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大海的回應
寧馥回到出租屋,換了衣服,洗了澡,然後把前一天的衣服扔進洗衣機,忙完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快十二點了。最近她睡覺的時間也不太固定,時早時晚,主要看宋持風來不來。要是他來的話,她基本都睡得挺晚,第二天就幹脆避開上午的交通高峰期,中午再去遊泳館。
忙完小家的事情,寧馥躺在**,忽然又想起宋持風走之前的表情——唇角僵著,眉頭皺著,看著很不情願的樣子。他說他弟弟在外麵玩兒,出了一點兒事兒,不會是什麽嚴重的事情吧?
學舞蹈的,不乏富裕人家的孩子。寧馥有不少家境在時慈的家境之上的女同學。一群女生聚在一起偶爾就會吐槽幾句發生在自己周圍的離譜的事兒,搞得寧馥有一段時間特別擔心時慈以後也會交到壞朋友,對那些對自己“圍追堵截”的“富二代”更是敬而遠之。
她沒有一直盯著手機屏幕,而是想著宋持風可能忙著處理事情沒空兒回複微信消息,便鎖了屏準備先睡覺,等明早再看。但她的微信消息發出去還不到一分鍾,宋持風的電話就打了進來。寧馥愣了一下,接通電話:“宋持風?”
“沒什麽大事兒,就是幾個小朋友打了一架。”這話聽起來是在匯報情況,但語氣和他走時的語氣截然不同。這句話似乎他是笑著說出來的。
“他也沒受什麽傷,我現在已經把他接回家了。抱歉,應該跟你說一聲的。”害她擔心了,他有些內疚。
寧馥悄悄地舒了一口氣,嗯了一聲,說:“沒事兒就好。我看你走得那麽匆忙,還以為事情很嚴重。”
“寧馥。”兩人之間的沉默尚未蔓延開來,寧馥便突然聽見宋持風叫她。
“嗯?”
“明天我去看你練舞怎麽樣?”
“你怎麽突然想來看我練舞?”
“就是想去。”宋持風說,“我還沒看過水下舞,想去見見世麵。”
“現在天熱了,來遊泳館的人很多。”寧馥閉門造車兩月之久練的舞,也確實需要一個觀眾給出中肯的評價,“要不然你晚上來?”
“好。”約好時間之後,寧馥掛了電話,在**安穩地入眠。
暑假裏,遊泳館每天的客流高峰時間基本貫穿全天。從上午到下午,最後是晚上,隻能說一到夏天,一家人不知道去哪裏的時候,遊泳館基本是永遠不會出錯的選擇。遊泳館內,除了兩米的深水池,其他泳池每天都人滿為患。寧馥被逼到隻能當作提前開始適應水下舞台,義無反顧地撲進深水池。
這種全天製的客流高峰期,隻有一種意外——下雨。次日下午,天空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到了傍晚,雨仍然未停,遊泳館基本已經空了。寧馥在水裏泡了一下午,出去吃了一頓飯。她回到遊泳館的時候,門口的停車位處已經停了一輛她很眼熟的車。
宋持風已經買好了入場券,大概是準備給她打電話,結果一回頭正好與她目光相碰。兩人相視一笑。他問:“去吃飯了?”
“嗯。你有泳褲嗎?”
“有。”
男人垂眸,看見女孩子的指腹已經被水泡得皺了起來,表麵好像蒙著一層白色的皮,便伸手撈起她的手腕往她的手上看了一眼。這一看就是她又在泳池裏泡了至少大半天。他心疼,又沒辦法說什麽,隻無聲地歎了一口氣,道:“進去吧。”
寧馥進到更衣室,要換的衣服卻不是泳衣,而是水袖服。原因無他,畢竟她不是為了戲水才來遊泳館,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之後的水下水袖舞。因為是水下舞,這個水袖比普通的水袖要更長,衣服穿上也更耗時。等她出去的時候,宋持風已經簡單地熱完身了。
整個遊泳館此刻除了救生員還坐在觀察台的高椅上,再無其他人。宋持風站在岸邊看著她,目光柔和。在空曠的空間裏,因有水聲做混響,他那低沉聲音有一種開闊感:“我站在哪裏看比較合適?”
寧馥指了指池邊的一個位置:“就在這裏吧。”她練舞被人圍觀的時候,看他們基本都是站在那兒的。她抿了抿唇:“要是我等一下表演得不好,你要直接告訴我。”
這種舞,國內還沒幾個人會跳。團長幫她問了最早嚐試創新的那批舞者,得到些技巧之後,便語重心長地同她說:“現在隻能靠你的悟性了。”
還有兩周的時間,紀錄片的拍攝團隊就要過來實拍。寧馥在這裏就跟揣著一本武林秘籍閉關修煉似的。雖然經常有“路人”(不追星、保持中立的人)誇她跳得好看,但她還是確定不了自己到底跳得怎樣,心裏打鼓。如果宋持風昨天不主動提來看她練成後的舞蹈作品,她最近也可能會拉上林詩筠、馬慧欣來先做第一批觀眾。
宋持風剛想說怎麽會不好,就看寧馥站上旁邊最低的跳水台,從上麵利落地一躍而下。幾個月前還怕水怕到連下兒童溫泉池都要猶豫的女孩兒,進水的那一刻,便像是成了鮫人,水袖如同輕盈的海藻在水中展開。
按理來說,水本就有浮力,這種輕飄飄的袖子到了水裏會更不好掌控,但意外的,水袖在寧馥手中相當聽話,好像並不是無生命的袖子,而是寧馥手臂延長出來的一部分。收、放,每一個動作都輕柔而不乏力道。柔軟的水袖被擊甩出去的時候甚至充滿力量感,伴隨著寧馥在水中自由舞動的肢體,仿佛擁有實體一般在水中飛出漂亮的線條,周圍夢幻般的氣泡翻滾。
宋持風站在池邊不自覺地想,如果這一刻他不是站在這裏,而是像攝影機一樣沉在水裏,看浮動的水波光影伴隨她的動作落在她的皮膚上,得是怎樣的一幅瑰麗景象。
不過寧馥的閉氣還是差了點兒意思,她在水中跳了一段兒便很快浮出水麵,仰起濕漉漉的小臉兒看著岸邊的宋持風,忐忑中帶著希冀:“怎麽樣?還好嗎?”
“我覺得非常好。”宋持風原本還覺得心疼,這一刻也改變了想法,“你連手都被泡皺了,看來沒白泡。”
說來奇怪,明明宋持風並不是專業人士,硬要說起來,可能和遊泳館見寧馥練舞便好奇地過來看一眼的“路人”沒什麽區別,而她這段時間不知得了多少“路人”的好評,全一笑而過,完全沒有當真,但麵對宋持風的肯定,她的心情一下輕快起來:“真的?”
“小美人魚”在水裏彎唇笑起來,連外麵的雨聲都在這一瞬變得虛渺而遙遠。宋持風覺得在這一刻世界上可能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跳有多快。他蹲下身,伸出手,甚至等不及將她從水裏撈出來,在她的上半身剛浮出水麵時便吻上她。寧馥沒想到這個人現在當著救生員的麵也可以這麽直白。
雨漸小,像是逐漸變透的紗簾,就在要遮擋不住兩人擁吻畫麵之時,寧馥隻覺身上一沉,就這麽被宋持風挾著,雙雙倒進水裏。雨天的天色本就暗沉,兩人入水後,大部分光線更是被水隔絕。周圍氣泡翻湧,恍惚間,兩人仿佛墜入了另一個世界,沒有聲音與觸感,隻有彼此。
救生員估計被嚇了一跳,慌亂的哨聲隔著水,遙遠得好像其他的世界傳來。最後,兩個人被救生員從水裏拽出來,並肩站在泳池邊接受遊泳池安全教育。
“會遊泳是吧?遊得還不錯是吧?還可能會一點兒潛水是吧?!不要以為會遊泳就可以為所欲為!聽過一句話嗎?淹死的都是會遊泳的!”
這救生員確實是盡職盡責,估計也是剛才真的被嚇著了,訓起人來那叫一個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讓人能很輕易地聯想到曾經高中時期某些脾氣暴但人不錯的老師。
寧馥以前在學校裏就是乖學生,被老師批評時從來不敢還嘴,到現在也一樣。宋持風在學生時期就很會一心二用假認真,看著好像在認真聽,實際上意識乃至眼神早遊離開來。他見小姑娘一本正經地聽著,偶爾還點點頭,表示自己正在認真聽。小姑娘極佳的認錯態度讓救生員也凶不下去了,最後以“沒有下次”作為結束,放兩人離開。
換衣服的時候,宋持風回想寧馥剛才乖巧的神色,覺得好玩兒,又隱隱有些遺憾。如果他也能和她一起從學生時代走過來,應該也會很有趣吧。
從遊泳館出來,宋持風帶著寧馥去附近的甜品店吃了一點兒甜品。寧馥練了一天的舞,臉上已明顯有疲色。雖然她吃完甜品之後,疲憊稍有緩解,但宋持風還是決定不為難她,讓她回去好好休息。
宋持風的車還停在遊泳館門口,兩人從甜品店走過去大概需要十分鍾。寧馥一出甜品店的門,手便被宋持風抓了過去。他不急著握緊她的手,而是用指腹緩緩地、帶著愛憐地撫摸她從掌心到指尖有些鬆弛的皮膚褶皺。
寧馥知道他在摸什麽,把手抽出來又被握住,抽出來又被握住,反複兩次,她瞪他:“不許摸了。”
小貓奓毛,宋持風卻笑得厲害,對上她裝凶的眼神,趕緊斂起笑意,正經八百地把她的手牽好:“嗯,不摸了。”
寧馥總覺得宋持風這人就跟個大棉花包似的,一拳打上去就被穩穩地接住,永遠從容不迫,永遠麵不改色,好像根本沒什麽事情能讓他破功似的。“宋持風,你生過氣嗎?”她忽然有點兒好奇。
“當然。”宋持風側過頭,有些奇怪又有些好笑地看著她,“我每天在公司都生氣。你沒有從曲總監她們那裏聽說過我的惡名嗎?”
她還真沒有聽說過。曲總監她們說的最多的就是宋持風這個人工作很拚,為人正派,不苟言笑,看著有壓迫感。
“寧馥小姐想看我生氣?要不然下次來我辦公室坐坐。”宋持風一眼便看穿她的小壞心思,幫她打開車門的時候還不忘把下次見麵的日期敲定,“你最近什麽時候有空兒?”
他的問題與上一個聊的主題銜接得很快,讓寧馥幾乎來不及思考這個邀約的合理性,便答道:“下周日?”
七月底的日子確實不年不節的,但好就好在每年暑期的舞蹈考級在這個時候進行。考級的這一周,她們工作室順勢店休,讓不考級的學生也跟著放個小假。約好日子,宋持風才心滿意足地幫她合上車門,自己繞向駕駛位。
寧馥懷裏裝著水袖服的包濕漉漉的。她想先將包放到車後座,扭過頭去,卻見後座上放著一個寫著“泛切電子”的牛皮紙文件夾。泛切電子在業界也算很有名的3C周邊產品公司,主營各類充電器及連接線轉換頭。寧馥對這方麵不太了解,隻覺得這個名稱好像似曾相識,在哪裏聽過,但遠沒有熟悉到看見就認出來的程度。
“寧馥,”宋持風的聲音及時將她的注意力喚回,“要出發了。”寧馥意識到自己還沒係安全帶,便嗯了一聲,收回了目光。
送寧馥到了樓棟外,宋持風下車給她開門,隨即在她的眉心處輕啄一口,道了一聲晚安,才將車駛離原地。當車開出紅芪路之後,他把藍牙耳機別在耳朵上,麵無表情地撥出去了一個電話:“你是怎麽辦事的?泛切的文件夾為什麽會落在我的車上?”他的話說得不疾不徐,甚至連斥責的意味都不重,但冷冽之氣和壓迫感足足讓電話那頭兒的人愣了近十秒才想起要道歉。
宋持風的神情絲毫沒有和緩,半晌後,他才道:“下不為例。”
說是考級周能休息,實際上考級的前幾天,寧馥還得加課,等於把考級周的課提前上完。等忙到考級周的周日,她上課已經上成習慣,從**準時睜開眼,才想起今天已經開始放假。
她又在**眯了一會兒,發現想重新入睡有點兒難,便拿起手機,準備開啟新的一天。消息不多,林詩筠和馬慧欣在微信上問寧馥要不要去逛街,寧馥想著今天還有和宋持風的約,便婉言謝絕。她看了一眼時間,才發現手機的電量好像有點兒不對。雖然手機一晚上都插著充電器,但似乎電量還是睡前的那麽多。還好她起得早,去樓下買了兩個包子,就直接進了旁邊的手機維修店。
維修店的老板簡單地拿自己的充電器給寧馥的手機試了一下,便得出結論:“手機沒問題,充電器可能壞了,換一個吧。”說完,他便從櫃台裏拿出一個新充電器,“拿這個吧,泛切,大牌子,最近還便宜,隻要四十五元。”
寧馥看了一眼充電器,上麵泛切的logo(標識)赫然在目。她沒多想,拿起手機便準備掃碼付賬,旁邊的人卻好奇地發了問:“什麽叫最近便宜啊?這玩意兒還有漲跌?你當是菜市場的大白菜呢。”
寧馥這才反應過來,確實,一般這種3C周邊產品,價格都很穩定。她記得大一的時候買了一個充電器,大三那年丟了,再去買,價格一模一樣,連一分都不帶少的。畢竟充電器又不像手機那樣一年更新好幾代,技術早就已經成型了。哪怕是最快的快充也就那樣,整個市場就跟膠住了似的動彈不得。
“就是最近內卷起來了唄。”老板自然也樂意在美女的麵前多表現表現,頗有耐心地“科普”起來,“要是真說起來,那可是泛切先開始的。可能是仗著自己傍上了宋氏這條‘大腿’吧,同類產品不管同行開多低的價,泛切都能往下壓,感覺它是寧可賠本走量,也不讓同行好過。不過對咱們終端銷售來說,那可不就是漁翁得利了嗎?”
寧馥旁邊的那位剛才發問的人不解:“如果真的賠本的話,這樣對泛切來說有什麽好處啊?”
“這你就不懂了吧,搶占市場份額唄。”
“沒錯,泛切之前看著寂寂無名,其實一直在搞無線充電技術,準備‘彎道超車’呢。”老板話還沒說完,話頭就被一個走進店裏的年輕人接了過去,“這波宋氏對泛切下手,肯定也是看上泛切手裏的技術了。我聽人說,最近泛切的無線充電技術已經在試驗階段,一旦通過,馬上投產。現在泛切的這些動作,沒準就代表著以後無線充電才是主流,要把這些有線充電器的庫存趕緊清出去,減少倉儲壓力唄!”
老板道:“但是我也聽說泛切在給幾個手機廠商低價供貨啊,而且宋氏這次是鐵了心要搞同行,說是要拿芯片的貨必須捆綁充電器。我感覺還是惡性競爭的可能性更大。”
話題進行到這裏,寧馥能真正聽懂的也隻有那句“這波宋氏對泛切下手”。她對這種話題一向興致缺缺,付了款便不以為意地從桌上拿起自己的東西,準備回家先給手機充滿電再說。
回到家,吃完包子,她又給父母打了個電話,匯報了一下自己的近況。這是她最近難得的休息日,和家裏的兩位活寶煲了好久的電話粥。寧爸、寧媽本來還擔心寧馥和時慈鬧掰之後情緒會很差,但看寧馥又是找到了落腳的地方,又是準備參加紀錄片的拍攝,生活積極向上,才放下了心來。一家人約好等寧馥的紀錄片拍完,正好天氣也涼快了,趁國慶假期一起出去旅個遊,到周邊的城市走走。
寧馥笑意盈盈地掛了電話,才發現剛才宋持風發來了一條微信消息。估計這條消息是他在開會休息的時候發來的,內容相當簡短。
持風:“你醒了給我打電話。”
宋持風在網絡上簡直是中老年人作風:微信昵稱就是真實姓名去掉姓氏;一條朋友圈消息也沒有;平時他好像也不怎麽用微信聊天兒,基本都是電話解決一切問題;就算發微信消息,每一句話的後麵也都會很嚴謹地打上一個句號。
寧馥盯著他的那句話看了一會兒,著手回複。
Nf:“你開完會給我打電話。”這種話誰還不會說啦?
宋持風確實在開會,不過那不是什麽重要會議,就是每周日集合各部門負責人的例行會議。他一邊聽著宣傳部總監發言,一邊掃了一眼亮起的屏幕,直接低頭笑了一聲。雖然這一聲輕到不能再輕,但還是讓整個會議室裏的所有人都抖擻了起來。
正在發言的曲總監睜著一雙小眼,給旁邊的助理一個無辜中又帶著詢問眼神,那意思是“我說錯了?”。助理的眼神更無辜,滿眼寫著“沒有吧”。
就在會議室的氣氛近乎凝滯的時候,宋持風索性站起身,囑咐助理記錄好後半程會議的內容,便拿著手機徑直出了辦公室。
曲總監瞬間備感無助,心道:“完了,老大被我氣跑了。”
總監助理也慌了,心道:“完了,公司老大被我老大氣跑了。”
宋持風一走,會議室群龍無首。一幫人都算是精英階層,三四十歲的年紀,但到了這一刻,卻仿佛回到幼兒園。
“老曲剛才說錯了什麽嗎?”
“我先坦白!我走了一秒鍾的神,沒聽清。”
“隔部門如隔山明不明白?宣傳部的事兒,我們哪懂?”
雖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作為惹怒老大第一人,曲總監在其他部門總監的目送下悄悄地推開會議室的大門,順著剛才宋持風離開的方向追了幾步。她的本意是想問問剛才自己說的哪裏不對,可以請宋持風直接說出來,自己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但她剛走過拐角,就聽見一個格外溫柔的男聲道:“等一下我去接你?中午我已經在公司附近訂好餐廳了。”
這聲音溫柔到讓曲總監甚至沒聽出是宋持風在說話,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腳上刹車為時已晚,就這麽硬生生地走過去了。好在宋持風專心打電話並沒有注意到她。她從走廊繞一圈回來,麵對一會議室的人的好奇的目光,清了清嗓子:“沒事兒,是我們誤會了。我們宋總英明神武,怎麽會生氣呢?!”雖然“宋持風談戀愛了”這一消息也很恐怖,但還好還好,不是她工作出問題了就好。
外麵的天氣正熱,陽光烈得讓寧馥透過窗子看出去都覺得睜不開眼。她的衣服大部分被丟在時慈那兒,現在已有的幾條連衣裙,一部分來自之前宋持風叫專櫃送過來的,一部分來自她這段時間網購的,數量不多,選擇有限。寧馥看了一眼,從中選了藕粉色的那一條。那條裙子是粗吊帶的設計,裁剪的樣式很簡潔,裙擺正好過膝,原本看起來有些端莊的風格,因為她的身材又顯出幾分性感。
寧馥換好衣服又稍微化了個淡妝,宋持風到的時候,她正好把頭發紮好。她推門出去,碰到準備下樓買酸梅湯的房東太太。老人家平時沒少看她穿著運動T恤、運動鞋的樣子,這麽猛地一看,笑得頓時皺紋擠到一起:“哎呀!怎麽這麽漂亮?比電視上的明星還漂亮。”
寧馥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哪有您說的那麽誇張啊。”
“哪裏誇張了?!”老人家怕寧馥不信,還停下腳步開始詳細地誇,“我看見你,就恨我們家李東晚生了五年,開學了才高三,要不然我鐵定讓他往死裏追你。都怪他爸,跟我結婚那麽晚!”
寧馥被房東太太逗笑,忽然聽到旁邊響起一個男聲:“您就放過我吧,她已經很受歡迎了。”寧馥這才發現宋持風不知何時已經下了車,走到門洞裏。
房東太太一臉“哎喲,正主來了,不敢說了”的表情,留下一句“老人家胡說八道幾句而已啦”,便抱著自己的保溫杯樂嗬嗬地走了。
“你剛不是說還有五分鍾到嗎?”上了車,寧馥才總算從剛才宋持風的那句話裏緩過勁兒來,笑著調侃,“聽牆腳可不是君子所為,宋先生。”
“老人家的嗓門那麽大,我還沒下車就聽見了,寧小姐。”宋持風也學著寧馥的措辭,隨手扯過安全帶幫寧馥扣上,“我確實剛到,就在她誇你比電視上的明星還漂亮的時候來的。”
寧馥一頓,才道:“學我說話。”
宋持風萬分坦然:“禮尚往來。”哢嗒一聲,安全帶落扣。男人卻不急著坐回去,而是先低頭淺淺地與她吻了一會兒,才笑著把車開走。
他確實已經訂好了餐廳,是公司附近的一家粵菜館。這家店開了很多年,翻新好幾次,一直保持著高水準、高消費。宋持風在學生時代就喜歡過來吃飯,也帶很多朋友來過,不管口重的,還是口輕的,基本上對這裏都是好評。寧馥口味一向清淡,帶她來這裏再合適不過。
餐廳裏人不多。餐品應該是已經提前定好的,兩人入座,剛坐穩,第一道菜就被端了上來。寧馥早上吃得不少,後來又一直坐著沒怎麽動,本來不是很餓,但淺嚐一口後,便忽然有了食欲。
這家店的菜,種類繁多,每一道菜的量還不多,恰到好處。寧馥吃了很多道菜,品嚐了各種不同的味道,一頓飯吃得不光是胃裏滿足,舌尖更是過足了癮。
吃完飯,寧馥嘴上的口紅也掉得差不多了。她拎著包打算去補一下口紅,卻被宋持風拉住。
“不補也沒事兒。”宋持風道。
“啊?”
“反正估計也保不住。”
“……”寧馥瞪他,卻好像被剪掉了指甲的貓,撓上來一點兒疼痛感也沒有,隻覺得癢得鑽心。
“流氓。”
一會兒“變態”,一會兒“流氓”的,寧馥罵人的詞庫倒是越來越豐富了。宋持風摟著她,笑著結了賬。
這家店離宋氏總部確實不遠,走路也就十分鍾。盛夏,陽光炙熱,路過的女孩兒基本都撐著傘用來遮陽,隻有寧馥大喇喇地走在街頭,雪白的皮膚暴露在陽光下,亮得就像是被他牽在手上的月亮,頗為引人注目。
宋持風已經讓人將車開回總部停車場,兩人慢慢散步回去。寧馥還是第一次在午休的這個時間來宋氏總部,從圍牆外看進去,發覺宋氏總部給人的感覺不像是一家公司,更像是一所大學。大部分員工的衣著沒那麽正式,有些人甚至直接穿著格子衫、牛仔褲,從食堂出來,可能手裏還拿著一杯飲料或一個蘋果,和自己一樣散步回主樓。
“人好多啊。我們要不要等一會兒再進去?”寧馥總覺得就這樣和宋持風大喇喇地進去太高調了,畢竟外麵的人可能不認識宋持風,可宋氏的人不可能不認識自家老板。
“寧馥,你聽過一句話嗎?”
“什麽?”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又被瞪了一眼,宋持風笑得已經快比陽光還燦爛了,卻還是帶著她改了道,轉到側門附近。相比正門,側門的人就少了很多。兩人進了門,乘的電梯也好像不同於普通員工的電梯,沒有中間的其他樓層,直達頂樓辦公室門口。
寧馥雖然之前來過宋氏很多次,但還是第一次進入宋持風的辦公室。大概因為是午休時間,整層樓,包括外麵的秘書崗都空著。
宋持風的辦公室很大,但陳設相當簡單,四個文件櫃兩兩對立,一套用來會客的沙發、茶幾,一套辦公桌椅,除了三麵巨大的落地窗帶來的磅礴感之外,和寧馥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你看,”宋持風進門,回頭看她一眼,手指著不遠處的辦公桌,“我每天就在那兒生氣,平均每天生氣六個小時。”
他這話說得還挺可憐,但寧馥想想他上次把那麽大一片的度假山莊稱為“小生意”,就實在沒辦法對這位“資本家”報以同情。要是能賺那麽多的錢,一天生氣十六個小時她也願意。
寧馥把小挎包放在沙發上,由宋持風陪同,在他的辦公室裏慢悠悠地轉了一圈。文件櫃裏文件上的名頭,她一眼掃過去,沒一個認識的,多數是財報和收購相關的文件。
“是不是有一點兒無聊?”宋持風看出她的想法,把她帶到總裁椅旁,讓她坐在他的位置上,他自己則是靠著辦公桌,扶著椅背將總裁椅掉轉方向,讓她同自己一起看向窗外廣闊的“鋼鐵森林”,“其實我的生活確實挺單調也挺無聊的,沒有那麽多姿多彩,甚至連出去玩兒的時間也不多。說得誇張一點兒,我現在有時候已經在幻想退休以後的日子了。”
椅子很大,從尺寸上看著好像不適合寧馥,但她整個人靠在裏麵,腰部被有力的腰托托住,令她意外地感覺很舒服。
“是嗎?我還以為像你們這種大老板都很享受賺錢的感覺呢,原來你也會覺得無聊。”寧馥順從地將目光投向遠方,望著這座繁華的城市,“看見錢變多,難道不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嗎?”
“數量到了一定的程度,錢就不再是錢了。它不會是一個直觀的數字擺在你的麵前,讓你能隨時看見它增長,而是會到你看不見的地方去。你隻有年終能與它見上一麵。這也談不上快樂,頂多是成就感吧。”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他將自己心裏的話說得像故事一樣引人入勝,“所以我覺得像你這樣——愛好就是事業,真的很好。”
事業就是愛好,在做的時候永遠充滿衝勁兒,充滿追求,就像她,哪怕不在舞台上,隻在練舞房,甚至遊泳池,都熠熠生輝。
“那我還羨慕你呢!”
寧馥也沒想到她來宋持風的辦公室,竟然會變成兩人聊天兒。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和宋持風說那麽多的話,聊工作,聊愛好,聊舞團的趣事。每一個話題都在空中開枝散葉,延展出更多話題,一下便成了一棵鬱鬱蔥蔥的大樹,在風中沙沙作響。
在一個沒有任何娛樂設施的辦公室裏,時間突然變得很快,快到外麵的太陽眨眼間開始往西走而不被任何人察覺。
“那麽在你的想象中,退休後會是什麽樣子?”寧馥忽然開始好奇,“遛鳥、聽戲、打麻將?”
“現在在老年群體中已經不流行這一套了。你是希望我在五十年後當個叛逆老頭兒,開啟‘文藝複興運動’嗎?”宋持風感到有點兒好笑,說,“未來會怎麽樣,誰也不知道,但是人生活的方式不會大變。所以我現在能想象到的未來生活的畫麵,就和今天的差不多——我與你一起去外麵吃飯,然後一起散步回家。”
寧馥搭在扶手上的手忽地一緊。她沒有回頭,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對宋持風這樣一句看似平淡,實則隱含千言萬語的話作出什麽反應。
辦公室裏中央空調的冷氣十分強勁,寧馥卻忽然感覺到好似灼熱的岩漿從腳底向上翻騰,流過她的四肢百骸,最後聚在頭頂,令她就像一座活火山一樣,渾身上下的每一處都被那股熱流灌滿。下一秒,男人熾灼的手掌便覆下來,將她的手攏住。
“寧馥,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帶你從我們公司的正門走進來嗎?”
寧馥目不轉睛地盯著遠處城市與天空接壤的線,那裏被陽光燒灼得有一種虛幻的模糊感。在她的腦海中,各種回憶如同四周林立的摩天大樓,雜亂無章地浮現。
她想起前幾天兩人在遊泳館時的畫麵,想起房東太太曖昧的笑容,想起那天收拾工作室時宋持風一本正經的表情,想起他手寫的遒勁硬朗的“大舞蹈家”,想起他在醫院裏麵對她的冷臉時流露出的些微落寞的神情,想起她噩夢中聽到的他的那一聲熟悉的“別哭了”……
寧馥感覺自己仿佛成了一片無邊無際的承載著無數回憶的汪洋大海,而對宋持風的每一個微小的舉動、每一次動容,則是海水中小小的氣泡,看著微不足道,無跡可尋,但當她回過神兒來,睜開眼時,卻發現其早已遍布她周圍的各個角落,叫她睜開眼望到氣泡的形,閉上眼依舊能感受到氣泡的影。她無處可逃,無所遁形。
話音落下,他等了許久,寧馥也沒有任何反應,他覆在她手上的手微微收緊。自從遇見寧馥,他才知道,商場與情場雖然說起來考驗的都是人心,但後者明顯要複雜得多。
商場上的行為,本質上來說是由利益驅動。如果是商業決策,他能通過出於本能的敏銳的嗅覺預判對手之後五步的行動,但到了寧馥這裏,他所有的謀略好像都成了累贅。他不知道寧馥在這一刻心裏是怎麽想這件事情、怎麽想他這個人的,隻能本能地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是冒進了。
這段時間,她對他的態度一天一天地好轉,他能感覺到她的態度的鬆動和軟化,。他發現自己開始變得貪婪,想要讓她更名正言順地走在自己的身邊,而不用擔心被別人看見時自己不知如何解釋,尤其在他手下的人的麵前。他想光明正大地帶她去任何地方,出入任何場合,向身邊的人大大方方地介紹這是他的女朋友、未婚妻,甚至太太。
“寧馥,我說這些話沒別的意思,不是想暗示你什麽。我隻是想告訴你,你在我未來的計劃裏,隻要你願意。”他開始彌補,開始害怕剛才的那句話把好不容易開始靠近他的女孩子嚇走,所以他的聲音越發輕柔,但寧馥始終沒有反應。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如同掉進海裏的小石子,濺不起一點兒水花,甚至連如何墜落也看不見,就這麽靜靜地沉了進去。
大海沒有給他反應,大海不會給他反應。宋持風的心在這一刻仿佛也成了濺不起水花的小石子,在大海中一點兒點兒地下沉,胸腔頃刻間便被鹹澀的海水灌滿。這裏是慶城的頂端,腳下就是他龐大的商業帝國,他卻在這一刻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嗯。”
忽然,被他攥在掌心裏的手微微一動,就像一個小小的氣泡撞在了他下墜的心上。那一點兒點兒微不足道的力量將他的心輕輕地往上一抬,便在水中碎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的心——那顆被她撥弄的小石子,卻因那一點兒力量,停止了下落。水流緩慢而輕柔地劃過他的心——那顆小石子,讓它懸在海水中不安地浮動。
“我覺得你的想法比我的那個遛鳥、聽戲、打麻將的要好。”下一秒,女孩子輕輕地回握住他的手。她回過頭看向他的時候,雙眸璨若星河:“挺好的。不用文藝複興了,宋持風。”
誰說大海不會給他回應?大海聽見了他的聲音,回應了他。
當前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宋持風在三點二十分有一個會議,辦公室門口的何秘書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可以先提醒一下老板,讓老板準備把手邊的工作先告一段落。
何秘書走過去敲了敲門,隔著門喚了一聲:“宋總。”
一般這個時候宋持風都會直接接一句“進來”,何秘書已經訓練有素地握住門把,就等“進來”二字一出,立刻推門而入。但那令何秘書熟悉的兩個字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句“什麽事?”,語氣裏略帶不耐煩。
何秘書跟在宋持風身邊也有四五年了,立刻意識到老板應該並不希望自己在這一刻推門而入,隨即收回了手,原本準備好的問題也自動被替換成:“三點二十分的會議需要延後嗎?”
辦公室裏,寧馥已經被宋持風推到了辦公桌上。他的電腦顯示器就在旁邊,兩旁是成摞的文件。這一刻,它們成了宋持風的幫凶,幫他把她牢牢地禁錮在他身下這一小塊的地方。她腦後盤起來的發已經微微鬆散,卻還勉強能固定在原位。
“推到明天吧,後麵也不要再安排其他的事情了。”
寧馥聽見門外的秘書那一聲順從的“好的”時,不自覺地便腦補出一些失望與無奈的意思。寧馥又用那種看著昏庸君王的眼神看著宋持風,隻不過上一次沒有說的話,這一次終於能不加掩飾地說出來:“你好像古時候的那種昏君。”
宋持風笑了一聲,沒接話。不知過了多久,寧馥推了推男人的肩膀,聲音微啞,聽著格外嬌氣:“宋先生,你適可而止好不好?我連腰都疼了。”她的言外之意相當簡單——讓一個舞蹈演員腰開始疼,你自己想想你自己有多過分吧!
宋持風總算低笑著鬆開了手,又在她的臉上啄了一口:“待會兒給你揉揉。”
他這裏除了辦公室之外還有一個小小的休息室,裏麵有一張床,還有一間獨立衛浴室,恐怕是為了方便徹夜加班後小睡一會兒才準備的。寧馥之前不是沒聽曲總監她們提過,宋持風剛開始接手宋氏的時候,宋氏留下了不少爛攤子。坐上現在的這個位置之後,宋持風大刀闊斧地做了不少改革,宋氏的市值才能在這幾年內又一次騰飛。而這一切,當然不可能是他在優哉遊哉的狀態中完成的。
寧馥點開微信,就看到通訊錄那裏多出一個紅色的“1”。她隨手點開看了一眼,就看是一個頂著默認頭像的陌生號發來的好友申請:“寧寧,我們都被騙了!宋持風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你不能和他在一起!——時。”
能說這種話,還叫這個名字的,除了時慈,寧馥想不出第二個人。顯然這是時慈的小號,他之前的微信號早就被她拉進黑名單了。
自從上次在工作室裏打完那一架,寧馥就再也沒見過時慈。他就像是忽然被打醒了,沒有再來過工作室。寧馥聽林詩筠、馬慧欣以及其他女同學說,她們也沒有再接到過他的微信消息。
寧馥本來想著他就這樣清醒了也好,畢竟他們變成現在這樣,也不是因為時慈的人品有什麽問題,追根究底還是兩個人、兩個家庭不合適的原因更多。她也希望時慈能盡快放下,重新出發,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從這件事情中吸取一些經驗和教訓,以後找一個更適合他也適合他們家的女孩兒。但看到這條好友申請,她隻覺得時慈好像給了她那些不切實際的希望一記耳光。他到現在還在說這種話,依舊在把責任往別人的身上推,依舊覺得自己沒有什麽問題,都是別人的問題。
她覺得這事兒是真的沒必要鬧得這麽難看,又是質問糾纏,又是圍追堵截,最後還打架進了一次派出所,好像他打定主意要把她心裏的最後那點兒美好的回憶都消磨幹淨似的。
這一刻,看著時慈的微信,寧馥完全不想去問宋持風做了什麽,甚至就連聽時慈說話的欲望也提不起來。她連拒絕好友申請都懶得做,直接把時慈的小號也拉進了黑名單。
這時宋持風已經拎著小蛋糕回來,還帶上了兩杯咖啡。她相當不自在地走過去,卻見宋持風朝旁邊揚了揚下巴:“你不是說腰酸嗎?躺下,我給你揉揉?”
最近她在水裏練舞練得每天腰背肌肉酸痛,有人主動要提供無償服務,為什麽不要?於是她趴到**,讓“資本家”宋持風為她服務一下。
“請開始吧,宋先生。”
“知道了,寧小姐。”
她能感覺出宋持風的按摩手法有些生,時輕時重,但她真的好久沒享受過按摩了,還是舒服得眯起眼來。以前上大學的時候,都是她們這些女孩子之間互相給對方按摩。但女生畢竟力氣有限,那個時候林詩筠和馬慧欣就會一邊給對方按摩,一邊感歎:“看來還是有男朋友好啊!”
想起從前,寧馥忽然又想起剛才的那個微信好友申請。她趴在**,將腦袋陷在枕頭裏,隨口問:“宋持風,你騙過我嗎?”
“好奇。”她回頭,手臂卻被他適時地握住,她隨著這個動作自然地翻過身來。
“如果你說的是我沒有告訴你的事情,我可以很誠實的說——有。”男人低沉聲音傳她的耳中,摩挲她的鼓膜,令她陣陣戰栗,“寧馥,你會介意嗎?”
他的話音未落,唇舌便纏上她的。他將她抱在懷裏,吻得輕柔而細密。
她被平放在**,在短短兩秒鍾的時間裏,簡單地思索了一下,發現自己還真沒那麽容易給出答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和秘密。她不可能把自己完全剖開,事無巨細地全部告知宋持風,也不應該要求宋持風對她毫無保留。這是很平等也很合理的事情。但不知道為什麽,麵對宋持風的坦誠,她卻無法脫口說出那句“我不介意”。男人極其輕柔地抱著她,將她擁在懷裏。她很快再也沒有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
“宋持風,你說實話,你是不是之前有刻意克製?”等寧馥再一次看向窗外時,已經是夜幕降臨。而她現在……是真的腰疼了。
宋持風知道她今天是真辛苦了,笑著承認:“有,我怕你會討厭我。”
“……”她懂了。合著是現在兩人之間的關係定了,他不用怕被她討厭了。她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無語地丟下“宋賊”,一個人進了浴室。
等寧馥從浴室裏出來,宋持風的煙也正好抽完。他抱著她還想親,她果斷地伸手抵在他的胸口處:“可以了,宋先生。我今天總算知道你是怎麽壓榨手底下的員工的了。”
她用這種淡淡的口吻調侃,聽起來格外有趣。宋持風總感覺自從她回握住自己的手後,好像在這短短的一下午,又見識到她身上很多自己之前不曾發現的地方,使她更加鮮活,也讓他感覺與她的距離更近。
寧馥是真餓了。在等宋持風洗澡換衣服的時候,她把何秘書買來的提拉米蘇吃了一塊,又喝了半杯咖啡,才同宋持風一起去吃飯。她也不知道宋持風為什麽選的餐廳的菜品總是那麽合她的口味。她本想著吃了提拉米蘇,晚飯就吃點兒蔬菜,不再吃肉和碳水化合物,結果又一不小心拿東坡肉下掉了一碗米飯。在回去的路上,她的腦袋裏已經開始想象一個大肉包子在水裏甩水袖的畫麵了。
“寧馥,紀錄片是不是快開拍了?”宋持風問,“具體什麽時候,地點定了嗎?”
寧馥因為自覺吃得太多,被罪惡感衝擊,連點頭的時候都有些無力:“聽說那邊的工作比較順利,他們會提早一周左右到慶城。至於拍攝地,應該是他們等來了之後再定。”
昨天她才同製片人麥朝通過電話,確認了拍攝時間之類的事情。在電話裏,麥朝聽寧馥說還有些不確定自己能否跳好,笑著寬慰她:“我們看了你們團長給你拍的視頻,都說特別好。小寧,你就不要謙虛了。聽說你為了那五分鍾,已經練了兩三個月,我相信你一定行。”
宋持風車沒有直接將車開到熟悉的樓門洞前,而是在紅芪路的路口附近找了一個停車位停下。寧馥當即明白他今晚估計又沒打算回去。
這住宅區確實老,一樓的感應燈時靈時不靈。兩人眼看走到那鐵門門口,感應燈還沒亮起來,宋持風便從口袋裏找手機出來給她照亮。那動作行雲流水,熟練至極,想必他不是第一次這樣做。
他看寧馥把手伸到小挎包裏找鑰匙,總覺得這外麵的小鐵門越看越破舊、孱弱,他用一點兒力,拿手就能拽開。
“寧馥,”宋持風知道寧馥的自尊心很強,“不食嗟來之食”,但畢竟下午兩人剛確定關係,他覺得也許現在會是一個舊事重提的好機會,“等紀錄片拍完……”
“小寧,你們回來啦。”
就在寧馥剛轉過頭去準備聽宋持風說完的時候,房東太太從樓上下來,手裏還搖著個大蒲扇,一看就是剛吃完飯不久準備下樓消消食兒。
寧馥立刻笑著應道:“哎,回來了。”
宋持風借著手機的光看著寧馥發自真心的笑,到了嘴邊的話又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看來舊事重提沒必要了,她喜歡紅芪路,那就住在紅芪路吧。他有車,也有腿,為什麽非要小姑娘往自己的身邊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