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策反

時遷是速度性選手,瞬間爆發力極強,突然撲殺過來,便是再老道的好手隻怕都要吃虧。

然而他的匕首剛要刺向唐牛兒,半途卻凝固在了空氣之中。

因為此時的唐牛兒,端著一架小型弓弩,正瞄準著他的眉心!

大宋重文輕武,所以也並不禁止百姓持有兵器,畢竟佩帶刀劍哪裏比得上搖把扇子儒雅得體?

更何況,刀劍兵刃成本高昂,尋常百姓也沒錢,更沒那需求。

但朝廷不禁弓,卻禁弩,弩和鎧甲一類的,那都是違禁之物,可見弩的威力是極其巨大的。

這張短弩乃是汪恭人的家傳之物,是用來防身的,先前射傷唐牛兒,便是這張弩。

適才唐牛兒假借攙扶汪恭人的時機,偷偷將這張弩給順了過來,藏在了身下。

“你……你根本就沒中毒!”

時遷可是下藥的老手,唐牛兒到底有沒有中招,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剛才的所有一切,都是偽裝,是假象!

這就意味著,唐牛兒早已洞悉了他的計劃,料敵於先。

“這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我在飯菜裏下藥!”

唐牛兒當然不知道時遷會在飯菜裏下藥,他隻是習慣了謹小慎微罷了。

這是他在後世遭遇了無數次暗殺和投毒之後,積累下來的,血的教訓。

唐牛兒早先一直在思考宋清的後手,自然不可能吃外麵的東西,飯桌上也隻是一直在喝酒,這些酒都是家裏的存酒,自然沒有半點問題。

“我非但知道你在飯菜裏下藥,我還知道,就算我不殺你,宋清也會殺你滅口,你是聰明人,不會想不到這一點吧?”

時遷冷笑一聲:“我隻是跟他做買賣,宋二郎為何要殺我?”

“宋清隻叫你來偷書信,殺我滅口,但並沒有告訴你書信的內容吧?”

時遷臉色難看,欲言又止。

“如果我告訴你,他要你偷的是宋江的認罪狀,承認他參與了生辰綱的劫案,你覺得他會不會殺你?”

“生辰綱!”

唐牛兒自然不會把真實內容告訴時遷,但光是生辰綱三個字,已經足以震懾時遷了。

果不其然,時遷喃喃地重複著這三個字,眼中滿是驚恐。

身為江湖中人,綠林好漢,他自是知道生辰綱的案子,更知道如今朝廷四處撒出鷹犬,追緝晁蓋那夥賊人。

這三個字誰沾誰死,就算他偷到了書信不會擅自打開來看,宋清也必然會殺了他,以絕後患。

時遷沉思了良久,內心似乎也在掙紮。

“你待如何?”

唐牛兒將弩稍稍收了回去。

“很簡單,誰犯下的事,誰背這口黑鍋,隻要坐實了宋江的罪名,自然不可能再牽連無辜。”

時遷恍然大悟,冷笑了起來。

“我明白了,宋清誣陷你,讓你遭了牢獄之災,如今你想借我的手,報複宋家,倒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盤!可惜啊,盜亦有道,若反害雇主,往後誰還敢雇我做生意?”

唐牛兒嗬嗬一笑:“若不是我心眼子多,早就被你殺了,你現在跟我談道義信譽?再說了,就算我放你走,宋家能放得過你?”

時遷撇了撇嘴:“我本就獨來獨往,人人皆知我時遷性格乖張,中途撂挑子不幹的勾當也沒少做,他們為何要追殺我?”

“因為你若不跟我聯手,我就對外宣稱書信被你搶走了,便是你逃到天涯海角,宋家兄弟都不會放過你。”

時遷目瞪口呆:“好歹毒!好卑鄙!”

唐牛兒搖了搖頭,眯著眼睛,露出人畜無害的幹淨笑容。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你若不答應,我先剁了你十根手指頭,挑斷你的腳筋,讓你以後別說偷東西,就是擦屁股都做不到。”

作為一名妙手空空的神偷,這一雙手可是時遷最珍視的東西,唐牛兒果然一句話就捏到了他的最痛處。

“你想讓我做什麽?”

時遷終究是妥協,唐牛兒卻沒有放下短弩,畢竟連汪恭人都可以出爾反爾,就更不必說時遷這種唯利是圖的小人了。

“很簡單,晁蓋曾經送了一根金條給宋江,閻婆惜就是因為發現了金條和晁蓋給他的書信,才被宋江殺害的。”

“書信已經被宋江燒掉了,但金條還在,金條上麵打有梁中書府庫的銘文,隻要你偷出來,就該咱們拿捏他老宋家了!”

“竟還有這等事!”時遷固是不知其中內幕,但他不是蠢貨,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就算那金條上打有梁中書府的銘文,又如何證明宋江曾持有這金條?”

時遷確實是個聰明人,心思又極其縝密,唐牛兒忍不住有點欣賞他了。

“放心,宋清是個懂理財的,守財奴都有強迫症,必然會在金條上留下老宋家的特有標識。”

大宋朝的流通貨幣更多的是銅錢,金銀隻是大宗交易或者富豪權貴才會用,否則出手動輒幾千上萬貫錢,用牛馱車拉都搬不動。

有鑒於此,主人家通常會將零散碎銀熔成銀錠,打上自家的標識,如此一來,方便儲存,也能跟蹤流向,多少還有點防盜的作用。

時遷仍舊不放心:“宋清又不是蠢貨,他不會抹掉金條上梁中書府的銘文?”

“不會,宋江本就沒打算拿這金條去花銷,與其說是金條,不如說是他與晁蓋等人的信物,往後要用這金條去兌換這份人情,再者說了,退一萬步講,這金條何嚐不是他們二人之間的投名狀?”

時遷是江湖中人,自然懂得江湖規矩,讓他驚訝的是,唐牛兒一個街頭潑皮閑漢,怎會如此了解道上的事情?

“你拿了金條,打算怎麽做?”

這時遷不愧能成為神偷,光憑這份瞻前顧後的心思,就比那些個狗頭軍師要更厲害了。

“別多問,這都沒開始說媒,就先給孩子起名兒了?”

“再說了,你能不能偷到金條還待兩說呢。”

時遷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我時遷可不是浪得虛名,一根金條罷了,就算他藏在肚子裏,我也神不知鬼不覺給他掏出來!”

看著時遷的目光,唐牛兒終於是收了時遷的匕首,用短弩指著他,下令道:“那就去吧,別廢話了。”

時遷頗為不悅:“盜亦有道,我時遷素來講信用,何必防我至此?”

唐牛兒毫不留情:“賊就是賊,別往自己臉上抹金,連偷墳盜墓都幹,對死者都不敬,更何況活人?除非嫌命長,否則誰跟賊講道義?”

時遷臉色難看,良久才憋出一句話來:“少瞧不起人!”

言畢,時遷徑直離開。

唐牛兒看著他的背影,隻是輕輕笑罵一句:“狗東西,還挺有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