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猿母托孤
“走吧！”
7筒催促。
楚瑜繞過冰雕，向坐榻後方走去，那裏有一扇門。
“褚盛是你什麽人？”
女人開口，聲音冰冷，還有些飄忽。
“我先祖！”
你是不是傻，引禍上身嗎……楚瑜無視7筒，答得幹脆利落：
“不認識！”
腳步不但未停，還加快了些。
女子輕輕揮手，霧中飛出一枚尖銳的武器碎片。
楚瑜還未反應過來，就覺得手背一疼，有血滲出。
女子曲指隔空一彈，一滴血珠飛向冰雕長矛，落在矛尖上，瞬間亮起一層青色的光暈，從矛尖流向矛尾，消失不見。
楚瑜心中大罵，尼瑪，這是古代的滴血認親嗎，還講不講科學了！
她這身手，跑是跑不了的了，但我也不算騙你，我和褚盛真沒關係啊。
不等女子開口，楚瑜訕訕笑道：
“哎！隻怪家教禮數甚嚴，少有提起先祖名諱。現在想起來了！”
“可知我和你家先祖的淵源？”
女子也不計較他的記性差。
“她就是瑤湖大妖！想不到她元神還未滅！”
7筒這次也確定了，別以為穿上衣服就不認識你了。
“仙子可是救過我家先祖性命？”
楚瑜畢恭畢敬。
“那倒沒有，但我與夫君，和你先祖是至交好友！你先祖亦是我孩兒的義父！”
“不可能！”
7筒忍不住了，可繼續被無視。
“哦！先祖伯母有禮！還請指條明路讓晚輩出去，以免家中老人擔心！”
“不急，救了我孩兒，送你出去！”
“如何救？”
“褚盛當初以元氣保我孩兒元神不滅，但元氣終有耗盡，需以他的血脈後代補續！”
“救是可以，但晚輩有很多疑問。”
“你真要救？她是大妖，她的話你也信？”
7筒又忍不住了。
“你不要以貌取人，膚淺！我覺得她沒有惡意，而且現在有得選嗎？”
楚瑜終於搭理7筒了，可 7筒卻被噎得無言以對。
“先祖伯母和我說這麽多，是因為必須要我活著，並且自願供血才行吧？”
女子略微愣了愣。
“你很聰明！”
“所以先祖伯母可以先解惑嗎？”
楚瑜其實也是猜的，這女妖隔空取血那麽溜，如果不是有原因，她完全可以不用廢話這麽久，直接幹就是了。
“先祖伯母方才所說的，現在死無對證，又與我所聞完全不同，實不敢輕易相信。”
“先聽個故事吧，以你的才智想必能辨出真偽。”
女子緩緩說道：
“有族中上妖想謀我家祖傳的弑神寶劍，不得不與夫君逃出族地，避於湖底這碧瑤水宮中修煉，隻期能修全人身，不留獸貌融入人族。
後褚盛得封於此，帶人墾荒捕獵，耕種生息，機緣之下與我們相識。
褚盛是人族中難得一見的豪傑男子，不顧‘見妖立舉即殺’的禁令，與我夫君互引為知己。
褚盛又引薦他的師傅與我們結交，便是玄冰前這老賊！夫君性直亦真心相待，想不到老賊心腸歹毒！”
女子指向冰雕前的白發老者，眼神和語氣裏全是憤怒：
“我家幼子滿月設宴，褚盛收為義子。席間醉酒，我夫君被老賊所激，拿出寶劍炫耀，就此引來滅門之禍。
老賊心生貪念，但自知不敵我夫妻二人，暗中通知了威朝滅妖司。
宴後僅一個月，便殺上門來。
褚盛聞訊趕來時，我夫君已自爆妖丹與滅妖司眾賊同歸於盡。
我產後不久，身體虛弱，被老賊要挾以劍換子，由褚盛作保。
我信褚盛，便抹了劍上魂印交給他，讓他去換我孩兒。
誰知……誰知老賊見我已交出寶劍，竟一劍刺向我孩兒，褚盛拋出手中長矛亦未及阻止。
我心神俱裂，但妖力不及，強祭妖丹施法，肉身瞬毀，隻有這縷不甘元神尚存。
褚盛悔恨給我家引來禍端，想以死謝罪，被我阻止。
他便以我妖丹容我孩兒元神，再自取心尖活血，以元氣滋養以保不滅。
我知人族醫家有聖丹可複生，他發誓會尋來救活我孩兒，但想帶走弑神劍自保，說待我孩兒活轉便交還給他。
念在尋丹險阻，我便教他印魂認主之法。
在他死前，他回此處說未能求得聖丹，承諾由他子孫代為完成，直至複活我孩兒為止。
他雖光明磊落，但子孫不肖，都想據弑神劍不還，便裝作忘了此事。
現在兩百餘年了，元氣近枯，我別無他法，想奪回寶劍以迫褚家人完成承諾，但……”
“這……這……哎！”
7筒聽完，故事和冰雕相互印證，已然相信這才是真的，不免羞愧。
“男兒一諾值千金，我必代先祖兌諾。隻是還有一問，你們是以人為食？”
楚瑜和褚家沒關係，聽完也覺得是褚家子孫不厚道。
但如果救個食人妖孩出來，罪孽可就大了。
“我知你擔心，若我孩兒複活，與人族所食無異。妖族食人是為奪食元氣以強妖力，不是生性喜愛。我與夫君若當初真有食人之舉，你先祖還願與我們交好嗎？”
與聰明人說話就是好，不費口舌……楚瑜已有決定，但出於禮貌還是問問7筒的意思。
“7筒，你意下如何？”
“是先祖欠她的！”
很好，難得意見如此一致。
“先祖伯母，我信你！隻是寶劍我可做不了主，我是個冷宮庶出的王子。”
女子笑了笑，這是第一次見她笑，雖然笑容不敢恭維。
“你既坦**，我也不瞞你！取心尖活血需你自願，心門才會敞開。取之會損壽元！你非修士，元氣稀薄，壽元本就不長。若想保我孩兒，需每年取上三滴，一滴便損一年壽元！你可還願意？”
楚瑜沉默了，女子也不催促。
“難怪先祖英年早逝！小魚，你若死我亦會消散，但我願為先祖兌諾，我無怨！若你不願損壽元，我亦無怨！”
7筒對他先祖甚是崇拜，他表明了態度，現在壓力給到了楚瑜。
“先祖伯母，你能看出我壽元多長嗎？”
“壽元乃天意！但非修士，最長不過百歲！”
“行吧，每年減壽三歲事小，若言而無信，見死不救即活百歲也無趣！來吧，我準備好了！”
楚瑜說得一腔正氣，順勢在地上躺平，一副任君施為的樣子。
“小魚！謝謝！”
“行了，我又不是救你！”
女子讚賞的看向楚瑜，揮手招出武器碎片。
“你且脫衣，便我取血！”
楚瑜又爬起來，敞開衣衫，卻不想鮫珠全落了出來，浮在空中。
他不願麵對這贓物現場，閉目等待。
女子卻視而不見，連問都沒問一聲。
心口一陣劇痛，但痛感很快消失，楚瑜睜開眼，正看見一滴血珠滲入那枚藍色珠子。
珠子裏的血雲瞬間變得鮮紅，猿首嬰孩也睜開了雙眼，在雲上蹦蹦跳跳，很是開心的樣子，看到女子後，他張開雙臂，似乎想要抱抱。
女子愛憐的看著嬰孩，忍不住伸出手去觸摸，可她沒有實體，珠子穿過了指尖。
裏麵的嬰孩卻以為母親是和他玩耍，調轉身，張臂邁腿追著手指跑動，卻跑不出那朵紅雲外，被撞得翻倒，他氣不過，站起身用一雙小拳交替擂胸。
楚瑜看他可愛的樣子，心想原來古今中外的猿，不論大小表達感情都一個樣啊。
女子站起身，竟向楚瑜福了一禮，有些激動的說道：
“好孩子！好孩子！頗有你家先祖遺風！這才是我認識的褚家男兒！今日取一滴心尖活血足矣！日後不用了，我將孩兒托付於你，帶著他一起尋求聖丹吧！”
楚瑜躬身回拜道：
“定不負先祖伯母所托！以後都不再取了，是我的心尖活血比先祖的更耐用？”
女子掩嘴笑道：
“我們妖族有秘法，將我孩兒元神置於你心口，心尖活血時時都會散出元氣，既不損你壽元，孩兒元神亦得滋養。此前說辭和取血，是為了解你的真實心性，否則怎敢將孩兒隨意托付陌生之人！”
阿姨，我也想你幻出完整人形啊！這掩嘴嬌笑很好，但以後還是不要做了。
“你問問！你幫我問問！有此秘法當初為何不用在我先祖身上，害他英年早逝！”
7筒不但不開心，反而有些忿忿不平。
楚瑜沒有拒絕，複述了7筒的疑問。
“你先祖施術自取心尖活血在先，他本是高等修士，壽元在200年往上，但他僅為自己留了20年可活。心尖活血引出便無退返之途，我失摯友亦是難過！說起來，這碧瑤水宮頂的結界便是你先祖為賀我孩兒滿月所施，見之如摯友尚在！”
女子無法落淚，但她眼中透出深深的悲痛。
7筒解了心結，自是無言。
“先祖伯母，施術吧！我怕家中老人擔心，不敢再耽擱了！”
主要是冷啊，你的宮裏又沒地暖，我還站在這兒敞胸露懷呢~
女子點點頭，將藍色珠子移到楚瑜心口，低聲念咒，接著隔空一按，那珠子竟然隱沒進了肉裏，沒有一絲痛感。
楚瑜低頭查看，像是多了個紋身，裏麵的猿首嬰孩又變成了初見時一動不動的盤坐姿態。
“這就好了？”
“是的！雖說心口隱秘，但總會有人見到。我施了幻像，不論孩兒如果好動，在你心口都隻會顯露坐姿。”
“先祖伯母考慮甚是周到！”
“我現在也有一事問你，需得老實回答！你近期可曾食過人？”
女子聲音突然變得陰冷嚴肅。
阿姨你報複心很強啊！我問你是因為你是妖族，傳聞中也說你們吃人啊……
但轉念一想，不會是7筒吧？
“7筒，你老實回答！”
“怎麽可能？我常年難沾葷腥！”
也是，信華宮素貧嘛，肉食都難得一見，宮中眾人和7筒也不像是會殺人食人的變態。
“我怎會做出這等惡事！有什麽還請先祖伯母明言！”
“我亦驚奇！你既非修士，又非妖族，心性純善，按理斷無可能做惡！但方才施術時，察覺你體內有兩股魂神纏鬥，較強一股在試圖吞噬另一股，這是妖族奪人元氣煉化時才會有的情形！”
楚瑜和7筒差點嚇尿，尤其是7筒，聲音都在顫抖。
“小魚，你在吃我？”
我母雞啊，你召我來的啊……楚瑜想著都覺得惡心，怎麽下得去口！
“啊？先祖伯母，我此前曾跌過一跤，後腦重磕受傷，會不會是這個原因？可有解決辦法？”
“魂魄元神因磕碰分裂之事聞所未聞！若我肉身尚在，妖力充沛，還可助你，現在……且看你的造化了！若是長期下去，要麽吞噬合一你便無事，要麽雙枯而亡！”
“先祖伯母之意，是妖族有秘法可解？”
“人族醫宗亦可解！你本就要去醫宗求丹，出去後，盡快前往，順便求醫吧，切莫久拖！”
女子忍不住歎氣，她因快要消散才將孩兒托付，不曾想這受托之人雖是難得的心性純善，卻身有隱患，可能命不長久……但事已至此，她也沒有時間再等其他人了。
“我孩兒姓巫，名醜盛，是從他父親和你先祖名中各取一字而成，一予他生命，一續他生命，以此為念。孩子，你的名諱是？”
阿姨，你真是取名奇才！意義很好呀~
“晚輩褚麒統。”
楚瑜知道有可解之法，心中稍安，但一想到在吞噬7筒，心中就有點……過意不去，外加惡心反胃。
“與你相識雖短，但我知你是個好孩子，日後定會如你先祖般不凡。將醜盛托付給你，甚是放心！我消散後，你便是醜盛的唯一親人，請善待他，教他為善勿惡。
告訴他，我和他爹未能陪伴他長大，是我們最大的遺憾。他不必成為他人眼裏的英雄，隻要健康快樂便好。萬事做到明辨是非，問心無愧，便是爹娘眼裏的英雄。
一切拜托了，麒統公子！”
女子深深一福。
楚瑜連忙回禮，眼眶有些濕潤。
從她身上，仿佛看見了穿越前自己媽媽的影子——她去世前，也是如此不舍，滿是不能陪伴我，看我成長的遺憾吧……
不論妖還是人，殷殷母愛之情都是相通的。
“先祖伯母放心！醜盛複生，是先祖的承諾；醜盛成長如你所期，是我的承諾！褚家之諾，必兌！”
“見你恍如見到你先祖年輕時，甚好！他的長矛是把神兵，與這些鮫珠一並帶走吧。”
女子揮手招出一個錦袋，將空中飄浮的鮫珠全數裝入，她又隔空向矛尾一拍，長矛絲滑的穿出冰雕，浮在空中。
“你是褚家血脈，方才滴血，它就已與你心意相通！且握住，想著讓它縮短，試試！”
楚瑜一試，果如所說。
女子將短矛一並放入錦袋交給他，然後又拿出一個小包袱。
“這裏麵是我肉身毀前，親手為醜盛縫製的兩套衣衫鞋襪，以及我和他爹的功法。非我藏私，你乃人族之身，煉不得我們妖族功法。若醜盛複生，請代我轉交給他！待他練成，自有能力去取回寶劍！另有兩枚傳送玉簡，捏碎便可回到此處。”
楚瑜鄭重收下，女子指著一處玉石地板說道：
“這是你先祖所布傳送陣法，可達瑤湖邊。站過來，我送你回去！錦袋不具水火利器，亦是你先祖之物。”
楚瑜站了上去，女子低聲吟唱了幾句咒，地板上一陣白光亮起。
楚瑜高聲叫道：“先祖伯母！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