爺子的性格和宋持風的性格確實很相似。父子倆都不算健談的那種人,但必要的話也不會省,偶爾拋出來的問題讓人完全不會感覺自己被冒犯,還能將氣氛調節得更加融洽、和樂。
傍晚,寧馥自然而然地被留下來吃晚飯,也終於見到了別人口中的宋家最小的“混世魔王”。不過這個“混世魔王”從外表來看完全不像魔王。他頂著宋家一脈相承的出眾的相貌,穿著校服,看起來就是個幹幹淨淨的大男孩兒,甚至有那麽點兒乖乖的感覺,完全沒辦法讓寧馥把他和上次在壽宴上打架的人聯係到一起去。
但等寧馥對上大男孩兒的眼時,才發現他眉間飛揚的神彩和眼底的少年意氣。這種少年獨有的棱角與鋒芒,雖不及宋持風身上圓融溫和的氣質讓人舒服,卻也讓人完全討厭不起來。
“啊?大哥的女朋友?那不就是我的‘大嫂’了?”“混世魔王”的嘴角上揚那一刻,好像連懸於屋頂的暖黃的燈都被年輕的氣息染上溫度,變成照亮黑夜的陽光。
秦姨站在一旁,忽然想起一茬兒:“上次你爸過壽,你們兩個沒見過嗎?”
“沒有啊,我哥也不帶‘嫂子’來讓我們倆見一見!”宋星煜對那天的事兒也不太願意細想,此時見寧馥一副溫溫柔柔好說話的樣子,就撒開了性子,“要不然像‘嫂子’這麽漂亮的姐姐,我見過肯定有印象。”
“那是因為你當時滿腦子都是徐家的那個小姑娘吧。”宋持風毫不留情地揭穿幺弟的小心思,還不忘給沒反應過來的父母提示,“就是徐嘉致帶來的那個。”
“啊!我也挺喜歡那個小姑娘的。她真的長得好漂亮,又乖又甜的樣子。”秦姨想起那個乖女孩兒,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加深了,隻是這笑容沒持續多久又淡了下去,“就是吧……”
“就是什麽啊,媽?”宋星煜立馬扭頭看向他媽。
秦姨有點兒為難地看著兒子,搖了搖頭:“我就是覺得你追不上人家。”
宋星煜:“……”自己的家庭地位已經清晰明了了。
吃過晚飯,秦姨便把宋星煜趕回房間刷題。宋星煜走後,秦姨立刻神色一變,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她先是看了丈夫一眼,在得到丈夫表示許可的眼神示意後,便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個薄薄的紅包,塞進寧馥的手裏:“小寧,雖然我感覺這一次算不上是我們的正式見麵,但是我和你宋叔叔都是很喜歡你的。你之後去外麵巡演,一定不要苦著自己。如果你遇到困難,隨時給阿姨打電話,好不好?”
寧馥本來以為今天下午來喝個茶,完全是出於秦姨對作為舞者的寧馥太喜歡了,結果沒想到這還不單純是一個“粉絲”見麵會。不過寧馥看這個紅包不厚,想著應該就是二位長輩出於禮貌意思意思,畢竟之前宋持風在寧家也拿走了一個小紅包,今天二位長輩這樣做也算是禮尚往來。思及此,寧馥便道了謝,收下了秦姨遞過來的紅包。
等離開宋家之後,寧馥打開紅包看了一眼,才恍然大悟——這裏麵根本不是現金,而是一張卡。她立刻抬頭看向宋持風:“你早知道紅包裏是這個對不對?”
“我冤枉。”宋持風正好已經把車開進了紅芪路,立刻刹了車,舉起雙手表示無辜,“他們倆都是你的‘粉絲’,聽說我喜歡你之後,已經單方麵把你當兒媳婦了,我也沒辦法。”
這位還裝起無辜來了!寧馥可不信他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兒。畢竟他看見這個紅包的時候,眼裏連一點兒感到意外的神色都沒有,還在不斷地用目光鼓勵她收下。
“反正遲早都要拿,”宋持風看寧馥完全沒有相信自己的意思,便索性把窗戶紙捅破,然後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親了一下,“你說對不對?”
宋家這邊,家政阿妻正掰著指頭匯報:“夫人,我剛才清點了一下。我們現在還有一個五百克的草莓奶油蛋糕,一盒五百克的綠豆糕,一盒五百克的紅豆糕,一盒五百克的板栗餅……”
秦姨本來下午打算用來招待寧馥的糕點,最終一大半沒能上桌。當時眼看寧馥快要來了,秦姨隻能急急忙忙地讓管家將這些擺不下的糕點收到冰箱裏,想說等寧馥走後再來解決。可現在看著這一冰箱的甜食,秦姨還沒吃,就已經感覺撐得慌了。
“老宋,怎麽辦啊?這也太多了。”秦姨一向不喜歡鋪張浪費,這次純粹是因為寧馥要來,自己高興得上了頭。
一旁的宋老爺子想了想,幹脆大手一揮:“老陳,幹脆這樣……”
陳管家:“您說。”
宋老爺子:“把那個草莓蛋糕先切一半給宋星煜送過去。這個是用鮮奶做的,壞得快。”
陳管家:“好的,那還有一半呢?”
宋老爺子:“給他明天當早餐。”
陳管家:“好的。”
宋老爺子:“然後,這些什麽餅啊糕啊的,全給宋薄言寄過去!”
陳管家:“……”這可能就是父愛如山吧。
沒過幾天,寧馥就踏上了《雙生》巡演的旅程。就像秦姨說的那樣,這一次舞團的第一站是川城。上一次大家來這裏差不多已是一年以前,這一次舞團定下的演出地點還是川城大劇院。
地方是熟悉的地方,人還是熟悉的人。餘曉楓直接抱住寧馥,立時詩興大發:“驀然回首,川城大劇院還在燈火闌珊處。”寧馥被餘曉楓逗得不行。
關於酒店房間的分配,寧馥當然還是選擇和餘曉楓住一間。倆人美美地睡了一覺,為馬上到來的首演養足精神。
演出首日,寧馥做好妝造,回想起秦姨那天說自己已經買好機票要來川城看表演,便特地趁開場前繞到台上,透過幕布的縫往外看了一眼。
時間尚早,觀眾剛開始入場,大量座位還空著。寧馥躲在幕布後一眼便看見秦姨和宋老爺子就坐在第二排的位置正等著開場。目光與秦姨的目光一對上,寧馥趁著觀眾不多,悄悄地朝那邊招了招手。秦姨頓時心花怒放,抓著宋老爺子的胳膊就是一陣搖。
二樓的看台上,宋持風捕捉到寧馥與秦姨之間的小動作,無聲地揚起嘴角。寧馥的首演,他不可能錯過。上一次《江飛雁》巡演,他也混在觀眾當中觀看了全程,隻為在台下一片掌聲之中錦上添花。這一次他把兩張VIP席位的票通過幺弟的手送到父親和繼母的手上,自己則是選擇了高位的二樓看台。雖然這個視角比不上下麵的視角,不過宋持風確實不想和父母坐在一起。他就喜歡一個人靜靜地看著寧馥跳舞。
就像現在,《雙生》第一幕已經謝幕,女主角之一的姐姐已與男主角從相識到相戀,然後第二幕起,輪到另一位女主角上場。
寧馥因為飾演的是純情的妹妹,服飾也給人一種清純的感覺。白裙上點綴著粉藍色花卉,五官與妝容十分精致,她初一登場,便引得台下的觀眾紛紛掏出手機拍攝。
與《江飛雁》中強勢又孤傲的公主截然相反,在《雙生》這部舞劇中,寧馥的角色是對愛情充滿幻想的天真少女,所以基本采用的是偏活潑靈動風格的舞蹈動作。
已經提前看過寧馥排練無數次的宋持風,當然知道這一次她的表現會很好。但當他真的看見寧馥像一隻闖入林中的小鹿一般上了台,在一片無人的桃花林中翩然起舞時,依舊抑不住心中的自豪與激動。以致文颯到第二幕的後半段加入進來,與她如兩隻蝴蝶般纏綿雙飛時,宋持風眼中也一直隻有寧馥一個人。
這就是宋持風欣賞這部舞劇的態度。比起看舞劇本身,他更多的是在看寧馥一個人。於他而言,她在舞台上,不是繁星點點的夜空中最閃耀的那一顆星,而是獨一無二的月亮。
“寧馥,我現在已經不想知道你到底是在哪裏找到的神仙男友。我隻想問,這些花兒都是在哪兒買的?這審美也太好了吧。”舞團的人已經習慣寧馥巡演時走一路、花被送一路的事情,就連打趣她的話的“版本”也升了級。
寧馥知道人家也不是真想等個答案,就笑著過去抱起花束,嫻熟地在中間找到款式偶有不同但質地永遠相同的硬質卡片。“給我的大舞蹈家”——這是她熟悉的字跡,字寫得依舊剛勁有力。
寧馥抱著花束低下頭笑了一會兒,便轉身出去給宋持風打電話:“宋先生,你真的很沒有新意。”電話接通,她假意抱怨。
“是嗎?”宋持風聽出她那語氣中的笑意,自己也笑起來,“那看來我還得加加油。”
“哦?宋先生準備怎麽加油?”
“爭取在寧小姐巡演結束前讓她看到,好不好?”
掛了電話之後,寧馥也沒把宋持風所說的當一回事兒,畢竟他一向很有儀式感,會下功夫去研究,為她製造一些小驚喜。而且他的這些想法因為針對性很強,往往效果特別好,令寧馥現在回想起來,就好像在回望銀河,到處都是令她讚歎的璀璨光點。
寧馥這一路巡演下來,每天都會收到他送來的花束,每天也都會拍下花束的照片。轉眼間,這些照片已經在相冊裏連成好長的一張長圖。關於這張長圖,還出了一段小插曲。
有一天,餘曉楓在休息時閑來無事,把寧馥手機裏這張長圖發到了自己的微博上,並附上文字:“寧馥天天收花,我天天‘吃檸檬’。原本我對此很不理解,後來我去洗手間照了一下鏡子,找到了原因。”
寧馥根本沒看見餘曉楓發的這條微博。等寧馥再發微博時,就看見不少來留言評論的人將自己的昵稱改成“寧馥今天收到花了嗎”“寧馥的花”之類的。餘曉楓快要笑死了。
“哎,寧馥,你和宋持風會結婚嗎?”回慶城的前一天,餘曉楓又有點兒睡不著覺,便蹭到寧馥的**來,借著近水樓台,狂問“八卦”,“他跟你提過結婚的事兒嗎?”
寧馥覺得宋持風肯定是奔著結婚去的,畢竟他的財產已經分給她一半了。但是除了那天在她家對她的父母說的那些話之外,他好像也沒有特地鄭重其事地提過結婚這件事兒。
“還沒有。”寧馥實話實說,“不過我覺得他應該是想和我結婚的。”
餘曉楓完全相信這句話:“那你們若是結婚了,你想什麽時候要寶寶啊?你要是懷孕了,我們團長得哭上半個月。”
餘曉楓還挺替寧馥著急的:“是嗎?你得想想這事兒啊!如果宋持風要跟你求婚,你喜歡什麽樣的儀式?”說完,餘曉楓還自顧自地就幻想開了,“熱氣球上飾滿玫瑰,掛著愛的宣言,在慶城上空盤旋三日……”
“不要了吧。”那個畫麵,寧馥連想一想都起雞皮疙瘩,“我覺得還不如他就在火鍋店裏直接跟我說。”
寧馥被餘曉楓目瞪口呆的表情逗笑,抬手裹緊了身上的被子:“你不覺得最近特別適合吃火鍋嗎?天一冷,我就想吃。”
“現在是挺適合吃火鍋的,畢竟連元旦都過了……不是!”餘曉楓往**一拍,“我現在在說求婚呢!”
“我也在說求婚啊。”
“你哪裏在說求婚啊?你明明在說火鍋!”
“你不覺得吃火鍋可以和所有的事情同時進行嗎?”
“……”
兩人的討論“無疾而終”。
次日,舞團回了慶城,巡演還得繼續。在慶城的演出一共是十五天,大家演完就提前放假過春節。眼看假期近在眼前,團裏的人全部精神抖擻、動力值拉滿,每天表演得都格外賣力。
寧馥也同家裏的那對“活寶”父母說了今年春節自己會早一點兒回家,最後一場演出當天父母過來看,一家人一起回家。同父母約定好,寧馥便再一次全身心地投入到最後這段時間的演出之中。
最後一天演出的中午,團長請舞團的所有人吃了一頓飯,說就當提前過除夕,希望明年大家繼續加油。下午,寧馥把從家到劇院的路線發給父母,再三向他們確認自己不用去接之後,便提前在化妝間裏準備自己晚上表演的妝造。
一個白天下來,寧馥一直沒發現有什麽不對。直到晚上演出時大幕拉開,她發現台下的觀眾席是空的。不,那裏也不都是空的,不過隻有前排的位置上坐著人。寧馥的父母、宋老爺子、秦姨,還有宋持風、宋星煜、楊開遠、林詩筠、馬慧欣——寧馥的親人、朋友齊聚一堂。宋、寧兩家人也終於見了麵,卻好像已經在寧馥不知道的情況下過了初識的階段,其樂融融地坐在一起。
看著舞台上已經完全愣住的寧馥,寧爸朝她招了招手:“加油啊,寧寧!你爸還沒看過你跳這個舞呢!”
秦姨也補充道:“我們永遠支持你!”
這注定是寧馥巡演一路以來跳得最幸福的一次。她在台上每一舉手、一抬足,都知道自己為之表演的人,全是她最在乎、最喜歡的人。在這一刻,連額角的汗水都變成了幸福的結晶,她的情緒比任何一次演出時的情緒都更加飽滿。她完全沉浸在表演中,直到謝幕時還難以自拔。
“寧小姐,吃火鍋這件事兒,還是等求完婚再做吧。你看行嗎?”
這話一出,周圍其他的舞蹈演員都自覺地退開,站成一個巨大的半圓形將寧馥和宋持風圍在中間,同時舞台的燈光熄滅,隻留一道白色的光打在舞台中央那兩人的身上。
寧馥愣住,卻來不及去看將她出賣的餘曉楓,麵前的男人已經朝她單膝跪地,將手上的一束白玫瑰以雙手獻上。
“我絞盡腦汁想了半年,甚至不惜買通你的同事幫我收集信息,確實想不到比舞台更適合向你求婚的地方了。”宋持風今天並沒有穿著正式的西裝,而是選擇像之前兩人約會那樣,穿著長風衣。
音樂早就停了,所有人都一言不發,整個劇院鴉雀無聲,隻有宋持風的聲音無比清晰:“寧馥,嫁給我,好嗎?”
宋持風為這一天準備了很久,當然也準備好了很多話。但真的到了這一刻,跪到寧馥身前,他意識到語言在彼此相愛的兩人麵前實在多餘。寧馥的每一個眼神、表情,他都能讀出其中的含意,並且也相信自己對寧馥來說也是如此。在這個時候,對他們來說,通過語言表達反而變成了一種形式主義。如果可以,他現在隻想站起來擁抱她、吻她,用最實際的行動表達對她的愛。
他的手上一輕,玫瑰花被人接了過去。宋持風抬起頭,寧馥已抓住他的手腕,將他從地上拉起來。眼前一花,他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麵前的人就已經紮紮實實地撲進了他的懷裏。
周圍的人大概也沒見過求個婚還沒聽到答複就先抱上了的,總之,看寧馥這個樣子不像是要拒絕,便一下歡呼開了。
“親一個!”
“親一個!”
“親兩個!”
“那親……親三個!”
霎時間,起哄之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就像是衝著掀翻整個大劇院的屋頂去的,險些將寧馥的聲音淹沒。還好,宋持風沒有錯過寧馥那輕柔而肯定的一聲“好”。
宋持風低下頭,溫柔地含住寧馥的雙唇,直接引爆周圍所有“圍觀群眾”的情緒,然後柔情似水地在她的耳畔留下一句:“我愛你,我的大舞蹈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