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兄弟相認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自古財帛動人心,更何況那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寶座。

胡亥即使不想要那個位置,也會有數不清的人在他身邊念叨,期望著自己的主子登上那至高無上的龍位。

從龍之功,本就是最讓人瘋狂的功勞。

可胡亥的拳拳之心卻看起來那般可貴,可歎。

扶蘇看著胡亥如今的眉眼,真的與當年父皇最為寵愛的姬妾看起來沒有兩樣。

胡亥的母妃難產而死,與自己看起來多了些同病相憐的味道。

亦兄亦父,可扶蘇心裏也是清楚,那位置可以磨滅所有的親情。

所以……

即使胡亥如今在他麵前這般,他內心雖有感動卻也有克製。

扶蘇輕輕地掙脫胡亥牽著他衣袖的手,翻身上馬,目光溫柔地看著還想說些什麽的胡亥。

“為兄此次遠行,乃是罪有應得,亥弟且將謹記當日與為兄壺中三箭之約,日後舉杯對飲之時,再述今日情誼。留步,走了!”

話說完,便不再留戀。

扶蘇揚起馬鞭,狠狠地抽在了馬屁股上,馬蹄揚起塵土,遮擋了他與胡亥的視線。

山高路長,此次一別無人知曉是否還有再會之時。

隻是這般想著,胡亥的眼眶中便蓄滿了淚水,但突然想起兄長的囑托,連忙將還沒溢出的淚水擦去。

他安安靜靜地看著扶蘇消失於地平線上,彎下腰行禮。

“皇兄,一路順風……”

…………

“子嬰見過陛下。”

扶蘇跪在胡亥的身前,與之前很多次胡亥跪在扶蘇身前一般模樣。

彼時的他們,是兄與弟。

而此時的他們,是君與臣。

胡亥聽著那魂牽夢繞的音調在耳邊響起,隻覺得有些腿軟,站不太穩。

他用定秦劍撐住自己的身體,傻傻地看著跪在身前的扶蘇,眼眶又變得有些紅了。

可此時……

胡亥收斂心情,大喝道:“來人,送丞相李斯下去休息!爾等全部出去,子嬰留下!”

眾人還沒看懂發生了什麽,不過還是馬上應和退了下去。

短短幾分鍾,胡亥宮中便隻剩下扶蘇與胡亥二人。

胡亥的視線一直鎖定在扶蘇的身上,一刻也舍不得移開半寸,就像是隻要移開一時半會眼前的人就會再次消失於他的眼前。

鶯鶯燕燕沒了蹤影,絲絲竹語也沒了聲音,安靜的仿佛落針可聞。

胡亥上前兩步,絲毫不顧自己的身份,衣袍一撩就這麽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皇……皇兄,寡人……不,我好想你。你去哪裏了?為什麽現在才來找我……母妃沒了,父皇沒了,我還以為你也不要我了……”

本來還想讓皇兄看看自己如今出息的模樣,可開口那音調卻忍不住變得哽咽,豆大的淚水滴落在地毯上,炸開幾絲晶瑩。

扶蘇抬起頭,這個視角看過去居然能看到胡亥的後腦勺與那聳動的肩膀,眼神中難免出現了幾分柔軟。

他輕輕抬起手,想像當年一般撫摸一下胡亥的頭發。

可手卻在半空之中停住,再收了回去。

扶蘇叩首:“陛下貴為天下之主,不可如此。”

胡亥聳動的肩膀僵在了那裏,他抬起頭,紅著眼眶頂著叩首的扶蘇,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緊接著他猛地提起定秦劍,讓人還以為他瘋了,想要直接殺了扶蘇。

卻沒曾想,他居然捏著劍鋒對著自己,將劍柄朝著扶蘇遞了過去。

“天下之主的位置不該是我的,應該是皇兄的。”

扶蘇此時隻需握住劍柄,輕輕一送,胡亥的心髒便會成為劍下功績。

那令世人所瘋狂的位置,在胡亥眼中似乎比不上他這皇兄一絲一毫。

“郎中令趙高求見!”

扶蘇還未接過定秦劍,宮外便傳來了趙鐵柱的通傳之聲,甚至還有嘈雜之聲傳來。

原來那趙高未得胡亥應允,居然就直接向著宮內走來。

趙鐵柱喊了這麽一聲,被趙高冰冷的眼神一盯,那腿瞬間就軟了。

他趴在地上,畏畏縮縮的不敢再說半句。

而趙高“哼”了一聲,便朝著宮內走去。

這突然出現的“子嬰”讓他有些不好的預感,既然有了不好的預感,那殺了便是最簡單的辦法。

趙高邁著大步走進,看到的居然是……

胡亥如同往日一般躺倒在軟塌之上,一隻手拿著酒杯輕輕搖晃著,而那名叫“子嬰”的家夥跪於一旁,恭恭敬敬地端著酒壺,看起來與胡亥的寵妾無異。

這是……換胃口了?

趙高有些拿不準,但麵子功夫可不會落下。

他快走幾步,跪在胡亥身前。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臣下無能,致人擾了陛下,請陛下恕罪!”

胡亥冷笑了一聲,也不說平身,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恕罪?那趙大人便與寡人說說,趙大人犯了些什麽罪?”

趙高不由得咯噔一下,想也沒想就將頭磕了下去,額頭緊緊貼著地麵。

胡亥話語中的冷淡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是這子嬰?不不不,不過是一玩物罷了,胡亥雖性子乖張但也不至於如此。

是那李斯?應該是了,那家夥見兵權落入自己手中,定是不爽。

有了猜測便有了對策。

趙高眼睛珠子轉了轉,便帶著哭腔回道:“陛下!陳勝吳廣之流不過小疾,切不可聽那李斯妄言妄語,他就是妒臣受陛下寵愛,誇大其詞罷了。請陛下明察!”

這一番話說的,要是那李斯真說了什麽對趙高不利的話,胡亥內心之中可能還真會出現什麽芥蒂。

可胡亥此時想也沒想那般“小事”,他冷冷地看著趙高,很有直接提著定秦劍將其斬殺的欲望。

不過他還是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虎符已經給了出去,部隊卻未曾開拔。

這趙高的女婿閻樂一旦知曉趙高授首,那為了自保必定謀反,鹹陽城中禁衛之數不過萬,而集結的大軍數量卻有二十萬。

隻能從長計議,這是皇兄剛剛的囑托,他胡亥可是聽話的“孩子”。

胡亥擺了擺手:“寡人豈會因為些許小事責怪愛卿,隻是那陳勝吳廣真是礙眼得緊,愛卿給寡人說個實話,寡人什麽時候能看到那陳勝項上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