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扮豬吃虎?

張文遠自認算半個文化人,這打馬分明就是官僚階級的智力遊戲,絕非唐牛兒這種爛賭鬼玩得通的東西。

“唐二哥,這東西咱玩不來,要不還是給徐知縣服個軟,咱換個玩法吧?”

張文遠多得唐牛兒的提攜,才算是在縣衙裏站穩了腳跟,若唐牛兒倒了,他也得跟著倒黴,豈能眼睜睜看著唐牛兒被徐光達啃得骨頭都不剩?

便隻看這棋具,他便知道唐牛兒半點勝算也無啊!

“徐縣尉,現在反悔還來得及不?您這有沒有投降輸一半的說法?”

唐牛兒心裏清楚,這玩意兒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因為要從一開始就布局,所以一旦開始,就暴露了自己是資深玩家,到時候徐光達若反悔,自己也沒轍。

所以,在下棋之前,他必須繼續刺激徐光達,讓他絕無反悔的可能!

果不其然,徐光達見得唐牛兒露怯,更是得理不饒人。

“這打馬可是你提出來的,現在想反悔?晚了!諸位可都是見證,今夜這打馬是如何都要賭到底,誰先退局誰便是輸!”

眾人聞言,都替唐牛兒搖頭歎氣,心說都怪唐牛兒太高張,如今可好,剛當上都頭,身家都要輸給徐光達,這不是替他人做了嫁衣麽?

然而唐牛兒似乎還在垂死掙紮。

“若是縣尉半途而廢呢?”

“我?我會半途而廢?簡直笑話!”

唐牛兒搖了搖頭:“我還是不放心,這空口無憑的,要是你與剛才喝酒一樣,中途找個什麽由頭退場了,我找誰討去?要不縣尉押點東西?”

原來這家夥都記在心裏呢!

被唐牛兒揭破了剛才賭酒不了了之,徐光達也是臉上無光。

“好!既然你不信,那本官就……就押上這官印,你總該信了吧?”

徐光達從腰間解下官印,啪一聲拍在了唐牛兒麵前。

這官印也不大,用刺繡印袋裝著,打開來一看,長條形,拇指粗細,用料倒也不錯,上頭刻著徐光達的名字和官職等信息。

唐牛兒將官印放在自己的一旁,露出了人畜無害的笑容。

“這我就放心了,那麽,縣尉,請吧?”

唐牛兒突然就來了精神,將棋盤放正,開始擺弄棋子,這打馬裏頭還有十組帖,分為一帖、五帖和十帖,相當於遊戲內的貨幣,也算是取代真錢的籌碼,遊戲結束之後就是通過統計這些帖來計算勝負輸贏。

唐牛兒將帖分了一半給自己,徐光達頓時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所以,你以前玩過?”

唐牛兒嗬嗬一笑:“我就是個爛賭鬼,見過別人玩幾次罷了。”

徐光達頓時恍然,想了想,也是搖頭苦笑。

“也是,這潑皮本就是個困不住的閑漢,估摸著也是見過,所以才敢提出打馬,是我太多心了,這潑皮便是懂得玩法,也不可能有這腦子!”

拋開了這些心思,徐光達也不再遲疑,摩拳擦掌就要大殺四方。

事實證明,他的擔憂完全是多餘的。

唐牛兒雖然懂得基本的玩法,但在策略上實在是鼠目寸光,一味爭第一,對打馬的認知還停留在勝負的層麵。

而打馬的精髓可不是定勝負,而是決生死!

在徐光達看來,唐牛兒基本上連半桶水都算不上,他也故意放了幾個破綻,就是為了讓唐牛兒表麵上贏得風風光光,等結算的時候輸得一敗塗地!

在場中人除了張文遠,其他人連打馬都未曾見過,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見得唐牛兒興高采烈,徐光達眉頭緊皺,都有些訝異,難道徐縣尉要陰溝翻船?

唯獨張文遠知道,唐牛兒怕是要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尚不自知了!

徐光達可不管這些,眼看唐牛兒的身家就要握在他的手裏,他的行棋越來越快,兩人相互投擲骰子,飛快落子推進。

然而很快,徐光達發現自己沒法落子了!

“這……”

他猛然抬頭看向了唐牛兒。

“這……這不可能!”

關鍵時刻,唐牛兒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剛才喝酒太多,我得撇個尿,徐縣尉,要不咱們暫停片刻?”

徐光達冷汗直冒,微眯雙眸,死死地盯著唐牛兒,無聲地點了點頭。

“他不會是想落跑吧?”

“不可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能跑哪裏去?”

眾人皆以為唐牛兒要認輸逃跑,此刻也是大聲嘲笑起來。

然而徐光達遲疑片刻,還是站了起來。

“我也去洗把臉。”

徐光達離席之後,眾人更是搖頭。

“看來徐縣尉也知道這潑皮想跑路……今番這唐牛兒算是完了……”

“小人得誌,不過一時,可憐他那嬌滴滴的妻子,還有瞎了眼的汪寡婦,今次算是全都孝敬徐縣尉了……”

眾人還在為唐牛兒感到惋惜,他卻已經坐在了後院的亭子裏。

見得徐光達麵色難看地走過來,唐牛兒也不起身。

“徐光達,我知道你心裏有氣,但我還是決定給你個機會,如果你以後跟我混,我今晚就放過你,你若糾結那一頓鞭子,你這縣尉以後怕是做不成了。”

若讓旁人聽見唐牛兒這等言語,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徐光達的第一反應同樣如此。

可現在,他笑不出來。

因為一開始他在下快棋,但越往後,他越覺得玄妙。

唐牛兒固然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但他絕不是敗在輕敵大意,以唐牛兒最後的棋局來看,他是打從一開始就布局,就算多年浸**打馬的老鳥來了,也絕對有死無生!

唐牛兒一個潑皮,怎會擁有如此高深的打馬功夫?

打馬這玩意兒,日積月累固然能練出來的,但需要對手給你喂經驗,你的對手越厲害,你才能學會更高深的招數。

唐牛兒絕不可能無師自通,隻能說明,他背後有高人!

這是張繼最初的推斷,無論時文彬還是徐光達,最不願意去相信的一個推論。

可現在,由不得徐光達不信!

“楊妙春雖然是個寡婦,但德行無缺,而且她亡夫便是舉人,娘家是武將世家,眼界奇高,她卻能看上唐牛兒,可見這唐牛兒背後還真有高人坐鎮!”

種種的表現都證明,唐牛兒絕不是傳聞中那個破落戶,說不定他是裝瘋賣傻,蟄伏在民間街頭的皇家密探?!!!

除此之外,徐光達找不到更加合理的解釋。

但凡有點腦子,試問誰會摁住他這個縣尉一頓暴揍?

再加上時文彬對唐牛兒那種如何都解釋不了的敬畏,徐光達由不得不信!

“你……你到底什麽來頭?”

徐光達變得謹小慎微起來,然而唐牛兒卻仍舊吊兒郎當。

“社會上的事兒你少打聽,知道多了反而會害了你……”

“社會?”徐光達愣了一下。

在宋朝,社會通常指的民間社團,諸如牙行,經紀行等商業行會組織,當然了,也泛指江湖。

宋朝商業活動極其發達,不少商賈控製著經濟命脈,但大多是官商勾結,與王公貴族等交纏不清。

“難道這潑皮是某個大族的掌櫃人?不能夠啊,老子在鄆城經營這許多年,不可能不知道……難道最近才被某些大人物選中了?”

唐牛兒隨口胡謅的一個詞,就引發了徐光達浮想聯翩的揣測,他甚至懷疑唐牛兒被京師的某些大勢力挑中了,否則哪來這麽大的口氣?

但有一說一,種種跡象都已經表明,這種可能性越來越確鑿!

“我若不答應,執意報仇呢?”

徐光達又試探了一句。

唐牛兒也不含糊:“很簡單,你的官印在我手裏,這一局棋我會贏下你所有的身家,就算你耍賴不給,也沒關係,不出三天,我會讓你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