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詭異的棍子
大蜀，陵州青戶縣。
殘垣斷壁，一片焦土，少年行走其間。
幾十隻烏鴉落下，停在街心高高矗立的塔上，又長又尖的喙叼啄爪下，扯出的竟是一隻灰暗發黑的眼珠。
這不是石塔，而是人頭屍塊築成的‘京觀’。
少年小心繞開，生怕驚動群鴉，引來附近楚國士兵。
他叫顧重山，十五歲，青戶縣居民，父親是縣城有名的泥瓦匠，母親也有一手好針線，小日子過得不算富裕，但溫飽無憂。
十五天前，戰爭改變了一切。
楚國突然向蜀國發動突襲，青戶縣就在兩國交界，一河之隔，蜀國軍隊準備不足，半日即潰，楚軍血洗縣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那些‘京觀’絕大多數是青戶縣百姓。
楚軍主力已經向蜀境內陵州進發，留下駐防的兵力不多，躲過殺身之禍的幸運兒總得填飽肚子，不得已，大起膽子跑出來廢墟中覓食。
顧重山比別人幸運。
憑借著跟在父親屁股後麵幫工的記憶，在幾個富戶家地窖裏翻出了好些醃臘製品，他此時隻想趕緊回到藏身地。
忽然，遠處的淒厲的喊聲打破沉寂。
“跑啊！賊兵來了。”
緊接著，幾個人從大街另一頭狂奔過來。
馬蹄聲急，驚鴉群飛。
十幾名身穿皮甲的楚兵緊隨其後，當先一人騎跨高頭大馬，手挽長弓。
顧重山趕緊躲，沿著殘垣下方，貓腰前行。
尖銳的弦音響過，慘叫聲回**，鬼哭狼嚎，顯然又有倒黴蛋落到了殺人取樂的楚國軍人手中。
沒等他找到藏身地，便聽見有人大喊，喊什麽他聽不太懂，楚蜀兩地一衣帶水，口音卻千差萬別。
急促的腳步聲快速逼近。
顧重山加快腳步，他可不想為‘京觀’添磚加瓦。
嗖嗖兩支箭擦著耳朵飛過去，利鏃釘進了前麵的斷牆。
追兵的腳步聲清晰可聞。
他使出了吃奶的勁，利用對環境的熟悉，七彎八拐，專走小巷，躲避追兵。
廢墟中地形複雜，楚人想抓他也不容易。
七彎八拐的岔路確實幫他擺脫了大半追兵，身後還是有一名楚人追了過來，而且越追越近。
近到一丈內。
顧重山扭頭看了眼，那人披半身皮甲，提著雪亮長刀，麵目猙獰，滿口黃牙。
“去死！”
那人大喝。
長刀破風，狠狠劈了過來。
顧重山想躲都躲不開，隻能前衝。
背心一涼，像是被重重撞了一下，撲倒在地。
血，流了出來，浸透重衫，浸濕了腰帶……
他甚至沒有感覺到疼痛。
原來中刀就是這樣，沒有想象那樣可怕，也沒有想象中的疼痛，全身麻木而已。
我就要死了嗎？
死之後，還能不能見到父母？走過奈何橋前，是不是還可以在母親懷中享受片刻寧靜。
然而——
沒等來致命的第二刀。
等他扭頭，看見了身後一幅古怪的畫麵。
幾道黑色線條，像一根根長刺，分別刺進了那名楚人的嘴，胸膛，小腹和雙腿。
他的刀掉在了地上，身子不斷抽搐著。
肌膚肉眼可見枯萎，像極了‘京觀’上幹涸的屍塊。
黑線是從自己腰後，視線盲區延伸出去的。
什麽鬼？
腰後有什麽？
他突然想起今天出來覓食時，從崩塌的摩崖石像碎塊下撿來的東西。
一共三樣：黑色棍子；似皮非皮，似紙非紙的經卷；一麵開口的烏龜殼。
棍子就在插在腰後，不長，也就一尺半，這根棍子相當硬，在沒有趁手武器的情況下，他原本打算用來當防身武器。
那人變成了幹屍，倒下。
顧重山來不及細想，天曉得其他楚兵會不會再追過來。
他拾起地上的刀，拔腿就跑，手腳仿佛充滿了力量，跑起來也比以前有力得多，背後刀傷處除了有些癢，沒別的感覺。
撿到的東西肯定是寶貝！
他無比篤定。
很多地方造神像都有往神像體內藏寶貝的風俗，最多的，還是用金銀銅鐵打出來鎮壓風水的花錢，也有道藏，佛經，鎮邪法器。
等到了藏身地，一定要好好弄明白這些東西的用途。
藏身地就在縣城邊上依山而建的摩崖觀。
道觀後麵的山壁上到處是石刻造像，究竟是哪個年代誰人所刻，無據可考，縣城最有學問的張夫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道觀剛建沒幾年，城裏富戶為保護摩崖造像，集資修建，現在已是一片廢墟。
顧重山父親參與過建設，因此他才從父親嘴裏知道了崖壁其中一尊三頭六臂的石像後麵有一個很深的山洞。
那裏就是這十幾天的藏身處。
不隻他一個。
“山哥哥。”
高大石像後麵露出了一個小腦袋，眉清目秀，隻是十幾天沒洗過澡，原本粉雕玉琢的臉上全是油灰。
“鈴鐺。”
顧重山小聲回應。
這個小女姟，本名薑竹，小名鈴鐺，十歲上下，是他家鄰居薑秀才的女兒，薑秀才是縣城學館先生，妻子早亡，鈴鐺經常托顧母照看，小女孩喜歡黏他。
他也喜歡照顧這個妹妹，薑秀才平時沒課的時候，就教他讀書、寫字。
“山哥哥身上怎麽這麽多血。”鈴鐺皺著臉，扁起了嘴。
“沒事。”
嘴上這麽說，顧重山還是用手摸了把後背，衣服被刀割開一條大口子，指尖也能摸到皮膚被刀砍出來的口子，卻沒有痛感，也沒有再流血。
他不敢把背朝向鈴鐺，怕她擔心。
於是把肩膀上挎著的包裹扔了過去，“有吃的，你先拿進去。”
“好的。”
鈴鐺興奮地抱起包裹跑回崖洞。
顧重山沒急著回去，而是來到了今早崩塌那座神像前，向一地亂石叩了三個頭，嘴裏念念有詞。
救命之恩，當得起這個回禮。
顧父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也經常教恩必償，仇必報的道理，聖人書上不也說：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也許這就是天意，不然神像早不崩晚不崩，偏偏在他今日出門前塌了，還趕巧讓他撿到了塵封神像不知多少年的三樣東西。
這三樣東西究竟是什麽？
他沒敢當著鈴鐺麵取出來，怕黑棍子突然冒出來那種要命的尖刺，誤傷了她。
山洞裏麵也不太黑，頂上有裂縫，天光可以灑入。
也不敢生火，怕煙火引來楚國士兵。
切了幾塊臘肉，分了些給鈴鐺，自己胡亂吃了幾塊充饑。
雖膩得糊嘴，腹中饑餓的情況下，鬆柏枝熏烤過的臘肉，還是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