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拐騙寡婦的家夥

大宋朝特殊的官製,造就了“流水的縣官,鐵打的胥吏”這樣的官場局麵。

縣官三年屆滿就會換人,從朝廷委任,到地方赴任,山高水遠,來去路途都花不少時間,再加上各種拜碼頭,迎來送往,有些縣官連地方狀況都搞不清楚,就已經快要離任了。

所以,縣衙的政務,乃至於實權,都掌握在胥吏集團的手中。

宋江就是胥吏集團的一員,時文彬這個知縣,對鄆城其實並沒有那麽了解,甚至基本上被胥吏集團給架空了。

這也是宋江為何在民間能擁有如此威望的原因。

宋清自認為宋江主外,他主內,甚至沒有自己的扶持,大哥宋江根本就無法取得如此成就。

自命不凡的他,對時文彬這個知縣,自是沒有太放在心上。

此時見得時文彬的轎子,誤以為唐牛兒已經被打死,知縣帶著汪恭人來撫恤小翹兒,便昂首挺胸迎了上去。

“時青天果是一方父母,竟屈尊而來,宋清拜服不已,不過時青天放心,我宋家能得鄉親們看得起,絕不會讓小翹兒委屈半分的!”

宋清對著轎子作揖行禮,轎夫們忍不住掩嘴竊笑,汪恭人也直皺眉頭。

唐牛兒本想在小媳婦兒麵前擺擺威風,沒想到宋清這小賊竟這麽早來家裏,估摸著沒少騷擾唐牛兒的小媳婦,他心頭火氣撓一下就上來了。

“宋清,跪下!”

唐牛兒壓著嗓子,模仿著時文彬的嗓音語調,悶悶地沉喝了一聲。

宋清微微一愕,眉頭便皺了起來。

這時文彬今天吃錯藥了?哪來這麽大的架子?

再者說了,大宋朝不興跪禮,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平民百姓,大家都是拜而不跪,隻需要行揖拜禮,即便是平民打官司,也不需要跪拜官員,時文彬為何要羞辱他宋清?

“難道說,這老小子想借機撈點錢?”

宋清難免嘀咕,唐牛兒既然已死,宋江洗刷清白,恢複原職應該也是早晚的事,莫不是時文彬先打宋家一棍,再給宋家一個棗子?

還是說,這時文彬根本就沒想過再用宋江,而是趁機搶走宋家的權勢?

宋清一時半會也沒法確認“時文彬”的用意,隻能選擇“忍辱負重”。

“宋某人讀過幾天書,也知男兒膝下有黃金,要跪隻跪天地君親師,時知縣乃一方父母,宋某人便替鄆城百姓,拜謝時知縣!”

宋清冠冕堂皇,也算是為自己找補,可見他是個十足的聰明人。

撩起袍子,宋清便跪在了官轎前,轎夫們差點忍不住笑出聲,反倒是汪恭人有些看不下去了。

“宋清,轎子裏不是時知縣。”

“不是時文彬?”

宋清頓時尷尬,看了汪恭人一眼,後者仍舊冷漠,他湧起一股子不祥預感,爬將起來,掀開轎簾一看,頓時身子一震,頭皮發麻,轎子裏的唐牛兒正如看笑話一般看著他。

“唐……唐牛兒?!!!你……你竟沒死!”

唐牛兒懶洋洋靠坐在轎子裏,隻是輕哼了一聲。

“你全家都死了,我也不會死。”

“你!”

宋清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心中翻攪不定,因為他實在想不通,為何唐牛兒沒被打死,竟還坐著官轎回來了!

“你敢冒充知縣,你罪該萬死!”

“二位公差哥哥,汪恭人,你們可得給我做個見證!”

唐牛兒直翻白眼:“我怎麽就冒充知縣了?我可從沒說過我是誰,我隻是叫你跪下,誰知道你真的跪下了,這能怪我?”

宋清頓時語塞,因為唐牛兒說的是實話,從頭到尾,他隻說了“宋清跪下”四個字!

“好你個潑皮!竟敢沾老子便宜,來人,給我打!”

宋清一招手,隨行的兩名小廝當即衝了過來。

唐牛兒懶懶地抬起眼皮,目光淡漠。

“宋清,你是個聰明人,動手之前先動腦,你就不好奇我為何坐著官轎回來麽?”

宋清不是蠢貨,隻是他認為必死的唐牛兒,竟以最不可能的方式回到這裏,帶給他的衝擊實在太大。

如今唐牛兒這麽一提醒,他也冷靜了下來。

短短片刻,他想過無數種可能,但最終都被他否決了。

唐牛兒,一個街頭賣糟醃,賭坊裏鬼混的幫閑,底層中的底層,潑皮中的潑皮,又有案子在身,就算沒被暗棍當堂打死,也不可能被釋放,更不可能坐著官轎回來,就算請神上身都做不到!

他喃喃自語,又搖頭否決,良久,猛然抬頭,將目光鎖定在了汪恭人的身上!

“我明白了,是你!一定是唐牛兒蒙騙了你,騙了官轎做掩護,回來收拾了東西,就腳底抹油,逃之夭夭,一定是這樣!”

汪恭人頓時皺起了眉頭。

人常說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與唐牛兒相比,宋清確實要順眼一些,也正因此,剛才她才提醒了一句。

可宋清竟懷疑到她的頭上來,她汪恭人雖然隻是寡婦,但卻是公認的文武雙全,豈會這麽容易就被唐牛兒這樣的潑皮所蒙騙?

“宋清,請你慎言。”

宋清實在找不到更合適的推測,因為他一直給宋江擦屁股,乃是整個鄆城縣最會平事兒的人,深諳解決麻煩之道。

想要解決麻煩,無非錢權兩樣,唐牛兒這個唐牛兒沒錢沒勢,哪怕沒被當堂打死,也不可能當堂釋放。

“汪恭人你清醒一點!雖然你讀過書,但畢竟守寡多年,深居不出,不了解人心險惡。”

“這唐牛兒雖然是一隻卑賤的癩蛤蟆,但他卻口舌如簧,慣會誆騙,便是天上的天鵝都能騙下來。”

“你看看小翹兒,多麽可憐的一個小娘子,跟著他受盡欺辱,兩天打三頓,但對他仍舊是死心塌地,你一個寡婦,哪裏能抵擋他的甜言蜜語!”

“我知道你頗有姿色,時文彬對你早有心思,你留在內衙也是不堪其擾,就算你要逃走,也挑個靠得住的男人,怎麽就選了唐牛兒這麽個破落戶!”

宋清苦口婆心,但每一個字都精準地踩在了汪恭人的雷區。

倒也不是他沒有情商,他能替宋江迎來送往,又能成為梁山專門負責接待擺宴的負責人,情商自是無可挑剔。

之所以踩中雷區,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把汪恭人當一回事兒,在他眼裏,女人都是愚蠢的,就沒有哪個女人是真正的聰明人,三言兩語就被男人騙倒的貨色!

汪恭人最忌諱寡婦的身份,原本留在內衙教書,照料女眷,就飽受閑言碎語,如今宋清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哪裏受得住!

“閉嘴!”

汪恭人麵色一冷,滿目殺氣,突然閃現到了宋清麵前,抬手就是一個大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