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西晉知府

泥池鎮隸屬於禹昌縣。

因與西晉城離得近,又有臨江的優勢,禹昌縣經濟不錯,是西晉排進前三的大縣。

泥池鎮也有個衙門,原先是個擺設,陸烽來了之後,就成了他的辦公所。

禹昌縣知縣張鑒,也是泥池鎮出身,早些年考取功名,在京都任職,因其性子直,在朝堂得罪了不少人,被貶到邊境西晉州的小縣城當了父母官。

許是他故鄉的緣故,張鑒到了禹昌縣之後,並沒有自怨自艾,依舊兢兢業業,這些年禹昌縣經濟實力能排進西晉州前三甲,他功不可沒。

可壞就壞在縣衙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二把手的縣丞,成日裏不幹好事,收受賄賂,與轄區一幫鄉紳富豪勾結一氣。

作為陸烽的頂頭上司,卻也說不得,原因很簡單,這縣丞是知府大人的其中一個老丈人。陸烽能當上縣丞,與他女婿脫不開幹係。

平時陸烽惹了事,多半都能處理,張鑒也不會多說什麽,可這次竟惹到了晉王府頭上,這讓當了近五年知縣的張鑒頭一次感到頭疼。

陸烽手下當差的官兵帶著“陳”字大印的令牌找到張鑒。聽到官兵傳話之後,他就馬不停蹄的從縣衙出發,趕往泥池鎮。

到泥池鎮府衙的時候,高堂上坐著一個披頭散發的黑袍公子哥,正悠哉悠哉的喝著茶,身邊站著個錦衣綢緞的侍女。

張鑒沒有因為公子哥的裝扮而輕視他,拿著陳字令牌,身邊跟著個穿著得體的侍女,在晉王府的地位必然也不低。

恭恭敬敬作揖行禮,說道:“下官禹昌縣知縣張鑒,請問公子怎麽稱呼?”

陳長青看了眼張鑒,儒衫束發,須發花白,打理的幹幹淨淨,看上去比那個縣丞陸烽順眼多了,於是坐直身子,直視張鑒,說道:“西晉王府,陳長青!”

這名字怎麽這麽熟悉?張鑒眉頭微皺,這位公子姓陳?又是晉王府的人,這般年歲……

“下官叩見世子殿下!”張鑒撫衣跪在地上,頭磕在地上。

陳長青臉上露出笑意,老頭倒是挺聰明的。隨後虛抬一手,說道:“老先生不必多禮,起來吧。”

“謝殿下!”張鑒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土。

陳長青居高臨下的看著張鑒,一隻胳膊靠在桌案上,問道:“你是知縣,那我問你,按照大黎律法,強搶名女應該怎麽治罪啊?”

張鑒眼珠子一轉,聯想到陸烽前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心裏有了盤算,拱手說道:“按律當斬!”

嗯?!

陳長青愣了一下。

什麽時候大黎的律法這麽森嚴了?

看到一臉正氣的張鑒,陳長青算是明白了,擺手笑道:“知縣大人就莫要跟我開玩笑了。”

張鑒抬頭看了眼陳長青,正氣盎然的說道:“我大黎律法雖規定猥褻良家婦女者,該流放或是充軍,但若因強搶名女,致其家破人亡,以殺人論處。”

陳長青看著一本正經的張鑒,突然笑了,這老頭對我胃口。

隨即一揮袖,說道:“傳喚犯人,我來親審!”

“是!”堂下左右出列,抱拳離去。

不多時,麵色惶恐的陸烽就被帶到堂前,被官兵強行按著肩膀跪了下去。

張鑒走到台上,兩手交叉腹前,躬身而立,作旁聽狀。

陳長青一拍桌子,指著陸烽問道:“大膽陸烽,你可知罪?!”

陸烽昂起腦袋,色厲內荏,反駁道:“我何罪之有?就算真有罪,也輪不到你來審,你是何方神聖,我縣衙的時什麽時候輪到你來管了?”

顯然他還不清楚陳長青的身份,在酒樓上之所以會怕,還是因為封嬋的緣故,此時封嬋不在,他又恢複了那副桀驁不馴的模樣。

陳長青冷笑道:“我給你一盞茶的功夫,想清楚了再說!”

說完,將茶碗推到一邊,鸞鵲端起茶壺給世子殿下杯中沏滿。

陳長青兩指搭在茶碗上,微燙,正好。

陸烽絲毫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先是看向張鑒,罵道:“你個老匹夫,一個外來人都騎在你頭上拉屎了,你屁都不敢放一個,不就是幾個不入流的山上修士嘛,你怕什麽?虧你還平日一副廉潔奉公的模樣,原來都是裝出來的!”

又看向陳長青,說道:“你等著,等我女婿來了,你死定了,你那修士朋友,也保不住你!”

張鑒看向陳長青,見陳長青搖頭,便一言不發的立在原地,視線落在遠處,不與陸烽對視。

陳長青臉上滿是嘲諷,什麽時候一個知府的本事這麽大了?都敢跟元嬰境的修士碰一碰了?到底是誰給他的自信?這縣丞陸烽,莫不是個腦子有坑的傻冒?

陳長青和張鑒都沒有說話,唯有陸烽在堂下破口大罵。

等陸烽罵的差不多了,陳長青一摸茶杯。

茶涼了。

陸烽也知道兩人不搭理他,就沒再罵了,跪坐在地上生悶氣。

陳長青一拍桌子,嗬斥道:“說夠了沒有?一盞茶時間已到,你沒有辯解一句,那就讓我來替你回憶回憶你的罪行!”

“一年前,你到鎮上采購西晉州官服所需的綢緞,與鎮上商戶勾結高價買入中飽私囊,此乃罪一。你見商戶家女兒長相可人,色膽包天,強搶名女,此乃罪二。商戶女兒誓死不嫁,出逃之後,商戶殺妻埋屍,你徇私舞弊,此乃罪三,你說,你該不該死?!”

說完,陳長青抄起案上響木,朝著陸烽砸去。

陸烽側頭躲開,怒目而視,辯解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父親都答應了,嫁不嫁可由不得她,而且弄死她的是她父親,跟本官有什麽關係?”

陳長青眼神一凝,直勾勾盯著陸烽,沉聲道:“你敢說追殺虹英的人裏麵,沒有你派出去的?”

陸烽本想繼續辯解,看到陳長青眼神後,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他在跟來衙門之前,就已經派人去請他女婿了,西晉的知府已經在趕來的路上,隻要他再拖一會兒,就能安然無恙的離開。

可他明顯低估了陳長青的身份。

陳長青早就看出了他的想法,斜靠在椅子上,自顧自飲茶,也不再說話,他倒要看看,這個知府大人能有多大的能耐!

在西晉王的眼皮子底下,竟有這種官官相護的裙帶關係,這讓陳長青心中壓抑著怒火。

一個縣丞自然不足以泄憤,既然知府要來,那就一塊兒辦了!

——————

西晉原本隻是大黎版圖上最西邊的一州之地。

陳朔來了之後,這一州之地,成了他的封地。西晉王帶著鐵騎一路開疆擴土,向西推進,最終成了整個大黎占地最廣的一州。

七年前正式升其為府。

西晉城所在的周邊三縣,歸而為州,合為晉州。

西晉府的知府是從京都調過來的,原本是大理寺一個少卿,正四品官職,名義上是平調,實際上按當時西晉的偏遠程度,更像是發配。

這知府名叫盧飛,與京都一位國公有些關係,姐姐還是皇帝陛下的寵妃,權勢不可謂不大,隻是當時在朝中得罪了人,在盧國公盧奕丞的安排下,這才到了西晉這塊荒涼地。

這些年西晉發展朝堂之上人人有目共睹,雖西晉王陳朔位居首功,知府倒也跟著沾了光,在朝堂中的名氣水漲船高。

盧飛權勢隱有擴大的趨勢,近些年在西晉安排的親戚越來越多。

陳朔當然知道他的這些小把戲,隻是身為王爺,他懶得管這些官場的破事罷了。

倒是陳長青前幾年曆練的時候,經常聽人說起,這西晉早就不是陳家的西晉,怕是以後成盧家的西晉。

他聽在耳裏,默默記在心裏,找個機會敲打一番,不曾想機會這就來了。

西晉知府盧飛得知竟有人敢對自家親老丈人動手,立馬坐不住了,打聽到對方還帶這個山上修士,他立馬聯絡了認識的兩個山上人,親自動身前往泥池鎮,為外老丈人找回場子。

府衙在離著西晉城不遠處的晉州城,相距泥池鎮將近六十裏,原本需要兩個時辰,盧飛帶著幾個犬牙快馬加鞭,竟隻用了一個時辰就到了泥池鎮。

到了鎮上,向當值的官差打聽後,大為吃驚,傷他老丈人的狂徒,竟還在衙門裏。

當即帶著一幫人氣勢洶洶的向衙門而去。

彼時陳長青已經快喝完了一壺茶,期間如廁三次,百無聊賴的他翻閱著案幾上的公文。

門口突然嘈雜起來。

陳長青笑了笑,坐直身子,靜候知府大人的到來。

一個身穿墨綠官服,頭戴官帽,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在一眾官差的擁促下進了衙門大門,身旁還跟著個身穿道袍,頭戴蓮花冠,手持拂塵“仙風道骨”的老道。

盧飛一進來就看到了端坐高堂之上的陳長青,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陸烽,頓時怒從心來,向前一步,指著陳長青喝罵道:“無知小兒,也敢私坐高堂?還不快滾下來!”

陳長青何時被人這般辱罵過,來了脾氣,拍案而起,一腳踩在椅子上,指著盧飛喝道:“無能老兒,在這高堂之上,見我不跪,安敢犬吠?”

“你……”盧飛氣的吹胡子瞪眼,指著陳長青說不出話來。

突然看到了現在陳長青邊上掩麵偷笑的張鑒,立馬找到了突破口,斥道:“張鑒,你在幹什麽?衙門的高堂讓給一個小兒坐著,你站在一旁幹看著?就算你跟陸烽有隙,也不必如此小人作為吧?本官看來,你這知縣也不用當了!”

張鑒正欲開口,卻被陳長青攔下,眯眼看著盧飛,陰陽道:“盧大人好大的官威啊,什麽時候官職的罷免你說了算了,莫非盧大人這是要自立門戶?”

聞言,張鑒暗暗心驚,好大的一頂帽子!

同時也很慶幸,幸虧他眼神好,沒有得罪這活閻王。

盧飛雙目圓瞪,喊道:“少給我扣高帽子,我能不能罷免,不是你說了算的,快給我從上麵滾下來!”

陳長青樂了,反而靠著椅子一坐,笑眯眯的看著盧飛,順手從鸞鵲手裏拿過茶壺,給自己倒了碗茶。

“反了,反了!”

盧飛一把拉起地上的老丈人,指著陳長青,對官差吩咐道:“將這無知小兒給本官從堂上拽下來!”

“是!”

一眾官差一擁而上。

下一刻,卻如酒樓時一般,倒飛而出,其中有幾人還撞到了知府大人和剛扶起來的陸烽,摔了個狗吃屎。

封嬋憑空出現在高堂之上。

一直在旁邊看著的張鑒愣住了,背著手對世子殿下伸出了大拇指,晉王府的水果然深,世子殿下身邊竟有這種高手。又對自己精明的選擇表示肯定。

一擊之下,堂下所站之人,除了早就現在兩側的官差,還有跟著盧飛一同前來的老道人。

老道人看似鎮定,其實雙腿在不住發抖。

他是江湖上的一介散修,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一位道人指點,踏上修行路,隻是修行近百載,才堪堪突破至聚靈境。

這些年靠著坑蒙拐騙的手段,在世俗王朝的富商與官員之間騙吃騙喝,前些年攀上了盧飛這個高官,算是衣食無憂了。

此時光是一掌,他就知道這個憑空出現的女子,修為遠在他之上,於是強裝鎮定的拱手道:“貧道賈道承,這位道友怎麽稱呼?”

封嬋冷冷的打量著他,隻說了五個字:“天青宮,封嬋!”

自稱賈道承的道人轉身就走。

封嬋他雖然沒聽過,但天青宮的名號那是真的如雷貫耳,正兒八經的山上宗門,那裏頭出來的,能有幾個簡單貨色?不是他這種半吊子水的江湖散修能得罪的起的。

轉身沒走兩步,卻聽到一個不帶感情的聲音:“讓你走了嗎?”

賈道承停下腳步,眉頭緊皺,轉身看向坐在堂上的陳長青,說道:“道友,得饒人處且饒人,貧道混跡江湖這麽多年,也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要是逼急了,都別想好過!”

威脅我?

陳長青滿臉戲謔的看著道人,說道:“那你急一個我看看。”

“……”

賈道承無言以對。

他雖然狠話放的厲害,但這些年還真是靠著狐假虎威,才有今天的地位,可若真正動起手來,估計封嬋一隻手都能吊打他。

賈道承沉聲道:“道友非要如此逼迫嗎?”

陳長青托腮問道:“是又如何?”

賈道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