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又穿越了?

月白風清。

蘇東甲、柳白、綠腰三人懸空而立,看著身下黑暗中的一點燈黃。

此時此刻,三人幾乎同時生出感慨,縱使高樓廣廈,不及眼前的破茅屋讓人心底一暖。

蘇東甲看向綠腰方向,沉聲道:“真的沒問題嗎?”

綠腰身上響起的卻是青狐的聲音:“放心,隻是取出左手,對他並無影響。

而且你看他的情況,也是想要解決這個麻煩的。”

蘇東甲又看向柳白:“老柳,他弟弟的事好解決吧?”

柳白沒有立馬回答,攤開手中一張觀測符,符上赫然正在放著茅屋內的一切。

兄弟倆就著一張破案吃飯,桌角還放著幾本儒家外院考學的書目。

雖隻是窩頭、鹹菜粥,兩人卻吃得津津有味。

青狐皺眉:“是我久不入俗世,還是人間的銀錢變化太快,一夜五百大子的收入,也斷然不至於喝粥吃鹹菜啊?

又或者是這小道士表麵一套,背地裏一套?”

蘇東甲也頗為疑惑。

柳白也沉默不語。

青狐輕哼道:“果真如此的話,也不用擔心對他有什麽影響了,直接取走就是。

你們儒家子弟悲天憫人,我可沒有這個閑心。”

說著就要有所行動。

柳白趕忙出聲:“等等!”

青狐還是要動手。

柳白趕忙提醒:“東甲!”

蘇東甲頗為疑惑,點頭喊了聲:“姨姨,再等等。”

青狐十分不耐:“讀書人就是麻煩。”

房間內兄弟倆吃飯也沒閑著,邊吃邊考校學問。

“阿文,虎兕出於柙,典出何處?”

“出自《至聖語集.季氏將伐顓頊》。”

“全句。”

“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知過歟?”

“何意?”

“老虎、犀牛從籠子裏跑出來,龜甲和玉器在匣子裏被毀壞,這是誰的過錯?”

“夫子何意?”

“夫子以此喻指問題症結在內而非外。”

“何以解?”

“教化。”

“……”

黑暗中,柳白皺眉。

夜深人靜,兄弟二人不管鹹菜破案,也不管昏燈破屋,一個考校,一個對答。

或聖賢語集,或朝政綱措,皆有涉及。

單從他們剛才的對答中就可判斷,這兄弟二人都是飽學儒家經典。

入世俗科考,未必能拔得頭籌,也絕對可以中榜,改善生活。

且看兄弟倆的年齡,也早就可以參加考試了。

為何還是這樣身份?

原本還有些著急取回自己左手的青狐反倒不著急了,聲音也有些幸災樂禍:“嘖嘖,這樣的學問連個儒家外院的功名都考不到嗎?”

蘇東甲沒有說話,隻是皺眉看著。

青狐又哼道:“難不成你是想讓我看到儒家門檻有多高的?”

蘇東甲也被問得直皺眉頭,他低聲詢問柳白:“老柳,有什麽不對嗎?”

柳白聲音也帶著疑惑:“你不覺得這樣才學的兄弟二人,在這天墉城這種地方,居然淪落至此,可能嗎?”

青狐嗤笑:“有什麽不對,夫妻相殺,父子成仇,龍遊淺灘,此類種種,都不是無緣無故出現。

你道儒家有教無類,便覺得可以天下太平,再無不公了?”

蘇東甲懶得去猜了,抬手祭出鏡花水月,禦劍悄無聲息落下,鏡花水月如水銀瀉地,將茅屋籠罩……

“阿文,已經很晚了,明早還要起來讀書,快點睡吧。”

“哥,我還想再看會書……”

“聽話!”

“哦。”

阿文乖乖上了床,扯上老舊棉被往身上一蓋,不多時就有輕微的鼾聲傳來。

鶯歌取出銅錢,就著昏黃的燈光分成兩份。

一份三百大子,裝在袋子裏,塞在床底下。

一份兩百大子,放在桌子上。

做完這些,他吹滅了燈。

周圍光線一黑。

他卻沒有上床休息,而是輕輕走出茅屋,輕輕關上了門。

昏暗中,鶯歌快步遠離茅屋,身體也開始抑製不住地輕輕顫抖。

伴隨的還有嗯嗯哼哼的聲音。

鶯歌的聲音時而像是掙紮,時而像是享受,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麽。

烏雲輕移,彎月漸高。

鶯歌的身形漸漸清晰。

依稀可見他一手輕撫麵頰,另外一手則抓著自己手腕死死往外拉。

蘇東甲悄然現身,幽幽開口:“想結束這一切嗎?”

鶯歌猛然回頭:“誰!”

隻見一個身穿白衣,豐神俊朗的少年從天而降,飄然出塵。

“仙,仙人?”

蘇東甲不置可否,隻是繼續問他:“想結束這一切嗎?”

鶯歌滿臉驚恐。

完了,自己如此詭異的一麵居然被人看到了。

阿文的前程完了。

哪知道阿文不知道何時推門而出,對著鶯歌顫聲喊了一句:“哥!”

鶯歌如遭雷轟,趕忙以手捂臉,踉蹌逃走:“不,不,你認錯人了……”

阿文快步追上,攔下鶯歌:“哥,哥,仙人哥哥說了,他願意幫你治病。”

“治病?”

鶯歌身子一顫,回頭看向蘇東甲,臉上驚恐更甚。

月色中,他的神情如見鬼一般。

“不,不,我沒病,我沒病!”

阿文抱住鶯歌肩膀:“哥,你冷靜一點,你有病,得治!”

“不,不,我沒病!”

“你有病!”

“我沒病!”

“沒病你為什麽左手要那樣?”

“我,我不知道。”

“哥,病好了你就可以跟我一樣去科考,去書院!”

“科考,書院?不,我不去書院,我不去!”

鶯歌似被這句話深深刺激到了,雙手抱頭,“不,我不去書院……我要去科考……阿弟要去科考……”

蘇東甲眉頭一皺:“嗯?”

他抬頭看天,發現柳白跟青狐不知何時已經落在他身旁。

兩人以障眼法遮住自己身形,看著麵前對著空氣自說自話的鶯歌,不由皺眉。

“東甲,你對他說了什麽?”

蘇東甲如實相告。

末了,他征詢地看向柳白,“他的記憶有遺失?”

柳白皺眉思索,似遇到了極為難解之處。

青狐則轉身朝茅屋走去。

“你們過來看看!”

蘇東甲看向柳白:“老柳,你看著他。”

隨即走向屋裏。

屋內已經憑空亮起。

叫“阿文”的弟弟麵牆而窩。

青狐正眯著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熟睡的少年。

蘇東甲疑惑道:“怎麽了?”

青狐指了指床頭:“你看不到嗎?”

蘇東甲滿臉疑惑:“姨姨,看到什麽?”

青狐碧眼幽幽:“外麵的那個,跟屋裏的這個,不是一個人?”

“一個人,什麽一個人?他都背對著牆,你怎麽……嗯?”

蘇東甲瞬間止聲,頭皮發麻地看向床頭。

不知何時,床頭的少年阿文竟然麵對著他直直坐了起來。

且他的長相,跟外麵正“發瘋”的鶯歌一模一樣……不,他就是鶯歌!

他的長相,他的衣服,都證明他就是鶯歌。

這怎麽可能?

蘇東甲使勁揉了揉眼睛。

確定自己沒看錯。

那外麵的是誰?

而此時的青狐卻似察覺到了什麽,伸手一把抓住蘇東甲,喝了一聲:“退!”

然而已經遲了。

蘇東甲隻覺整個茅屋在瞬間天旋地轉。

整個茅屋的色彩也在這一刻由暗變明,由明變得絢爛多彩。

猛然間,他發現自己身處一處學堂。

其他學子都坐著看他,而他則站著。

站在他麵前的,是一個留著山羊胡的教書先生。

“莊文,你在想什麽!”

蘇東甲沉默不語。

夢?

幻境?

他暗暗掐了一下指尖。

疼。

不是夢!

幻境?

蘇東甲心思一動,想要喚出鏡花水月勘驗一番。

結果駭然發現自己的三把本命飛劍都不見了。

隻有本命字魚還在他體內搖頭擺尾,輕輕吐著泡泡。

而麻煩的是,自己這具身體裏居然一點浩然氣都沒有!

就連胳膊上的小青龍都不見了!

“怎麽回事!”

蘇東甲心思急轉。

自己這是再次穿越了,還是中了別人幻境?

是不是幻境,試試就知道了。

想到這裏,蘇東甲轉身看向學塾窗戶,徑直走了過去。

隻要跳下去,一切見分曉。

他不信施術者能預料到他這一舉動。

沒準連窗戶都是假的……

然而沒等他剛離開座位,就被先生伸手擰住了耳朵:“莊文,我問你話呢,你聽到了沒有?

你想幹什麽?

當著我的麵逃學?

膽子越來越大了,啊?”

“嘶——”

蘇東甲被揪得齜牙咧嘴。

這先生手勁兒是真大。

“我剛才說了什麽,再說一遍?”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

先生十分生氣,“莊文,少年大好治學的時光是留你睡覺的?罰你這堂課跟下堂課都站著!”

蘇東甲無可奈何。

耳朵的疼做不了假。

為免被繼續揪耳朵,隻得乖乖站到學堂後麵。

先生這才繼續講學。

一堂課他都在觀察周圍、嚐試能不能祭出本命字。

周圍的一切他都看不出破綻。

本命字仍舊祭不出來。

他甚至退而求其次,嚐試能不能以修行法去溝通天地,結果卻發現體內經脈閉塞如溝渠淤堵,壓根無法與天地元氣相連。

就好像有人生生把他的魂抽出來,又安進了這個經脈堵塞的“莊文”的體內。

他首先想到的會不會是那個叫“鶯歌”動的手腳。

可他連自己左手的麻煩都解決不了,又怎麽可能當著青狐跟小青龍的麵把自己弄到這麽個不明不白的人的身上?

難不成是某位大能扮豬吃虎?

又或者是狐主晏流蘇提前布下的圈套?

蘇東甲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下了學堂,他也沒想明白。

學子們紛紛離去,先生也背手離去。

看起來沒什麽異樣。

思前想後,蘇東甲決定找個學子套些話出來,看看能否問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巧的是,等他出了學堂,正有一個學子探頭探腦衝他招手:“阿文,這邊!”

蘇東甲下意識往周圍看了一眼,這才意識到對方是在叫他。

等等,阿文?

不是那個鶯歌的弟弟嗎?

我成了那假道士的弟弟?

帶著滿心疑惑,他走向對方,試探著問:“鶯歌?”

哪知道對方也是滿臉疑惑,拍了他一下:“什麽鶯歌八哥,我是東山啊!”

“東山?”

“阿文,你別嚇我!”

對方伸手摸了摸他頭,“你不會真被你爹打傻了吧?

不就逃個學嘛,至於那樣打你麽……”

叫東山的少年喋喋不休,絲毫沒意識到麵前這個夥伴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已經跑向學堂外的小水塘。

水塘平滑如鏡。

鏡麵映出一個人影。

蘇東甲看得愈發迷惑。

自己真的成了那假道士的弟弟“阿文”。

而且他現在的容貌、身高,都與晚上看到的那個阿文一樣。

可那個破茅屋中的阿文都窮成那樣了,怎麽可能在學塾讀書?

又哪來的爹?

現在自己成了“阿文”,那個假道士哥哥呢?

是不是找到了他,自己就能擺脫這具牢籠一樣的身體了?

正想著,少年東山小跑追了出來:“阿文,阿文,你怎麽了?

你難道真的不認識我了嗎?”

蘇東甲點頭:“我認識你,你是東山啊。”

少年驚喜。

蘇東甲又說了一句:“可是我隻想起來你是誰,其他的都不記得了……”

……

“不記得了?”

一個被東山介紹“這就是你爹”的中年一皮帶抽在屁股上,“又跟老子裝失憶是吧?”

蘇東甲:!!!

在皮帶的熱烈呼喚下,蘇東甲終於“眼睛一亮”地喊了起來:“爹,爹,我再也不敢裝了!”

……

打著失憶的幌子,經過近一天的“碰臂”與摸索,蘇東甲終於摸清了自己目前的處境。

他成了莊文,是一個鐵匠的兒子。

家裏雖然不是很富裕,卻也吃穿不愁。

有個哥哥,生就慧根,被路過的仙人瞧中,帶去山中修行了。

剩下他——莊文,不適合修行,隻能守在爹娘身邊。

爹娘不求大富大貴,隻求他讀書能有些出息。

要是能考取個功名,獲得個朝廷的身份,也算光宗耀祖了。

鐵匠老爹雖自己是個粗人,卻對兒子讀書的事很是上心。

不是給先生送上二斤肉,請先生對盯著自家孩子,就是要莊文在他打鐵的時候大聲背誦文章。

雖聽不懂,卻也聽著高興。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麽正常。

正常到讓蘇東甲覺得一點也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