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回 秦鍾

第044回秦鍾

賈元春坐在鳳藻宮的正殿上,掃一眼周圍富麗堂皇的擺設,心中說不清是個什麽滋味。

進宮至今已有六七年了,總算是看到了熬出頭的希望。可往後到底是個什麽樣,她心裏實在是沒底。至少,她至今都還頂著個女官的稱號,連個正式的封號都沒有。

今上是個冷心冷情的,便是在耳鬢交纏的時候,她都感覺不到一絲兒熱乎氣兒。他對自己的這份寵愛,又能延續到幾時呢?

“娘娘,方才見萬歲已往周貴人那邊去了,您還是早點歇了吧。”抱琴從外麵進來福了福身回道。今兒萬歲本是翻了她家姑娘的牌子,誰知半道上竟被人截了去,明日還不知會有多少閑話呢。

這陣子她家姑娘得寵,卻又沒個正經名分,便已經多遭為難了。這若是失了寵……抱琴根本就不敢想。

“哦,那便罷了。抱琴,日後這‘娘娘’二字不要再提,我如今不過是個女史,當不得那兩個字。”賈元春有些心灰意懶,扶著抱琴的手往寢室走。

宮裏宮外都傳說她得寵,隻因她無名無分就住了一宮正殿,又能替充軍的父親求情赦免。說得難聽些,這都是恃寵而驕了。

可其中的內情又有誰知道?鳳藻宮正殿是她堅辭了的,萬歲還是將她塞進來了;父親的事情她更是不敢開口,可萬歲還是借她的名義將人放回來了。這讓她,如何自處啊?!

賈元春有時候真希望自己能天真甚至傻一些,就像剛入宮時那樣。把這些全當成萬歲對她的好,還能兀自沉浸在虛妄的幸福感中。

可惜啊,她進宮已經太久,也經曆過起起伏伏,她真的天真不起來,傻不起來啊!

罷了,罷了,明日還不知道有多少明槍暗箭等著她呢,還是早早歇下了,養足精神好應付明天的戰鬥吧。

賈元春鳳藻宮的燈熄了,她兄弟寶玉房中的燈卻沒有。

秦氏有個兄弟,名喚做秦鍾,與寶玉年紀仿佛,又生得眉清目秀、玉麵朱唇、舉止風流、一表人才。賈寶玉一見之下登時引為知己,恨不能與之日日同起同臥,連到家學讀書都認了。

卻說尤氏不是已經不歡迎寶玉了麽,他怎麽還去的寧國府,還見了秦氏弟弟呢?皆因,那府上當家的畢竟非是尤氏,而是賈珍。

他對秦氏這體態風流嫋娜,容顏如花似玉,性情溫柔賢淑的兒媳婦可是稀罕壞了。別說尤氏,便是賈蓉這兒子在他眼裏,也不如秦氏著緊。

那日的事情之後,尤氏雖禁了秦氏的足,但賈珍一回來便解了,反把尤氏同賈蓉責怪一頓,斥他們大驚小怪,無事生非。

尤氏倒是不生氣,她早就知道賈珍是個什麽東西,有氣也早生完了,她就是來出氣的。如今的賈珍在她眼裏,便如同個跳梁小醜一樣,權當是個把戲看了。

倒是賈蓉氣得不行,兒子受了委屈,親爹不想著給兒子出氣,反倒把兒子臭罵一通,這是什麽道理?可若讓他同賈珍爭辯,他又不敢。要知道,他這爹打起兒子來,可從來不知什麽叫手下留情的。

也是因此,賈蓉越發起了離家從軍的心思。他也不求能同赦叔祖一樣以功封爵,就是覺得自己性子太弱,去軍中磨練幾年總會好些。

而讓賈蓉真正下決心離家從軍的,還是端午前後發生的事?嗬嗬……他竟然把父親跟妻子捉奸在床了。

很久之後,賈蓉都記不起秦氏長什麽模樣了,卻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

是的,那時他當然是憤怒的。沒有哪個男人能接受頭上有頂綠帽子。更何況,這頂綠帽子還是親爹親自上陣送過來的。這場來自人生最親的兩個人的聯手背叛,讓他險些當場崩潰。

他不知道自己當時哭了沒有,但他記得自己很快就冷靜下來,並且沒來由地升起一種解脫的釋重感。

好了,他本來下不去的決心,這兩個“親人”幫他下了,他似乎還要感謝他們呢!

事隔不過幾日,賈蓉並賈薔兩個便偷偷離家從軍去了,尤氏也鬆了口氣。那兩個日後留著養老的小子走了,她也好放開手來整治這一對賤人。

自從與公爹通女幹的事發了之後,秦氏心裏便有些發虛,生怕賈蓉嚷出來,讓她顏麵掃地,又擔心賈珍為了名聲,將她滅口。好在賈珍積威甚重又對她有心,賈蓉沒幾天便被他弄到軍中吃苦去了。

這邊放下心來,秦氏才發現自己小日子沒來,身子又不大自在,還當是有喜了,白高興了幾日。

可漸漸地症候越發沉重,進了九月之後竟連床都下不來了。再這麽下去,怕是連年都過不去。

不過她這邊病著,她兄弟卻一點憂心也許,每日跟賈寶玉上家學點卯,順便還要尋個可人的同窗敘一敘情懷,小日子過得美得很。

這日,他們白天在家學裏鬧了一場,晚上索性也沒送秦鍾回去,便一起在寶玉房裏安置了。

雖然夜色已深,兩個少年卻是談性正濃。說的,卻是家學裏那幾個諢名兒“香憐、玉愛”等的同窗。

“男人有什麽好的,要我說還得是女兒才好。我家的女孩兒們才當得起憐愛,那名字總在男人身上,可見是白瞎了。我跟你說啊……”寶玉聽秦鍾說同窗如何,便有些不以為然,反將那太虛幻境中,警幻仙子所授雲雨之事教給他聽。說到曖昧緊要處,兩個少年便都忍不住麵紅耳赤,呼吸也沉重起來。

“聽你說得這樣花哨,可有真刀真槍地試過?”秦鍾許是有些不服,便捏了寶玉一把,湊到他耳邊問道。

一聽這個,寶玉便蔫兒了,歎道:“那日我本是要同襲人姐姐一試的,隻是半途她害羞跑了,害我難受了好半晌。後來想在尋她,卻總也找不到機會了。”

“襲人可是你那個容長臉兒的丫鬟?她不願意,你換個人便是,我瞧著那叫晴雯的便很好,長得比襲人好看。”秦鍾叫他提起丫鬟們,也來了性質。

“晴雯啊,我可不敢,她那張刀子嘴厲害著呢。還是襲人更好些,性情溫順,也更知冷知熱。況且,她也不是不願意,不過是害羞罷了。”寶玉忙著解釋道。雖都是丫鬟,可他就是不敢在晴雯麵前太放肆。想來,也跟她眉眼間肖似林妹妹有些關係。

“看你這膽子。”秦鍾嗤笑一聲,翻個身麵對著寶玉,“不管怎樣,那都是你的丫鬟,還能吃了你不成?你莫不是自己不敢,尋著借口糊弄我吧?你呀,什麽時候能把人拿下,我才信了你。”

賈寶玉也笑了,對著他道:“這有什麽不敢的,你也莫將我的軍,不信咱們便做個賭約如何?”被秦鍾這麽一攛掇,他倒真起了些心思,不由便說了賭約的話。

“賭便賭,隻你若是輸了,需應我一件事。當然,我所輸了,也自然應你一件事,如何?”秦鍾伸出手掌,等著賈寶玉的回話。

“啪”寶玉也是興起,一拍他手掌,與他擊掌為誓,“如此便一言為定。”

他們這裏說著如何拿下襲人,殊不知襲人也在榻上輾轉反側,想的卻是如何順利地爬上寶玉那張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