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想跟你交個朋友

時文彬已經意識到唐牛兒的意圖,但他不相信唐牛兒能縝密到這個地步,更何況,閻婆惜的死狀,隻有仵作看過,縣衙之中也隻有辦案的公差與時文彬知曉詳細內情,便是張文遠也沒有資格得知,他不可能泄露給唐牛兒。

“你想說什麽?有屁快放吧!”

時文彬試探地催促了一句。

唐牛兒不緊不慢,指著張文遠的脖子。

“案發當夜,宋江與閻婆惜發生了爭執,閻婆惜叫喊起來,宋江便給了她脖子一刀,宋江不是武人,捅在脖子上是本能反應,隻是為了讓她閉嘴。”

“殺心既起,宋江一不做二不休,再複一刀,把閻婆惜的人頭都勒落下來,我說得沒錯吧?”

時文彬本來就是宋江的知己,縣衙內外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必須托付給宋江,宋江就是他的秘書,是他的心腹。

縣衙上下全都得過宋江恩惠,而且宋江殺人,他們也臉上無光,所以他們都在替宋江打掩護,殺人細節是萬萬不可能泄露出去的。

然而唐牛兒此時所描述的細節,簡直就如同他親眼所見!

看著他們驚愕的眼神,唐牛兒知道打中痛處了,當即繼續說下去。

“但我唐牛兒可是街頭打拚起來的,如果是我殺人,必然會捂住她的嘴,捅在心口,如此一來,鮮血不會濺射到身上,自然不會留下痕跡和罪證。”

“另外,頸椎多骨節,一刀下去,刀刃會被卡住,捅心口則要方便順暢。”

唐牛兒竟大談殺人的技巧,而且合情合理,眾人也頓時傻眼了。

一個賢名遠播的大善人,一個潑皮賭徒,誰更像殺人犯?

這不需要考慮。

同樣的對比,一個潑皮賭徒,一個大善人,誰更懂殺人?

同樣不需要考慮。

殺人可是個技術活,閻婆惜那狼藉醜陋的死狀,根本就是新手做的,如果是唐牛兒,必然會更加的有條不紊。

唐牛兒如此一分析,眾人頓時沉默了下來。

時文彬卻搖了搖頭:“這些都是你的推想,你既懂殺人,為什麽就不能是你故意為之,以此來栽贓陷害宋江?”

眾人頓時來了鬥誌。

“對對對,一定是他想要陷害宋押司,他唐牛兒才是凶犯,否則如何得知這作案的細節!”

“我等嚴防死守,除了閻婆子和驗屍仵作,以及裏長等見證人,根本無人得知內情,一定是唐牛兒殺的人!”

唐牛兒反倒鬆了一口氣。

“那隻能說明你們中出了一個叛徒!”

唐牛兒這是挑撥離間,眾人很快就將憤怒的目光全都投在了張文遠的身上。

張文遠滿目怒容:“我與婆惜惺惺相愛,她慘遭毒手,我又豈忍看她死狀,便是聽都聽不得,再者,爾等防我似防賊,我哪處得知內情!”

張文遠同樣說得合情合理,眾人不由麵麵相覷,人人都有了嫌疑。

此時唐牛兒露出笑容,挑釁一般看了時文彬一眼。

“明府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內情的麽?我可以告訴你,但隻能告訴你一人。”

時文彬咬了咬後槽牙,忍下這口氣,走到了唐牛兒的麵前來。

唐牛兒貼著他的耳朵,如同魔鬼低語一般,說出了令時文彬肝膽俱裂的一番話。

“時文彬,我非但知道作案詳情,我還知道作案的動機,宋江之所以要殺閻婆惜,其實是為了滅口。”

“滅口?”

“正是,宋江瞞著明府,做了一樁天大的事,晁蓋等賊人劫了梁中書的生辰綱,正是宋江給他們通風報信,晁蓋等賊才能僥幸逃脫,而晁蓋投桃報李,給宋江送了一百兩金子和一封密信。”

“宋江隻收了一根金條,與那密信藏在衣帶之中,卻讓閻婆惜發現,宋江隻能殺人滅口!”

“生……生辰綱!晁蓋!”時文彬渾身顫抖起來,放眼環視,見得眾人沒有聽到自己的驚呼,才將唐牛兒拉到了一旁。

“你再胡說八道,本官現在就斬了你!”

生辰綱被劫,這可是震驚朝野的案子,更是燙手山芋,根本就是沾碰不得,最好連這三個字都不要提起。

宋江與晁蓋是心腹好友,時文彬是知道的,隻是他一直沒往這處想,如今被唐牛兒揭穿,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給晁蓋通風報信,這跟找死沒區別,一旦被揭穿,宋江就是萬劫不複,別說一個閻婆惜,為了滅口,他能屠她滿門!

“明府多慮了,我若真想說開,踏進大堂便可公之於眾,又何必私下裏提醒明府?”

這就是唐牛兒的高明之處了。

這是一條價值連城的情報,但絕對不能亂用,時機很重要。

如果昨夜裏直接寫信給時文彬告密,時文彬會直接將他殺死在牢裏,根本不會給他開口的機會。

所以唐牛兒才寫信給張文遠,通過張文遠來獲取與時文彬私下談話的機會。

而誠如唐牛兒所言,他也可以一進入公堂就大聲嚷嚷出來,但這樣一來,誰都討不了好,時文彬固然不敢再殺他,但唐牛兒會成為整個官府的公敵,往後鄆城縣再沒有半點立足之地。

他現在就是賣麵子給時文彬,沾上生辰綱,還是放棄給宋江打掩護,對於時文彬而言,這根本不需要多考慮。

“你想要什麽?”

此言一出,時文彬算是低頭了。

“沒什麽,隻是想跟明府交個朋友。”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之中,唐牛兒竟舉起雙手,替時文彬調整了一下烏紗帽。

“唐牛兒你瘋了!”

“你好膽!”

眾差撥又要上前來叉唐牛兒,然而時文彬勃然大怒。

“都滾開,別靠近!”

眾人愕然當場,竟有些不知所措。

“本官已查明案情,殺人一案與唐牛兒無幹,當堂釋放!”

時文彬意味深長地看著唐牛兒,兩人的目光已經進行了一場“肮髒”的PY交易。

“這……這怎麽行!”

“就算他沒有殺人,也不能這般輕易放回去啊!”

眾人吵吵嚷嚷,唐牛兒卻掏了掏耳朵,活動活動身子。

“明府,我確實想回家歇息了,但您這幾十個板子打爛了我半邊身子,走動實在不方便……”

時文彬咬了咬牙,大聲吩咐諸差撥。

“來人,用本官的轎子,送唐牛兒回家,另外,撥付十兩銀子給他養傷!”

眾人看著時文彬,仿佛看著一個瘋子。

然而唐牛兒卻隻是帶著淡淡的微笑。

時文彬咬緊牙關,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三十兩!”

唐牛兒仍舊沒有說話,時文彬青筋暴起:“一百兩!”

唐牛兒此時才給他作揖:“明府大氣!明府身體健康!明府平步青雲!”

得勒,這家夥竟說上吉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