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排衙議事

等眾人走後,呂政咕嘟咕嘟接連喝了三盞茶才緩解了口渴的感覺,長舒了一口氣頭靠在椅背上癱在椅子上。

呂趙氏、呂翠雲母女直接將剛剛做好的飯菜端到了客廳,看著一臉疲憊的呂政,呂翠雲一臉心疼的說道:“十一郎,你今天才剛到任,何必這麽辛苦呢?休息一下明天再開始處理政務不可以麽?”

雖然呂政已經考中進士當了官,自己也是被族長派來照顧呂政的,但對呂翠雲來說,呂政還是那個同村的,從小被人在耳邊誇的都快耳朵長繭子的同族哥哥,沒有外人的時候說話還是很隨意的。

相較於女兒,呂趙氏對呂政就多了一些敬畏,聽到女兒這麽隨意的和呂政說話,頓時揚眉瞪了呂翠雲一眼,如果不是顧忌呂政在,恐怕直接就上手去掐了。

呂政歎口氣端起手邊的米飯說道:“我們可以等,可那些嗷嗷待哺的災民卻一刻都等不了,湖洲雖然富庶,但百姓手中的財富終究不會太多,且受災之後他們還有多少可以支配的財富?

早一刻完成救災、複產,百姓們就能少遭一點罪。

當然,我的功勞也就越大,官升的也就越快。”

說到後麵呂政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吃完飯來到書房,關上門孤身一人坐在書桌前,提筆在手邊的紙上寫下一行行文字。如果有外人看到這一行行文字,要麽驚駭莫名把呂政當神仙供起來。

要麽……把呂政打暈藏起來,然後嚴刑不停地逼供,讓呂政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

隻因呂政此刻寫出來的是接下來三十年,大周所發生的所有大事,以及一些看起來不大卻影響深遠的事。

確定自己是重生之後,呂政知道自己腦海中三十年的記憶將是自己最大的財富,利用好這三十年的記憶,自己定然能走上前世想都不敢想的那個位置。

所以每隔十天半個月,呂政都要把腦海中這三十年所發生的大事都寫出來一遍以加深記憶。

雖然現在腦子裏的記憶是非常清晰的,但十年二十年以後,如果不加深記憶的話,呂政可不敢保證自己還能記得這麽清楚。

而此刻首先要解決的,就是把總督譚維從決堤放水的困境中解救出來。

雖然決堤放水這件事實際上和譚維沒有任何關係,既不是他下的令,事前他也不知道。

可是,誰讓之前的嶽陽府尹趙楷是他譚維的人,真正下令讓趙楷決堤的湖洲布政使李嘉,和他譚維都是當朝宰相牛德的人。

當查出湖洲布政使李嘉是下令決堤之人,誰會相信譚維和這件事沒有一點關係?相信這麽大的事李嘉在行事之前敢不和譚維商議?相信作為譚維鐵杆親信的府尹趙楷會不請示譚維而直接行事?

沒有人會相信的!

不過有宰相牛德的庇護,譚維雖然一時間被彈劾的很是狼狽,卻還是保住了湖、南總督的位置。

可是當明年譚維即將平定海賊之亂,結束大周自開國以來就沒有能解決的頑疾立下大功的時候,“忠良”們急了。

用盡各種手段,栽贓、陷害、汙蔑、詆毀,甚至連民謠箴言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都用上了,為的就是阻止譚維立功!

因為譚維立功就等於譚維背後的宰相牛德立功,已經當了十一年宰相,壓的“忠良”們抬不起頭,如果讓他再立功,在宰相的位置上多坐幾年,朝堂上還有他們“忠良”的位置嗎?

當然,譚維也並不是清清白白兩袖清風,自身以及家族都有一些問題,而這些問題也最終成為了譚維倒台的原因。

說譚維冤枉吧……呂政覺得並不算,雖然是個能臣,卻也是一個貪官。但譚維不應該在那個時候以那樣的手段被搞掉。

想要把譚維從決堤之事中摘出來,自然是一件無比麻煩的事,既要盡可能的查出真相,還要不牽扯到總督譚維。

最重要的是這件事勢必會得罪一大群的“忠良”,從此成為“忠良”們的眼中釘肉中刺。還要有一個既不怕得罪人,又有能耐查出“真相”的人。

巧的是,此刻嶽陽府還就有這麽一個人,嶽陽府刑獄司李閔!一個眼中隻有黑白對錯,絕頂聰明、世事洞明卻又不願意同流合汙的人。

前世查出決堤“真相”的就是他,當然實際上他是被“忠良”們給利用了,李閔隻是查出了嶽陽縣、虎山縣兩縣是被府尹李嘉下令掘開,而南通、臨溪等六縣另有蹊蹺,想要繼續查的時候,他已經失去了查案的權力。

直到譚維身死十六年後,李閔才徹底查清了當年的真相,李閔也徹底對官場的汙濁、黑暗絕望,在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辭官歸隱。

現在,呂政依舊是要利用李閔,不過呂政覺得就算日後李閔察覺了是自己利用了他,應該也是能體諒他的……吧?

畢竟自己這麽做並沒有私心……嗯,私心不大,更多的還是為了能讓海賊之亂早點平息,讓大周不要損耗那麽多的財富,讓百姓少受一些罪。

拿起桌上的一疊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然後一張張點燃,看著紙張在自己眼前化為灰燼之後,呂政才走出書房,讓呂翠雲去打掃衛生。

地方官說我愛京官有牙牌,京官說我愛外任有排衙。

所謂的排衙,便是地方主官高座大堂之上,皂班衙役分列堂下兩側,下屬官吏登堂拜見然後左右分坐,開始向主官匯報、稟告各項事務。

整個過程和皇帝、百官上朝類似,隻不過規模、規製小了很多。

當然排衙不是每天都有,勤快些的三五天一次,懶散一些的十天半個月一次也是有的。呂政剛剛上任,自然是要排衙議事的。

至少也要讓府衙上上下下所有的大小官員、小吏全部都認識,知道新來的知府長什麽樣子。

重生回來已經一個月時間,之前在天麓縣的時候,各種事多且急,根本等不及排衙來商議、安排,都是誰有事就直接來找呂政,呂政想到什麽事也是直接找負責的人,所以從來不曾安排排衙。

今天再次排衙,讓呂政不由得有些恍惚,不禁想起他任西北行省總督之時排衙的光景。雖然僅僅過去了一個月的時間,對呂政來說卻已是二世為人。

呂政心中的感慨外人無法知曉,那一絲恍惚也隻是被眾人當成了興奮、得意。

任是誰從一個縣令直接成為一個上等大府的知府,都會興奮得意到忘乎所以,呂政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能夠如此的沉穩,早都已經出乎眾人意料之外。

轉運司趙赫第一個起身,將手中的文書遞給站在呂政身邊的主簿慕寒,拱手道:“知府大人,昨日您所說向下屬九縣撥糧之事,卑職昨日回去已和司中官吏做好分配,隻等大人用印之後便可分撥各縣。”

呂政接過慕寒轉遞過來的文書,瀏覽一番,看到分配給天麓縣的份額不由微微皺眉,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

天麓縣的救災實際上已經結束,縣裏雖然有些困難,但熬一熬還是能過去的,這些米糧給到其他受災更重的縣,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提筆準備將天麓縣的名字劃掉,將分配給天麓縣的米糧分到其他縣去。

“轉運司趙赫這麽做是為了賣我好,如果我直接拒絕了卻是有些得罪人。而且我現在的本職依舊是天麓縣令,若是直接把分配給天麓縣的米糧給砍掉,不僅會讓天麓縣吏民抱怨不近人情,還會讓別人覺得我沽名釣譽。”

思索一番,呂政提筆將天麓縣的賑米數量減少一半,就剩下的這一半實際上已經快要有上次府尹趙楷發下來的八成了,對天麓縣來說已是綽綽有餘。

砍下來的一半,呂政則分配給了兩個受災最重的縣。

修改後的文書到趙赫手中,趙赫看了一眼說道:“還是知府大人考慮周全,卑職有些孟浪了。”

呂政說道:“趙大人隻是根據報上來的數據做出判斷,難免會有所疏漏,本官剛從天麓縣過來,自然更清楚天麓縣的情形。所以趙大人不必自責。

接下來的事和趙大人關係不大,可直接離開去主持賑米運輸之事。

錢將軍,你可和趙大人一起前去,分派一些兵卒一起押送賑米,一定要保證賑米安全送到各縣。”

趙赫、錢安同時起身應諾,轉身離開府衙前往常平倉。

提學司閻安起身將他連夜做好的府試策劃遞交上來,呂政看後直接說道:“閻大人所做之策劃縝密、詳實,府試之事就按照閻大人所想而行。”

閻安輕捋頜下長須麵有得色。

刑獄司李閔麵目方正不怒自威,起身說道:“知府大人,昨日回去之後,本官便讓刑獄司官吏分赴除天麓縣之外的八縣,監察欺淩災民之事,將知府大人從嚴、從重、從快的指令傳達下去,想來很快就會有戰果呈上。”

“如此甚好,我大周的百姓曆來都是勤勞肯吃苦的,隻要人心安定,再大的災難我相信也難不住他們,一定會平安度過。”

呂政剛說完,就見李閔再次拱手道:“現在有一事需請知府大人定奪。”

“哦?能讓你這位刑獄司不敢擅專,看來犯事的人來頭不小啊。那就說出來讓大家都聽聽,看看誰敢在這個時候作惡。”

“這兩天嶽陽、虎山二縣來了一幫人,為首者自稱總督譚大人的三公子,趁著百姓受災大肆壓低田畝價錢。更是強買強賣,但凡他看上的地,其他人就不許出價,短短三天時間就引得民怨沸騰。

還請知府大人示下此事該如何處置。”

話說完,不僅李閔雙目灼灼如同兩柄利劍一般盯著呂政,大堂上其他官員也都偷偷摸摸的斜眼看著呂政,想要知道呂政如何處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