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執拗之人

星核最初降臨之地,現在已經淪為一片廢墟。大大小小的裂界橫七豎八,來到這裏的人想要出去堪比登天。

一道細長消瘦的身影搖搖晃晃前行。他佝僂著身體,花白的頭發亂成一團摳摳索索豎在風雪裏。

他恍惚覺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久到時間在他身上投不下任何影子,久到猛的回神已經淪為磨滅人性的怪物。

究竟為什麽想要征服風雪?最初的想要救人的心啊......何時消磨殆盡?被自己的妹妹驅逐那天,他才發現一切都不過是膨脹的欲望。錯的徹底,無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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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腳程不慢。景元在前麵開路,桑博在後麵收集信息。金色雷霆輝光不時閃現,桑博手指飛快操作智能機,忽然他像是確認什麽叫住景元:

“將軍。咱們目的地有點奇怪。”

桑博調出兩張平麵圖,交疊在一起遞給景元。瑩藍色的屏幕在漆黑地下格外顯眼,上麵一張是他們走過的路線圖,一張是垂虹衛掃描的雅利洛VI表層平麵圖。

他們前進位置並不是一成不變,但彎曲的線條結合表層平麵圖,大致圈定一個範圍:貝洛伯格的禁區。

景元接過看了兩眼,神情平靜的點頭道:“不奇怪。因為星核在逃亡。咱們一路跟著星核走過的路線,自然要去它最後出現的位置。”

桑博倒抽一口氣,很快讓自己鎮定下來。他看著周圍分布密集的裂縫,終於知道一開始的違和感應何而來。

若是想要最大限度發揮軍隊的威力,肯定要給軍隊排布出揮舞的空間。他一開始就覺得:這裏裂界開的實在太密集,一點沒有進攻的節奏。現在想來不是為了進攻,單隻是倉促逃離扔下的誘餌,用來拖延時間。

說完這句,景元轉頭看向最深處的黑暗。桑博好奇的順著景元目光看過去,結果什麽也沒看到。

然而景元臉色卻格外凝重。

“我能感覺到「星核」正在釋放力量,地麵恐怕不容樂觀。”

景元收回目光看向桑博有點‘計劃趕不上變化’的無奈:“現在隻能拜托你跑一趟,引導他們進入上層區。我有另一件事。”

桑博眨眨眼,也可能震驚過後有點麻木,沒有多問:“沒問題,這本就是我的劇本。”

景元勾唇一笑:“那節外生枝的部分就交給我吧。”

瑩藍的光照亮鎏金的眸子,宛若點點星光在眼底閃爍。

桑博忽然有點卡殼,隻來得及叮囑一句‘注意安全’逃也似的離開原地。

等目送桑博離開,景元深吸一口氣。點點白光在他周身溢出,等光芒散盡,原地隻留下一件朱紅色的鬥篷。

鬥篷的絨毛顫抖,一隻嬌嫩的爪爪努力扒開細膩的布料,探出一顆可可愛愛的貓貓頭。

“喵~”

細膩綿長的貓叫聲帶著幾分無語。他不就多用幾分力量,怎麽還變回幼貓了。

景貓貓無語,景貓貓憂鬱。

算了,反正目的地也快到了,這個形態還算靈活。

景元用嘴努力叼著鬥篷一角,把鬥篷完全收進隨身空間,等原地再沒有任何痕跡,才抖動毛發,舒展四肢,一陣風似的像黑暗深處奔跑。

冷冽的寒風席卷滿天雪花,在這裏輕柔的雪花也能成為殺人的利器。每一片雪花席卷之地,會誕生一道半寸長劃痕。

白色貓咪頂著颶風,迎著霜葉似的冰刀,一點淡金色光芒護衛他向前再向前。

這裏是緊鄰貝洛伯格的一座高山。山體外層由堅冰鑄就,裏麵被降臨的星核砸出一個巨坑。隻有外層的堅冰還維持著‘山’的形狀。

景貓貓速度不減,快到肉眼隻能捕捉到一點殘影。他用這非人的速度,穿過最嚴密,幾乎凝結成牆壁的冰霜。一鼓作氣橫穿而過。

等他站定,周圍一片瑩白,寂靜的能聽見呼吸聲。

景元沒有因為寂靜而放鬆,相反他的精神緊繃到頂點。這裏時間和空間無比混亂,一步踏錯就會迷失在混沌的邊界,再難回到現實。

景元深吸一口氣,現在不是退縮的時候,相反他要盡快拿到那樣東西。一點金色流光在他眼底點燃。金色的光逐漸蔓延,沾染到耳尖,四肢,尾端......最後凝聚成跳動的金色火焰。

此刻,幼貓的體型迅速生長。轉變成修長而強健的四肢,靈巧粗壯的尾巴,濃密蓬鬆點燃金焰的絨毛,和充滿威儀、優雅而神秘的金瞳。

祂邁步向前,踏足時間和空間的交界,混沌和現實都向祂敞開懷抱,就像母親接納孩子那樣融洽而自然。

這段路很長也很短。等景元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再次站在風雪冰刀鑄成的防禦牆前,時間剛剛轉動小小一格。

他的體型再次縮水到幼貓形態,百無聊賴晃動尾巴,抖抖三角耳朵。剛變成本體,靈敏強大的五感還未消退,他鼻尖**空氣中漂浮著新鮮的血液味道。

“喵??”

靈巧的幼貓在冰錐上跳動,譜寫一曲優雅的華爾茲,但對躺在冰錐下的人遠沒有那麽幸運。

血侵染幹淨的雪,冰貫穿他的身體。破碎的、淩亂的、絕望的呼吸,胸膛的每一次起伏都能感覺到生命的逝去。

幼貓停在細雪和冰層上。透過男人淩亂的發絲,他認出男人的身份。他曾在娜塔莎的抽屜,無意間看見男人的照片。也曾在最初跌入空間縫隙,意外被男人救起。

娜塔莎醫生的哥哥,一個天才而瘋狂的科學家。

陣陣細碎的光籠罩幼貓,等光芒消失,一抹稚嫩的身影出現在原地。景元元身披縮小版紅鬥篷,一縷柔軟的白發從鬥篷滑出,又被他毫不顧忌的塞到鬥篷裏。

“瓦赫。”

景元精確的叫出男人的名字。

瓦赫睫毛顫動,死寂的瞳孔映照不出任何影子。景元心下歎息,冰錐橫向貫穿他的身體,男人眼看是活不成了。

“瓦赫,你還記得娜塔莎嗎?”

娜塔、莎......

“哥哥,哥哥。”

身穿白裙的少女,站在層疊的書架前,手裏抱著一本紙質書,半側過身體笑容燦爛:“哥哥!你又在發呆。”

圖書館裏,空氣中彌漫紙張和墨跡的清香。瓦赫微微搖頭,讓渙散的思緒平靜。這是一個平靜的午後,他會和娜塔莎...他的妹妹一起,泡在圖書館探討學術或者交流近況。

罕見的是他今天不在狀態,沒有聽清娜塔莎在說什麽。這對平日嚴謹認真的瓦赫,有些少見。

“哥哥,你怎麽了?累了嗎?”

瓦赫的狀態讓娜塔莎有些擔心。少女微微鼓起臉頰,尚有些稚嫩的臉上浮現幾分擔憂。她佯裝生氣的叉腰道:“哥哥,你是不是又通宵做實驗了?你在這樣,我要去告訴爸爸媽媽。”

瓦赫對這個比他小的妹妹充滿寬容,他稍微緩和語氣求饒道:“沒有,你可以去找實驗記錄。你知道,我每次都會嚴謹的登記時間。”

聽到他這樣說,娜塔莎的怒氣消散一點:

“那為什麽你看起來很累?”

瓦赫努力回憶,不太確定的沉吟道:“可能,前幾天有些累。你知道前幾天我跟著軍部的人,去了趟下層區荒廢的醫院。”

娜塔莎的好奇心徹底被勾起:“為什麽醫院荒廢了,哥哥還要去?”

為什麽?

是啊,為什麽?

現在想來,他已經忘記當時說了什麽。可能是敷衍,也可能是一句保密。

晶瑩的吊墜從脖頸滑落,瓦赫努力抬起手,從染血的衣服下,掏出一封完好無損的信封。

他努力的張大嘴巴,持續的失血和深入骨髓的寒冷,讓瓦赫的喉嚨不受控製嗡鳴。

“娜...塔......妹妹......再見。”

透徹的淚光,反射雪花的光芒,最後消失在無神的眼角。

瓦赫欠娜塔莎一場告別。他自認罪孽深重,活成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但他從未想過......罷了,終是活成娜塔莎最討厭的樣子。

景元抿緊嘴唇,從瓦赫手中接過染血的信封。一枚碩大鮮紅的指印,在淺黃的信紙上格外刺眼。

瓦赫意識幾乎消散,疼痛開始遠離,意識輕盈的幾乎要飛上天:

“謝謝...我也能安心......”

“抱歉,你現在還不能。”

景元勾起貓貓嘴,一雙鎏金色大眼睛忽閃忽閃。他抬起頭似對虛空說道:“好吧,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從他在貝洛伯格醒來,他就能感覺到有人在暗中窺視。直到他剛剛變回原身,才確定究竟是誰。

虛空中,傳來一道虛幻的聲音,似男又似女,又像是多道聲音的無機質集合體:

“想要你一個人情,真是不容易。”

景元麵無表情挎著一張貓貓臉:“趕緊帶走,別讓他死了。”

虛空中的聲音沒再多言。在瓦赫茫然的目光下,似量子分裂的光籠罩他的周身,等他回過神已經出現在另一個地方。

一片空白的空間內,一個包裹著白色的人,像模像樣的鞠躬道:“歡迎來到我的空間,我是這裏的主人——艾利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