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情深緣淺

陳長青斟酌之後還是決定跟隨雲霄子去山上修行,隻是在臨行前,他還要做一件事。

醉香樓是西晉城中最有名的青樓,花魁不是大黎人,卻生的國色天香,身段婀娜,加之長得極有異域風情,令其別有一番風韻,據說就連西晉王陳朔都讚不絕口。

陳長青作為西晉王嫡子,這花魁他自然是認得的,隻是他此番前來,並不是為了見她。

醉香樓有三層,最上麵的一層有三個雅間,是專用來招待達官顯貴的。早些年陳長青在沒有曆練時,是西晉城中出了名的紈絝,帶著他那幫兄弟整日裏花天酒地,自然是醉香樓的常客。

又因其出手闊綽,這醉香樓頂樓的雅間,就有一間常年空置,是專為陳長青留的。

此時,陳長青正斜坐在軟糯的榻上,手裏提著一壺酒自斟自飲。

醉香樓的老媽子推門進來,斟了一杯酒,走到陳長青麵前,笑問道:“陳公子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陳長青隨意點了點頭。

老媽子見陳長青興致缺缺,很有眼力見的敬了一杯酒,就告辭離開了。

與軟榻正對的位置,有個模樣俊俏的少女正在彈琴。芊芊玉手撥弄琴弦,琴聲婉轉流長,令人沉醉其中,延綿糾纏的聲調,讓人好似經曆了一場男女間的愛恨纏綿。

女子喚作舒琴,可以說是人如其名。她算不上醉香樓最出色的琴師,可陳長青每次來都會叫她過來彈奏一曲,倒也不是他有什麽心思,隻是小六子情竇初開時,恰好碰上這個姑娘罷了。

陳長青一杯接一杯的喝著酒,少女在彈琴的間隙看了他一眼,也看出了這位身份地位不低,卻平易近人的公子哥有心事。

她對這位公子是很有好感的,他不會像其他紈絝子弟一樣輕浮,每次來也都是安靜的坐在榻上聽曲。隻是每次來,都會帶著一個傻嗬嗬的少年郎,少年每次見到她都笑的很傻,今日他為何沒來?

陳長青每次出入這種場合,都是以“陳公子”身份自居,也因此整個醉香樓包括老媽子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陳長青望著窗外,思緒回到了晉王府。

那個被人尊稱為雲霄子的武當山老神仙已經離開了,臨行前行了拜師禮,盡管不情不願,但是一想到他幾個兄弟死前的慘狀,他就咬著牙跪了下去。

拜完師之後,兩人有過一段單獨的交談。

雲霄子告訴他,他的修行天賦其實很差,可以說根本沒什麽根基可言,隻是早些年答應了陳朔,不然他是斷然不會收他做徒弟的,

這一點陳長青並沒有反駁,他自己的斤兩他還是很清楚的,從小習武的他,到現在也隻能說是小有成就,而從小跟他一起練的小六子,其實腿腳功夫已經在他之上了。

之所以每次比試小六子都輸給他,不過是他給世子殿下留麵子的小把戲罷了。

武學天賦尚且平平的他,修行天賦就可想而知了。

當他問及雲霄子一個神通廣大的山上神仙,陳朔為何對他有恩時,雲霄子卻沒有多說,隻說以後該告訴他的時候自然會說。

高人總喜歡賣關子,陳長青也就沒有多問。

但是有件事他是必須要問清楚的,就是關於他之前在天青宮地牢中融合一個老怪物的事。

“此事暫時不用擔心,那隻是某個凶獸的一縷殘魂,貧道已經將其封印在你體內,短時間內若是沒有外力介入,是不會影響到你的。隻是往後的日子,你就要加倍修行,若是有朝一日你能憑自己的本事壓住殘魂,將其煉化,也未必是件壞事。”雲霄子是這麽說的。

之後陳長青又問到了殘魂的來曆。

雲霄子卻搖了搖頭,說:“天青宮的來曆遠比你表麵看到的複雜,那地牢經曆了無盡歲月,貧道出生的時候就有了,據說是遠古大修士用來鎮壓大凶的地方,而曆代天青宮的宮主和供奉,都肩負著看守大牢的重任,那地牢中囚籠的材質也非同一般,也是遠古傳下來的東西,不然單憑一個天青宮,是很難鎮壓那幫大凶的。”

“那幫凶物實力很強?”

“全部放出來的話,將是一場浩劫。”

......

琴聲戛然而止。

並不是一曲終了,而是琴弦斷了。

陳長青收回思緒,看向琴師。

斷琴弦的寓意是極不好的。

少女舒琴慌忙跪在地上,賠禮道:“還請公子莫怪,舒琴明明才換的琴弦,不知為何就斷了......”

斷琴弦,人難全。

“無妨。”陳長青拜拜手,指了指案前的蒲團,“過來斟酒,我與你說兩句話。”

舒琴起身盈盈下拜,忐忑不安的走到案前,跪坐在蒲團上,為陳長青倒滿一杯酒。

陳長青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問道:“姑娘還記得六子嗎?”

舒琴茫然的搖搖頭,她作為琴師,就隻管給客人彈琴,從不過問客人名諱。

“六子是我家仆人,也是我的好兄弟。”陳長青淡淡的說道。

六子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在晉王府了,他無父無母,是被人當仆役賣進來的,他運氣好,一來就被安排在世子身邊,幫世子幹些雜活,他對世子言聽計從,慢慢的也就被陳長青當兄弟對待了。

說好的這次回來就幫他脫離賤籍,不想卻已是物是人非。

舒琴隻是安靜聽著,不忘給客人杯中斟滿了酒。

陳長青從懷中取出一個香囊,遞給少女,說道:“以前有個傻小子,經過你身邊的時候,不小心扯掉了你的一縷頭發,還記得嗎?”

舒琴接過香囊,打開,從裏麵取出一縷長發。

她眉開眼笑,眼睛彎成了月牙,說道:“當然記得,原來公子說的六子就是他呀,每次來都傻嗬嗬的站在公子旁邊,酒也不喝,就看著奴婢傻笑,看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他可不會說話,可木訥,每次見到我都支支吾吾的......對了,他今天怎麽沒來呀?”

說到六子,少女話也多了起來。

“他以後不會來了。”陳長青不忍打斷少女的美好,強忍著淚水說道,“我幫他贖了身,他已經脫離賤籍,回故鄉去了,他的家鄉離這可遠。”

少女聞言有些小小的失落,卻馬上又擠出笑臉,說道:“他呀,傻乎乎的,也是辛虧遇上了公子這樣的好人,不然就一輩子給人當仆役咯。”

陳長青看著少女天真的笑容,心裏很不是滋味。

還是想在臨走前為少女,準確來說是為小六子做點什麽,於是問道:“你願意離開這個地方嗎?我可以為你贖身,離開之後,想去哪兒你自己決定。”

出乎意料的,少女卻是搖了搖頭,笑道:“我在這兒挺好的,花娘對我很好,我哪兒都不想去。”

花娘就是醉香樓的老媽子。

陳長青點點頭,也沒有強人所難。他取來紙筆,寫下一行字,遞給少女,說道:“以後想出去了,拿著字條去西晉王府,他們看了會會幫你贖身。”

少女明顯有些錯愕,木然的接過紙張,連陳長青起身了都沒有反應過來。

剛回過神來,那公子哥卻已經出了門了。

追出去的時候,已經不見了他的身影。

少女蹲在地上,方才強忍的淚水一湧而出,手裏緊緊攥著陳長青給的香囊。她在醉香樓這麽久,見了那麽多人,怎麽會猜不到陳長青心情低落的原因?那個木訥的少年郎,以後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少女懷春,少年相思,隻是情難全,情深卻緣淺。世上最是傷人,無非陰陽兩隔,意中人成憶中人。

陳長青從雅間出來後,並沒有急著離開,他還要去見一個人。

醉香樓的花魁柳暗香。

有人傳聞花魁和西晉王爺不清不白,曾見過柳暗香進出晉王府。

陳長青卻是知道,他們誤會陳朔了,柳暗香去晉王府,自然是找他的。

到柳暗香廂房門口時,碰到了花娘,她施了個萬福,問道:“陳公子這是要去哪兒啊?”

“去找柳暗香。”陳長青頭也不回的說道。

卻被花娘伸手攔住了,說道:“陳公子實在對不住了,暗香今日有約了。”

陳長青撥開花娘的手,仍是邁開步子,隻說了句:“無妨。”

“這......”

老鴇子一臉為難,卻聽見房中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花娘,讓他進來吧。”

花娘雖覺得不大合適,卻也沒再攔著。

陳長青大步走進房間。

不大的房間,有個輕紗掩麵,身姿動人的女子端坐在案前沏茶,即便看不清真容,卻依然能想象到女子容貌之動人。

見陳長青進來,柳暗香起身相迎,躬身施禮道:“妾身見過世子殿下。”

“不是有約了?”陳長青自顧自的坐在案前,倒了杯茶。

“這西晉城,還有比世子殿下更重要的人不成?”柳暗香繞過陳長青,重新坐回蒲團。

倆人這邊才坐下,門外就傳來嘈雜的聲音。

一個錦衣公子哥推門而入,旁邊跟著神色慌張的花娘。

“哎呦,這......哎呦!”花娘並不知道陳長青的身份,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闖進來的人就是之前點了柳暗香要聽曲公子哥,在西晉城也算有錢有勢,陳長青雖然不知身份,但能在醉香樓一擲千金,定然也不是簡單角色,讓老媽子夾在中間不知如何是好。

那公子哥見陳長青居然還在背對著他淡定的喝茶,一時怒火攻心,快步向他走去,邊走邊說:“小爺我倒要看看,誰這麽大膽敢跟我作對!”

一把抓住陳長青的肩膀,將他撥轉過來,卻在看到陳長青臉的瞬間,嚇得癱坐在地。

他趕忙爬起身,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道:“世子殿下恕罪,小人不知道是你......”

老鴇子顯然也沒想到會是這種結局,更沒想到這位陳公子竟身份如此嚇人,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隻能學那公子哥跪在地上。

“滾!”

陳長青一揮衣袖,重新坐好,自顧自飲茶。

那公子哥如釋重負,連滾帶爬的離開了廂房。

老鴇子也戰戰兢兢的退出去,順便關上了房門。

隻有柳暗香像是早有預料一般,掩麵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