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國外的皮卡

韓誌成接到指令後,立即趕往李學東母親的家裏,李學東的父親早年過世,李母從小拉扯著小學東,往往都是李母打工的地方換一個,李學東上學的地方也換一個,說是孟母三遷也不為過。

唯一有區別的是,孟母的搬遷是孟母發揮主觀能動性,追求優質學習環境的一種體現,而李母的搬遷則顯得比較被動,一開始李學東還能在一所普通的鎮小讀書,後來隻能去一所工廠裏麵的子弟讀初中。

李母在機緣巧合下找到一個在工廠中學打飯的工作,這份工作支撐起李學東較為穩定地渡過了自己的中學時期。

這一段獨特的經曆,也養成了李學東獨立自強的品質,如果說人開竅的早晚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人生道路的走向,那麽李學東無疑是幸運兒,因為他過早的體驗了人情冷暖,學會了分區重要和不重要。

在李學東的字典裏,“吃飯穿衣”重要、“衣食住行”重要,媽媽得病了有錢看病重要,諸如此類,是一個現實主義字典,而在一部略帶有浪漫主義的字典中,“風花雪月”重要,“花前月下”重要,“春宵一刻值千金”重要。

孤獨的青少年時光,除了給李學東帶來獨立和自強之外,也造就了一個陰鷙、內斂,善於弄權的李學東,李學東早年在幻影大廈聞名的原因是他善於挑起遊戲中兩派或多派之間的“戰爭”,自己則從中漁利,其中嚴絲合縫的連環計策不言而喻。

韓誌成此時還不知道李學東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提著自己的公文包走到了李母居住的一棟外表較為破舊的居民樓下,破舊歸破舊,安全設施還是做得很足,李學東按下呼叫鍵,滴———滴———滴——,響了幾聲之後,終於聽到一聲清脆的開門聲,李母就住在二樓,此刻她已經打開了門。

簡單的寒暄之後,李母示意韓誌成請坐,環顧四周,擁擠的房間東西很多,打理得卻是井井有條,餐桌上有六個水杯,倒扣在一張深藍的帕子上麵,沙發上白布顯然有了破洞,但用繡花功夫弄出來的幾朵黃色**赫然羅列在上麵,地板也很光潔,應該是韓誌成到來之前,李母專門打掃過的。看得出來,李母是一個細心的人。

“你好,阿姨,我叫韓誌成,這是我的證件。”韓說

“快請坐,請坐!”李母說

韓誌成把證件遞給李母,李母並未打開看,順勢把它放在了茶幾上。

“韓警官,派出所的同誌都跟我說過了,我會把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你。”李說。

“學東是上周三也就是8月3號給我發的微信,他說C城這邊不好賺錢,他要去雲南那邊賺錢,我當時就問他我說雲南那邊賺什麽錢?搞不好就會被騙去割腰子,我在抖音上看過一些報道。”李

“孩子大了,也管不住了,學東這兩年也幻影那個遊戲公司也掙了一些錢,我現在住這個房子,原來是按揭的,本來隻交了百分之三十的首付,我打工這麽些年也攢了一些錢,加上他爸原來在工地上死了得了一些賠償金,就買了這套小房子。”李

“學東一開始說幫著還我還不同意,結果沒到三年,我記得是兩年零八個月的樣子,就還完了。其實學東這孩子挺好的,平時自己也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派出所的人跟我說了他買了去西雙版納的機票,具體在雲南什麽位置不知道。”李

李母邊說邊給韓誌成倒了一杯白開水,韓誌成喝了一口溫度合適。

“然後呢,李學東是什麽時候跟你斷了聯係的。”韓誌成說

“他跟我說他要去雲南之後,我就問他去雲南的哪個地方,他跟我說的臨滄,就是中國和緬甸交界的地方,他跟我保證說不會跑到國外去,就在邊境的小鎮子上麵,我又問他為什麽要跑到那麽遠去,他說他們這回準備把遊戲推廣到國內,說是國內因為疫情經濟不景氣什麽的。”李

“你知道的,韓警官,我平時就在學校的食堂打掃打掃衛生,幫學生打打飯什麽的,經濟景氣不景氣我也不知道,大概過了兩三天,8月5號吧,你稍等一下,我看一下微信的聊天記錄。”李母拿出一個較為老式的安卓手機,速度比正常的手機要慢一半,

“在這裏,是8月5號的20點左右,他發了一張機票的截圖,是飛到西雙版納的,他還說了一句‘媽起飛了!不要擔心我,我和啟明一起的。’”李

韓誌成之前查到李學東和陸啟明是乘坐同一班飛機走的,並且兩個人的座位是挨著的,但這兩個人還不屬於重點人員,現在並沒有明顯的證據表明他們和“張浩然”產生了關聯,既然是他們兩個現在和張浩然有關聯,也說明不了什麽問題。

但作為一個合格的偵查員,韓誌成知道,直覺也是一個非常重要因素,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兩個人的出行和張浩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張浩然和李學東、陸啟明曾經在同在C城一家遊戲公司買過職工保險。

“你繼續講,阿姨。”韓誌成說

“學東他到了西雙版納之後,還到處玩,一會給我發動物園裏麵的大象,一會給我發一些我沒見過的植物,反正就是比我們這的大和綠,天氣也熱,我在照片裏麵看到小陸都穿著短褲。”李母說,其實8月份本來就熱,隻是李母所在的城市雨季較長,陰雨綿綿就有格外一股子冷了。

“西雙版納待了三四天吧,學東給我發了一個臨滄的定位,意思是他到臨滄了,我看下聊天,是8月9號晚上9點15分發過來的,我當時沒在意這回事,他給我發臨滄定位的時候,我還挺放心的,臨滄畢竟是中國境內嘛,再怎麽亂也有警察嘛。”李母繼續說

“是到了臨滄之後,就沒有再聯係嗎?”韓誌成其實剛問過這個問題,李母一直沒有回答。

“不是,他給我發臨滄定位後麵,還給我發了一個視頻。環境有點黑,但我能看出來是學東,聲音和臉都是他。就是這個,你看嘛”李母一邊說,一邊把手機遞給韓誌成。

韓誌成接過手機,點開一個微信聊天框裏麵的視頻。

這是一段已經到小邊鎮的視頻,這時候李學東和陸啟明剛到小邊鎮,李學東左手拿著一個推輪式的行李箱,右手舉著手機錄製短視頻,神色很疲憊,強顏歡笑,“媽,我到臨滄了,你放心,一會會有人接我。我到了會給你報平安的。”,令人細思極恐的是現在這個小視頻的後麵出現了一個衣衫襤褸,杵著拐杖的老頭,你知道他穿的是什麽顏色的長衫嗎?是白色!白色!

李學東和陸啟明被押著繼續往前走,遠處可以望到一些零零散散的房子,看起來和中國農村沒有什麽不同,走近看,還是有一些區別的,一般來說中國鄉村的建築分得比較開,你比如說小二層洋房,兩個房子中間會有一段距離。

即使是一家人兩個親兄弟分了家也會大概有半條水泥路的距離,這是中國傳統文化,合和分的概念,兄弟分了家就是要分,暗示著一個屋簷變為兩個屋簷,另外有一點是,中國鄉村的門口大多是招財進寶的財神,或者義薄雲天的關二爺,又或者神荼和鬱磊兩個門神,除開一些少數民族聚集點,很少會有人把一些帶有宗教色彩的東西放在門口。

李學東進入小鎮後,天色漸漸明朗起來,天空的底色已經變白,但朦朧中還是略帶一些微藍,房子之間挨著在修,甚至有些紅色鋼棚把兩個房子的屋頂鏈接在一起,有的門口放著兩個石雕的小白象,山上的房子有一處是金色的頂,不是濃重的金頂,是一種淺淡的金,偏向於白金,略帶一點黃色。

最能印證這不是國內的是,遠處有一塊廣告牌,上麵用中文寫著“牢記某某某教誨,守護美好家園”,這一行字是用90年代那種白粗的輪廓字體寫的,是淺藍的背景圖,與這一行字對應的是上麵有一排緬文,意思也是這個意思,李學東知道跨過臨滄的邊境線是什麽國家,推斷出來應該是緬文。

陸啟明也看到了,但他不懂這是緬文,也沒有去聯想,他隻知道這是一排歪歪扭扭的字,不是英文,看樣子應該是出國了,陸啟明並不感到意外,張浩然在山裏麵最後用莫斯卡給他發的一則消息,像是一顆定心丸讓他吃下去。

其實陸啟明本質上是一個鬆散的人,一個沒有什麽信仰的人,他的腳步上可以說是沒有力量的,但此刻他的腳上有了一些力量,是人類錯誤的、虛無縹緲的欲望,我願稱之為“貪婪”所賦予的。

昂山的手下離開了幾個,現在隻剩下昂山,之前在小木屋看守李陸兩人的黑皮男子,其他人都在村莊裏散去,不難猜出,他們就是這個邊鎮的居民,他們就是以此為生的,這邊的人要偷渡過去,那邊的人要偷渡過來。

他們就憑借自己原住民的這種得天獨厚的條件,從中牟利,這個邊鎮又通路又通電,房子也修得漂亮,一些家裏麵還有小汽車,很大程度上得益於它特殊的地理位置,其次也得益於緬北政府的不作為。

可以這樣講,緬甸政府的統禦力比起同類版圖、實力的國家是低下的,而緬北又是低下裏麵的低下,而在低下中的低下的統禦力中,一個遠處邊境上的小鎮,有什麽值得令人關心的呢?

為什麽緬北地區會頻繁爆發的武裝鬥爭和軍事政變,為什麽?我個人認為有一個原因是思想認識上錯誤的,為什麽這樣說呢,在傳統的軍閥和政客眼中,有多少人,有多少武裝,有多少杆槍,這些因素是很重要的,他們認為這些是勢力角逐的基礎,也是自身實力的體現。

但是他們忽略了文化和教育的作用,忽略了思想教育工作,他的這些武裝沒有戰鬥力,隻能稱之為零散的武裝,為什麽這樣說,因為這些人拿起槍,不知道為什麽而戰,也許是為了威風,當然絕大多數是為了錢、為了自身的利益。

他們的這種情況,很像國民黨初期的軍閥混戰,三民主義穿透不下去,隻是在社會各階級的一個小範圍的層麵具有影響力。

回到這個邊鎮上麵,鎮長就說了算,鎮長的一位遠方表哥是撣邦的議員,沒有行政組織結構,也沒有什麽民主和投票,有什麽事情,鎮長和鎮上幾個頭麵人物,商量一下達成一致即可,這幾個頭麵人物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被稱為“鄉賢”、“三老”。

來到一處關卡,是一條大概2米的寬的水泥路,路旁邊有一個簡易彩剛做的小房子,從外觀看,約有六到七平方米的建築麵積,外部有一台空調掛機,房子裏麵有幾個人不知道,外麵有兩個人,都穿著深黃色的大衣,品質嘛談不上,但保暖應該是嘎嘎的,其中一個人掛著一把AK47,隱約能夠看到彈匣上黃銅色,子彈的顏色。

“昂山哥,這回帶了幾個人嘛。”李學東假裝看著遠處山色,實際在聽他們的講話。

“你看著的,就這兩個人嘛。”昂山說

“兩個人也是賺錢嘛,去哪個地方嘛,往南邊走不嘛,現在往南邊不好走哦,那邊有遊擊隊的哦。”這裏的話,已經跟雲南話有一定的區別了,是一種特別偏遠的土話,但是李學東聽得出來,雖然是土話但也屬於中國話裏麵的方言,帶了兩個人的意思,他聽明白了。

“去小猛拉,你們兩兄弟通融一下,等會安排他們坐早車走。”昂山又說

“這個我說了不算哦,昂山哥,你要跟我大哥說哦。”手持AK的男子不是主事的,他用頭點點小房子裏麵。

昂山朝小房子走去,裏麵有一個人在烤火,漫不經心地看著電視,這裏的電視還能夠接收到一些中國的信號,他看著電視裏麵的綜藝節目,唱唱跳跳的,時而睜開眼看看,時而又閉著眼養神。昂山一進門他就感覺到了,仿佛沒有睡覺一樣,其實剛才一直是閉著眼的。

“來了,昂山,坐下烤火。”男子還是盯著電視在看,沒有看昂山一樣,剛在外麵的對話他都聽見了。

“火就不烤了哦,我的哥,這是路費一萬,兩個人去小猛拉的。”昂山從背包裏摸出兩捆錢,兩捆都是用白色帶子捆好的,各是一萬,一共兩萬。

“昂山,兩萬是我們幾個收,路費蠻司機給要另外收錢給。”昂山心理明白,這是嫌錢少了,他又摸出三千塊放到上麵,沒辦法,誰讓這哥幾個是鎮長組建武裝隊的成員呢。

昂山在這裏送人一萬一個,每回他都跟張浩然說,兩萬一個人,自己從中吃差價,而跟張浩然說一萬一個人的地方,其實一分錢都不需要,那些地方荒無人煙,皮卡車頻繁的來往壓出一條土路,在沒有原住民的地方。

幾乎是零成本偷渡。一些地方武裝為了吃錢,就會安排人去盯這些地方,盯到了就帶人去掃,想走就得交錢,像極了原始部落裏的交易。

交接完畢之後,烤電爐的大哥讓李陸二人在彩鋼棚外麵等著,沒有風,但山裏麵的清晨早上有一股令人心寒的冷,等了約莫過了半個小時,李陸兩人終於又坐上了皮卡車,同樣的軍大衣。

陸啟明還想著坐上車能吹上空調,自己出發的時候隻帶了一些夏季秋季的衣服,盡管穿了兩件外套,風吹得他有些瑟瑟發抖,李陸兩人從西雙版納出發做了很長時間的皮卡,而這回的皮卡有一些不一樣。

為什麽不一樣?因為這回坐的皮卡是外國的皮卡,潛台詞是什麽呢,就是如果有人拿AK把這輛車打穿,有人拿火箭筒把這輛車轟翻,結局四個字“無人問津!”,陸啟明識相地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