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教習
“男人不喜歡女人太主動。”
“要把握分寸。”
教引嬤嬤站在床帳前,教得仔細。
薑禾跪坐在教引嬤嬤身後,微微垂頭聽著,儀態神情無可指摘。
細密的紅紗帳遮擋了裏麵那兩人的麵容,卻能讓外麵的人看清楚他們的動作。而他們也並非隻沉浸在愉悅中,帳內的一舉一動,都要遵循教引嬤嬤的指令。
這是婚嫁前必不可少的教導。
原本這門課應該由公主薑玉衡來學,可薑玉衡卻把薑禾差遣到這裏聽教,以此羞辱她。
雖然姓氏相同,但薑玉衡是齊國璿璣公主,薑禾隻是奴婢。
如今薑禾陪伴公主來到千裏之外的雍國都城,住在使館中準備婚禮。
大齊的公主,將要嫁給雍國新君為後。
教引嬤嬤帶到這裏用身體行教導之事的,都是風塵中人。
她們被蒙著眼睛送進來,並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而得了這個便宜的,是公主的護衛隊長。
在護衛隊長眼裏,娼妓隻是物件,無需憐憫。
薑禾站起身來。
“我學會了,可以走了嗎?”她麵色青白,揮手示意內侍離開。
教引嬤嬤有些擔心,試探著想要讓女子再多演示一些。
讓公主未來的夫婿滿意,是眼下最要緊的事。
在大齊宮中時不方便,如今到了雍國,三日後便是婚禮,再容不得耽擱。
“嬤嬤放心,”薑禾點頭道,“奴家定會把今日所見,原原本本告訴公主殿下。”
教引嬤嬤仍然有些猶豫道:“聽聞大雍國君在成婚之前都是要嚴格禁欲的,奴婢真怕公主學得不精細,到時候惹國君不高興。”
眼下齊國的皇子正在雍國為質。齊國朝廷指望著靠這次聯姻,讓雍國新君放質子歸齊。
他們對公主的相貌不太有信心,隻能在別的事上下些功夫了。
薑禾搖頭道:“既然是婚前禁欲,咱們公主懂得太多似乎也不太好。”
教引嬤嬤心領神會地笑了,這才放薑禾回去。
薑禾垂下闊袖,雙手交疊於胸前,微垂螓首,緩步前往公主所在的宮殿。兩名宮中女婢跟在薑禾身後,穿行過雕欄畫棟的亭台樓閣,亦步亦趨。
到這裏,就得越發謹慎小心了。
七國混戰已有五百多年,大雍如今遠交近攻,和齊國聯姻是為了攻打夾在齊雍兩國之間的國家。
故而想要讓齊國公主死的人,有很多。
從齊國到雍國都城的路上,使團已經遭遇過好幾次暗殺。
薑禾提醒過公主,如今雖然已到雍國使館,卻更不能讓護衛鬆懈。可今日從護衛隊長竟然親自來演示來看,似乎公主並未把薑禾的擔憂放在心上。
還未進殿,便有宮婢出來傳話,說公主要吃老鴨粥,吩咐薑禾務必在夜晚亥時三刻把粥送進寢殿。
薑禾有些疑惑。
亥時三刻已經夜深,公主為何偏偏要在此時吃粥呢?而且往日都是薑禾做好後由公主的貼身女婢送進去,今日讓她來送,莫非有什麽特別的緣由?
薑禾點頭應聲是,便走向小廚房。
公主這些年苛待薑禾時留著些分寸,也是因為薑禾擅長烹飪,宮中無論是誰,始終難以學會她的技巧。
薑禾把老鴨宰殺入沸水,煺毛剖腹去內髒,清水洗淨切塊入鍋。再次淨手後把生薑去皮切絲,接下來就是看好火候。
待鴨肉熟而不爛,便放入粳米薑絲,從爐膛裏抽出幾根柴火,改小火慢熬。差不多兩個時辰後,鴨肉幾乎融化在粥裏,而此時的粥清香黏稠,粥麵沒有浮油,含一口慢慢咽下,肉和米入口即化,湯汁醇香回甜。
薑禾把鴨肉湯盛入三足魚紋湯鼎中,抬頭見小廚房外已經黑漆漆一片,一個護衛模樣的人站在門外催促薑禾道:“公主已經等急了。”
外麵靜謐得有些詭異。
薑禾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她端著湯鼎走進公主寢宮,這裏雖然點燃著蠟燭,卻看不到一個侍衛女婢。顯然公主為了做什麽事,屏退了那些人。
護衛在前麵引路,敲響最後一道殿門。門從內緩緩打開,薑禾走進去,看到公主正坐在妝奩前細細看著什麽書信。
她身上綴滿璀璨的珠飾,臉頰微紅,一雙鳳眼瞪大,似乎有些氣悶。
引薑禾前來的那名侍衛已經退下,而打開門又關上門的,是不久前才見過的侍衛隊長。
原來此前寢殿內隻有公主和侍衛隊長兩人。
薑禾把湯鼎放下,屈膝施禮告退。
公主抬手阻止了她:“薑禾,那些你已經學會了吧?”
“是的。”薑禾低頭道。
公主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饒有興致道:“那就好,本宮已屏退這裏的所有人,就讓你和侍衛隊長一起,給本宮演示一番吧。”
什麽?
原來讓她特意在這個時候過來,是為了這個!
薑禾還未反駁,公主便自顧自道:“本宮是絕不可能去看那些風塵女子,弄髒一雙眼睛的。但看你就不同了,你可是陪著本宮長大的清白女兒家。”
“不行!”薑禾斬釘截鐵拒絕,因為憤怒,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奴婢雖然身份卑微,但也知道名節的重要。那些事,奴婢可以講給公主殿下聽,但是若同人演示,是絕不可能的。”
為了活下去,她很少忤逆公主殿下,可今日卻不同。
公主聞言大怒,她轉身揚手把正在翻看的信件摔向薑禾,譏諷道:“名節?你若愛護名節,怎麽會勾搭上魏國公子?這三年來你在宮中,他寄來的信堆滿了一整個屋子!”
魏國公子的信?
三年前薑禾的父親在出使魏國時死去,魏國公子魏忌帶薑禾避開敵人的追殺,千裏護送,把她送回了故土齊國。父親死後家中再無長輩,薑禾被安排進宮,成為宮中女官。
可薑禾從來沒有收到過魏忌的信。
原來他寫了信,那些信卻全部被公主攔截。
“你怎麽可以……”薑禾俯身去撿拾信件,公主卻繼續辱罵著,“你既然這麽懂得勾引男人,怎麽還用去向別人學習?今日正好可以施展一下你學到的手段,就讓本宮看看,那一年在路上,你是怎麽勾搭魏忌的!”
薑禾猛然站起身想要逃走,剛剛邁出一步,護衛隊長已經從身後撲來,把她緊緊箍住,拖拽著她向**扯去。
而公主就笑著坐在妝奩前,揚唇看著這一幕。
魏忌寫來的書信被她踩在腳下。
“今日你乖乖的,本宮饒你性命。”
她對薑禾的性命並不在意,她隻是想毀了薑禾的清白。
薑禾的手胡亂扒拉著,想要抓住什麽東西。
她想起這些年自己在宮中受過的委屈,想起自己不過是為了活命而已,步步後退之下,竟被逼迫至此。
屏風被帶倒,桌案歪斜,帳幔一拽即斷,薑禾竭力向食案掙紮著,終於,手指碰到了那個三足湯鼎,從鼎下抽出一物。
那是一柄剔骨尖刀。
在廚房被護衛催促時,心生不安的她,悄悄把尖刀放在鼎下,此時剛好救命。
沒有時間思考後果。
薑禾猛然順著護衛隊長的力道跟著他向後退去,步幅大而快,讓猝不及防的護衛隊長險些摔倒。他緊抓著薑禾腰部的手瞬間鬆弛,薑禾趁勢轉身,一刀劃破了護衛隊長的喉嚨。
剔骨尖刀薄而鋒利,割破氣管和血脈。
護衛隊長向後退去,噴濺而出的血液淋了薑禾一身。他瞪大眼睛,想要說什麽,可破爛的氣管隻能發出“嗤嗤”的聲音。
護衛隊長摔倒在地的那刻,薑禾再一次轉身,看向目瞪口呆的公主。
公主臉上的笑僵住,她看著浴血而立的薑禾,這個她一直欺辱的女婢,此時竟像地獄索命閻羅般可怕。
公主驚聲尖叫著摔倒在地,接著爬行兩步,踉蹌著站起身朝門外跑去。
“來人!快來人!薑禾殺人了!”
薑禾手裏握著刀,抬步向公主追去。
公主並沒有喊幾句,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停在長長的走廊裏。接著“咚”的一聲,似乎有什麽人跌在地上。
薑禾腳步不停走出寢殿。
走廊上的情形讓她猛然瞪大眼睛後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