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心深似海,注定無眠
隨憶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拉著窗簾,屋內一片黑暗,冬季的天本就黑得早亮得晚,她也不知道時間,打開台燈看了眼床頭的鬧鍾,六點半。
她記得約了林辰他們七點吃飯,便猛然坐起來,衝到客廳,客廳裏沒人,她又跑到隔壁敲門,邊敲邊叫:“蕭師兄!快起床,我們要遲到了!”
片刻後,蕭子淵穿著睡衣來開門,似乎是剛剛被她吵醒了:“什麽遲到了?”
隨憶一臉著急:“我們不是七點吃飯嗎?現在都六點半了!你怎麽不叫我還自己睡著了呢?”
蕭子淵實在是很無語,第一次發現這個丫頭剛睡醒的時候真的是迷糊啊。拉著她走到窗前,拉開窗簾,指著外麵,很不忍地告訴她真相:“你看清楚,現在是早上六點半。”
隨憶睜大眼睛看著窗外,半晌後一臉不可置信地表示懷疑:“我睡了那麽久?不可能!”
蕭子淵沉默著挑眉看她,直到隨憶被看得投降,終於接受了事實。
隨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甕聲甕氣毫無威懾力地質問:“你為什麽都不叫我?”
問完之後又有些心虛地偷偷去看蕭子淵的反應,極小聲地嘀咕:“……還是說,我沒聽到?”
除了無語,再也找不出別的詞語來形容蕭子淵此刻的心情了。
過了幾天,隨憶休息好了之後,一群人還是湊在一起吃了頓飯。
酒足飯飽後,三五個人圍成一圈聊著天。
林辰湊到隨憶麵前和她說話,他喝多了,話也比平時多了不少。
“蕭子淵對你真是沒的說,大老遠地跑回來陪你考試……”
自從林辰上了研究生之後,兩個人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不過認識多年,再見麵倒是一點都沒見生疏。
隨憶眼角餘光瞟了眼似乎正往這邊看的喻千夏,笑了笑沒接話。
喝醉的人大多不在乎傾訴者是不是回應他,他需要的隻是一對耳朵。
林辰接著說:“當初介紹你們認識的時候,他就猜到你和隨家有牽扯,他以為你是我故意安排給他的,才對你不溫不火,後來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找我吵了一架……不過吵過也好,起碼你們在一起了啊……阿憶啊,以後有人照顧你了,我真替你高興……”
林辰的聲音有些大,他大概實在是喝得太多,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可是那幾句話的含義重重,他的話音剛落,幾乎所有的人都看了過來。
隨憶臉上的微笑僵住。
怪不得呢,怪不得她和蕭子淵認識了那麽久都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怪不得他會突然對她熱絡起來。原來他根本什麽都知道,知道隨家和她的事,知道隨景堯是她父親,知道她父母的事,自己在她麵前根本就是透明的!
為什麽會突然熱絡起來?是真的對她動了心,還是說……
如果她再往壞處想一些。
他不過是無聊了或者報複才會和她在一起,看著她沉迷而他卻作壁上觀,在心裏嘲笑她的愚蠢,嘲笑林辰布下的一顆棋子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上。
想到這裏,隨憶忽然感覺到一股涼氣從心底冒出來。他那麽一個心思深沉的人,讓她怎麽不多想?
罪魁禍首林辰卻在扔下一顆炸彈後,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一室安靜中,蕭子淵接完電話推門進來,看到眾人眼神臉色都很奇怪,便走到隨憶麵前問:“怎麽了?”
隨憶麵無異色,良久後露出一抹笑容:“沒事,林辰喝醉了,剛摔了個杯子嚇了大家一跳。”
蕭子淵隱隱感覺到不對勁,但看到隨憶笑容如常,也就沒再多想。
包廂的氣氛很快又刻意地熱鬧起來,一堆人一邊看似興致盎然地聊著天,一邊又偷偷地去瞄當事人的臉色。
隨憶神色如常,端著茶杯一口一口地喝著水,似乎並沒把林辰剛才的話放在心上。
一杯水喝完之後,隨憶大方得體地笑著轉頭看向蕭子淵,開口說:“時間差不多了,林辰也喝多了,散了吧?”
再待下去就是看你我的笑話了,特別是我。
走出去的時候,隨憶故意慢了兩步,和妖女、三寶、何哥走在一起。蕭子淵以為隨憶和她們有話說,便幫忙扶著林辰往外走。
走到飯店門口,眾人很快散去,喻千夏看了看蕭子淵,又看了看隨憶,忽然笑了一下,也跟著人群離開了。
蕭子淵叫了兩個人送林辰回寢室,一手扶著林辰,一手去拉隨憶,準備和她回去。
隨憶不著痕跡地推開蕭子淵的手,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客客氣氣地說著官方措辭:“林辰喝醉了,你還是扶他去你那裏好好照顧他吧,我好幾天沒和三寶她們見麵了,今晚想回寢室睡,和她們說說話。”
這個理由並不牽強,甚至合乎情理,可蕭子淵依舊敏銳地捕捉到了異常,輕輕地皺起了眉。
是哪裏不對?
蕭子淵去看隨憶的眼睛,她果然不敢和他對視,還扭過頭去和旁邊人說著無關緊要的話。蕭子淵又去看她的手,縮在衣袖裏一團僵硬。
蕭子淵一向順著她,既然這是她想要的,他便給她。
他的嘴角勾起一道極淺的弧度,淡淡地回答:“好。”
隨憶這才抬頭看向蕭子淵,也是清淡地笑著:“那,再見了。”
蕭子淵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頭沒來由地一跳,他突然有種預感,想要伸手去攔隨憶,她卻已經轉身走了。
蕭子淵看著黑夜中那道越來越模糊的身影,突然間覺得那道身影有種淒涼的感覺。
他有種感覺,似乎從這一刻起隨憶會離他越來越遠。
蕭子淵隨即搖搖頭,自嘲地笑了一下,自己什麽時候這麽多愁善感了?她不過是回去和朋友們聊聊天,不過就一晚上,自己就舍不得了嗎?
蕭子淵壓下心裏的不安,扶著醉醺醺的林辰離開了。
走遠之後,一直在粉飾太平的四個人默契地沉默下來。良久後,妖女、三寶、何哥的聲音同時響起,三道不同的聲音,一樣的問題。
“你沒事吧?”
隨憶突然笑了出來:“你們要不要這麽默契啊?”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事,隻是淡定早成了習慣,知道大吵大鬧不止不能解決問題,而且還會很難看。
更何況她現在根本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蕭子淵,她突然對這份感情不確定了。
不確定這份感情的純度,不確定蕭子淵的心意,不確定這一切是他的一片癡心還是別有用心。
他那樣一個心深似海的男人,如果真的隻是一場戲,她怎麽鬥得過他?還有自己付出的感情呢?一切都是一場笑話嗎?
她入戲已深,而他則冷靜自持,想想就覺得可怕。
這一夜,隨憶注定無眠。
蕭子淵本以為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可第二天給隨憶打電話卻沒人接。到了中午還沒有回應便打了她寢室的電話。
是三寶接的,吞吞吐吐地告訴他隨憶回家了。
蕭子淵十分詫異:“回家了?什麽時候走的?”
“一大早就走了。”
今年過年早,離除夕還有五天,隨憶說過要早點回家,可她也說了在這裏陪他兩天才回去的,怎麽會一聲不響地就走了呢?
昨晚發生的一切加上現在的情況,蕭子淵心裏的疑團越來越大了。
他正準備掛電話,三寶卻忽然叫住他:“蕭師兄……”
“什麽?”
三寶欲言又止:“如果你做了什麽惹阿憶生氣了,還是快點去自首坦白吧,我們實在是幫不了你。”說完,很快掛了電話。
蕭子淵握著手機,坐在沙發上開始很認真地反省。
可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什麽。她不是矯情任性的女孩子,現在這樣肯定是有原因的。
是什麽原因呢?三寶說的話又是什麽意思?
年輕的男人第一次體會到了,愛情除了甜蜜之外還有酸澀。
蕭子淵等了一天,到了晚上才接到隨憶回的電話。
她隻字不提為什麽會突然回家,隻是解釋為什麽沒接電話:“我在車上沒聽到手機響。”
聲音如常,卻讓人捕捉到若有似無的異樣。
蕭子淵“嗯”了一聲後便沉默了。
尷尬這種氣氛第一次出現在兩人之間。
蕭子淵主動打破沉靜,輕聲叫了一聲:“阿憶……”
他剛出聲便被隨憶打斷:“哦,我媽媽叫我了,我先掛了啊。”
說完便匆忙掛了電話,蕭子淵舉著手機發呆。
她為什麽躲著他?
第二天蕭子淵也回了家。剛從車上下來就看到蕭子嫣一路小跑過來,看到隻有他一個人有些奇怪,又往車裏看了看,什麽都沒看到才一臉失望地問:“哥,就你一個人啊?”
蕭子淵受隨憶的影響有些情緒不高:“你以為還有誰?”
“阿憶姐姐啊!”蕭子嫣說起隨憶來立刻眉飛色舞:“你怎麽沒帶她回來?”
蕭子淵聽到蕭子嫣不停地提起那個名字更鬱悶了,邊往家走邊輕描淡寫地回答:“她回家過年了。”
蕭母看到蕭子淵一個人回來也很詫異:“不是給你說,讓你年前帶隨憶回來吃頓飯嗎?人呢?”
蕭子淵本來確實是這麽打算的,帶隨憶回家吃頓飯再送她回家,誰知計劃沒有變化快。
一抬頭看到母親一臉疑惑,蕭子淵倒了杯水遞給母親,笑著寬慰道:“她家裏有點事,所以回家去了,以後有的是機會。”
蕭母是過來人,雖然蕭子淵偽裝得極好,可她一看便知道兩個人肯定出了問題,再看蕭子淵眉宇間吹不散的苦惱,便沒再多問。
一連三天,蕭子淵給隨憶打電話或發短信,隨憶都是過了很久才回,每次說不了兩句她就找理由掛了電話,連蕭子淵想問問她到底怎麽了都沒有機會。
而且說的話都不是他愛聽的。
言外之意不過是告訴蕭子淵她很忙,沒事不要找她。
蕭子淵越來越莫名其妙,甚至手足無措,坐立難安。
他把所有能想到的可能都想了一遍,甚至連生理期這個原因都想過了。
蕭母看著蕭子淵又一次一大早就坐在沙發上看著手機出神,便走過去問:“吵架了?”
蕭子淵嚇了一跳,很快回神,搖搖頭:“沒有。她不會和別人吵架。”
蕭母笑起來,她確實不是:“那就是冷戰?”
蕭子淵繼續搖頭:“也不算是冷戰,隻是她忽然開始躲著我,對我客氣起來了。”
蕭母了解自己的兒子,也了解隨憶,兩個都不是無理取鬧的孩子,事出必有因。
蕭子淵一臉困惑地看著蕭母:“我想問問她怎麽了,可她不願意說,我問也沒用。”
蕭母笑,自己的這個兒子從小聰慧,從不讓她操心,可在感情問題上似乎缺少經驗。
“子淵啊,你永遠都不要問一個女孩子她怎麽了。她忽然對你不冷不熱,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你讓她不舒服了。”
蕭子淵更加疑惑:“可是我沒惹她啊。”
蕭母看著他反問一句:“你確定?”
“我……不確定。”蕭子淵在母親麵前,似乎又變成了那個垂頭喪氣的小男孩。
蕭母像蕭子淵小的時候一樣耐心地教著:“女孩子都是要哄的,你從小就把你妹妹哄得服服帖帖的,怎麽就哄不好隨憶呢?”
蕭子淵想了想:“她和子嫣不一樣,她又溫柔又懂事……”
蕭母開口打斷他:“她就算再溫柔懂事也終究是個女孩子,你不能因為她溫柔懂事就把原本屬於她的剝奪掉,難道隻有刁蠻任性的女孩子才會被哄嗎?這叫什麽?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她溫柔懂事難道還錯了?這對她公平嗎?”
蕭子淵沉默了。
他確實從來沒有如蕭母所說的哄過她,就連現在這種情況,他都打算讓她靜一靜,想清楚了自然就會恢複正常了。
蕭母拍拍蕭子淵的手:“你啊,心思都用到別的地方去了,這麽好的女孩子你可要好好珍惜。”
話音剛落,蕭子嫣就從樓上跑下來:“走了走了,奶奶又打電話催了。”
今天是除夕,他們一家人都要去蕭爺爺那裏吃團圓飯。
蕭子淵看著確實到時間了,便把這件事暫時壓了下去。
剛踏進爺爺奶奶家的門,蕭子淵就接到了林辰的電話。
林辰一上來便是一堆廢話,蕭子淵本來心裏就有事,聽得心煩,便有一句沒一句地應著。
林辰本來興高采烈地說著,卻突然欲言又止起來。蕭子淵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也沒了耐心:“你到底什麽事?”
林辰硬著頭皮說完,又添了一句:“我也是今天才從別人口裏知道的,馬上就給你打電話了。”
蕭子淵的心一下子跌到了穀底。
怪不得她不讓他送她回家,怪不得她對他那麽冷淡,怪不得她不接他的電話。
她有那樣的經曆,對男女之事一向敏感,聽了這些話再前後一聯想,怎麽會不誤會?!
蕭子淵懊惱地歎了口氣,拿了鑰匙就往外走,迎麵碰上蕭奶奶。
“你這麽著急忙慌地去哪兒?”
“奶奶,我出去一下,你們吃飯不用等我啊。”
蕭子淵心急如焚,一邊踩著油門一邊撥隨憶的電話,依舊是無人接聽,他懊惱地把手機扔到了副駕駛座上。
隨憶看著不斷閃爍的手機屏幕,就是不接電話。
隨母注意隨憶很久了,瞄了一眼笑著問:“吵架了?”
隨憶把手機壓在抱枕下,沒精打采:“沒有。”
隨母笑得更開心了:“那這是……調情?”
隨憶無語,咬著嘴唇一臉無奈地叫著:“媽!”
隨母微微笑著,別有深意地看著隨憶,隨憶一臉不自在。
她倒說不上有多生氣,隻是覺得有些別扭,有些委屈,有些……害怕。
隨母笑著站起來:“好了好了,我不問了,你們年輕人的事兒啊,我可搞不懂。遇到你這麽任性的白眼狼,白白浪費了人家那麽多心思。”
隨憶一時沒聽明白:“您說什麽?”
隨母看著這個遲鈍的女兒很是無奈,循循善誘:“看到那座療養院重新動工了沒有?”
隨憶點頭,她回來那天看到了還奇怪,因為心裏一直有事便沒放在心上。
“看到了,不是建好多年了嗎,後來出了事故就一直放著,怎麽突然又開始建了?”
當初開始建設的時候,隨憶還高興了很久。據說這座療養院不隻是醫療,還包括了老人的娛樂項目。當時她還在想,如果建好了,應該會有不少老年人去,她不在家的時候,母親去那裏就不會孤獨了,最主要的是有醫護人員在,她也放心。
可天不遂人願,後來建設過程中出了事故,進度便被一直壓著,雖然是塊肥肉,卻一直沒人吃得下去。這次不知道是誰這麽大能耐,能夠拿到這個項目。
隨母狀似無意地反問:“是啊,怎麽會又開始建了呢?還是你上次開學前腳剛走後腳就開始建了,真是好巧啊。”
隨憶越來越聽不明白:“您到底想說什麽啊?”
隨母也是無意間發現的。暑假的時候,蕭子淵走後沒幾天,她從紙簍裏發現了揉成一團的圖紙,打開看了一眼。當時沒在意,誰知後來療養院重新開始動工,她把這一切聯係到一起,才明白蕭子淵的良苦用心。
“你不覺得這事兒有點巧嗎?擱置了幾年都沒人問津,偏偏你帶著蕭子淵來了一次之後就開始動工了……”
隨母留了一半沒繼續往下說,隨憶皺著眉開始回憶。
倒真的有那麽一次。那天他們出去逛的時候,蕭子淵指著那個地方問她是什麽,她就大概講了講,隻是沒想到蕭子淵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動了心思。
而且照目前的形勢來看,療養院再建下去,之前隨憶打算畢業就去工作的那家醫院怕是要關門了。
隨憶想起上次她拿了那家醫院當借口婉拒蕭子淵,蕭子淵當時一臉風輕雲淡,誰知……
隨憶想到這裏忽然笑了出來,斬草除根,真是不知道該說他虛偽呢還是說他霸道?
笑過之後,隨憶又斂了神色,捏著手機發呆。
真的會是他嗎?
如果他隻是報複,那她早已沉迷,他根本不需要再做這些,難道真是她想多了?
蕭子淵上了高速沒多久便開始飄雪,走到一半的路程雪越下越大,路況越來越差,一向好修養好氣度的蕭子淵忍不住在心裏爆了一句粗口。
等他看到熟悉的小鎮時,已經到了晚上。
古樸的小鎮,銀裝素裹,到處張燈結彩,紅色的燈籠映紅了水麵,小孩子湊在一起放煙火,玩兒雪,很是熱鬧,年味十足。
蕭子淵停下車,匆匆忙忙地往前走,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又一個錯雜的腳印。
快要走到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圓滾滾的小身影從旁邊衝過來撲到他的腿上,一臉興奮地笑著:“哥哥!”
蕭子淵借著路燈仔細一看,隨即笑出來,蹲下來扶住豆豆:“豆豆,阿憶姐姐回來了沒有?”
豆豆點點頭:“回來了!我先去放煙花,一會兒去找阿憶姐姐要糖吃,哥哥你和我一起去吧!”
蕭子淵看著近在咫尺的小院,委婉拒絕:“哥哥找阿憶姐姐有點事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好不好?”
豆豆想了一下點點頭,又有些不放心地拉著蕭子淵囑咐道:“但是你不能把糖都吃光喲!”
蕭子淵笑,小孩子的想法真單純,因為單純所以那麽快樂。
“好,哥哥等著和你一起吃。”
小姑娘樂嗬嗬的,一蹦一跳地走遠了,蕭子淵站起身繼續往前走。
隨母和隨憶剛吃過年夜飯,正準備收拾碗筷就聽到急促的敲門聲,隨母一笑:“隨丫頭啊,快去開門,準是豆豆來找你要糖吃了!”
隨憶想起那個小丫頭也笑了起來,披了件外套穿過庭院走到門口,邊開門邊說著:“豆豆,你怎麽……”
說到一半便停住,笑容僵在臉上,手慢慢收回,愣愣地看著站在門外的人。
他隻著了一件薄薄的毛衣,連外套都沒穿,頭發上、臉上、身上都落滿了雪,他似乎絲毫沒注意,隻是氣喘籲籲地撐著門看著她,漆黑清亮的眸子直直地看到她心裏去。
隨憶的心跳亂了幾拍,垂下眸子故作鎮定地問:“你……你怎麽來了?”
蕭子淵看到她麵無表情,甚至聲音都是冷的,突然間亂了,來的路上想好的說辭全都不見了,急急地開口:“你別聽林辰胡說,我沒有……”
說到這裏,蕭子淵滿臉都是懊惱,像隻泄了氣的皮球:“是,我承認,剛開始我確實是那麽想的,可後來我知道真相以後就再也沒那麽想過你。我也知道自己小人之心,一直不敢告訴你,可你還是知道了。我知道是我錯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隨憶聽著聽著再次愣住,不由得抬頭去看蕭子淵,一臉詫異。她根本沒想過要蕭子淵跟她道歉認錯,而且也認為蕭子淵這種人根本就不會認錯。
他從小生活在那樣的家庭,自身又那麽優秀,就算再低調,也是周圍人眾星捧月般長大的,即便謙恭有禮,內心也是驕傲的,怎麽會輕易向別人低頭認錯?更何況他言辭懇切,眼底帶著愧疚。
他一向沉穩睿智,淡定從容,哪裏見過他如此狼狽、如此心急如焚,連條理都亂了?
一時間兩個人誰都沒再說話。隨憶還處在蕭子淵主動承認錯誤的震驚中,而蕭子淵則在安靜地等待隨憶的決斷。
就在兩個人相視無言的時候,便聽到隨母的聲音從隨憶身後傳過來:“隨丫頭,是不是豆豆啊?”
隨母見隨憶去開門很久也聽不到動靜,走到門前才看到門外的蕭子淵,看到兩個人都是一臉不好意思,便假裝沒看到,若無其事地笑著衝蕭子淵招手:“子淵來了啊,怎麽穿得這麽少,快進來!”
隨憶這才反應過來,看到他的臉色凍得發青,一著急便去拉他進門,才一碰上便覺得他的手冷得像冰塊,心裏一顫也顧不得別的了,另一隻手也覆了上去幫他焐手,拉著他往屋裏走。
蕭子淵看她剛才故意繃起的臉上此刻都是心疼,提著的一顆心也放下了,默默鬆了一口氣。
她的手一碰上便被蕭子淵包在掌心裏,沒有半點要鬆手的意思。
兩個人跟在隨母身後,隨憶瞄了一眼前方的隨母,小動作地掙紮了一下,無果。再掙紮,還是無果。
隨憶抬起頭一臉惱怒,無聲地對口型:“放手!”
蕭子淵挑著眉心情極好地搖頭。
兩方進入相持階段。
隨憶咬著唇瞪他,前麵隨母隨時都有可能回頭,他還在這裏和她拉拉扯扯的。她心裏還委屈著呢,他明明是來道歉的,怎麽還這麽強勢!那麽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穿暖和了再出來,南方的冬天濕冷濕冷的,冷到骨子裏,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
這麽想著,隨憶突然紅了眼圈,又不想被他看到,便極快地低下頭去。
可還是被蕭子淵看到了,他一愣,手下就放鬆了,可隨憶那邊還在用力掙紮。
於是,隨母便聽到了身後的驚呼聲,一轉頭就看到隨憶摔倒在地上,恨恨地瞪著蕭子淵。
蕭子淵一臉愧疚,他當時是想去拉她的,可已經來不及了。
他馬上向隨憶伸出手要拉她起來:“對不起,有沒有摔到哪裏?快起來。”
隨憶滿臉怨恨,一把推開蕭子淵的手,自己從雪地上慢慢爬起來,還沒站穩便感覺到腳下又是一滑。
這次蕭子淵穩穩地扶住了她。
隨母笑眯眯地旁觀,看著女兒在雪地裏打滾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意思,隻是動動嘴:“地上滑,小心點。”
隨憶出了這麽大的醜就要惱死了,卻又聽到隨母的聲音:“子淵啊,這丫頭平衡能力不好,你牽著她走吧,免得一會兒又摔了。”
說完,也不管兩個小朋友在後麵怎麽解決矛盾,便自顧自地往屋裏去了,邊走邊笑了起來。
阿憶,你不知道媽媽看到你這個樣子有多開心,你不知道相對於你的乖巧恬靜,媽媽更願意看到你像個孩子一樣生氣撒嬌。在蕭子淵麵前你能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是不是表示你已經放開過去的一切?這個男人能喜歡你的溫婉淡定,能包容你的任性淘氣,能護你周全,已經足矣。
蕭子淵站在雪地裏看著隨憶氣鼓鼓地垂著頭,忽然笑了出來,上前一步把隨憶擁進懷裏,緊緊地抱住,下巴擱在她的頭頂,緩緩開口。
“阿憶,之前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那麽想你。外人都說富貴權勢好,可高處不勝寒又會有多少人知道呢?我從小看得多了,看著多少人落馬,看著多少人栽在一個‘錢’字上,我不得不小心,不得不謹慎。在認識你之前,所有的巧合在我眼裏都是刻意,可在認識你之後,我願意相信巧合,願意相信緣分,我願意相信的前提是你,不是別人。我所有的錯都是因為那個時候不知道你的好……”
隨憶趴在他胸前,他的氣息縈繞著她,她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心跳和體溫。沒有見到他的時候,她惶恐,委屈,不確定,現在她被他擁在懷裏,之前那些不安定的情緒全都不見了,隻覺得安心,不想放手。
隨憶忽然開口:“療養院的事,是不是你?”
蕭子淵沒想到她這麽快就猜到了,隻能承認:“是。”
隨憶歎了口氣。
他說得對,他就算誤解過她,那也是很久以前了。很久以前,他們不過是普通朋友,她又生什麽氣呢?
大年夜,又下著雪,他連外套都沒穿就跑來找她,如果隻是玩,不用下這麽大的工夫。還有那座療養院,不知道他花費了多少精力才能重新動工。
回想他們在一起的日子,蕭子淵對她的心她怎麽會不明白。或許一個人的嘴巴可以騙人,可他的心是不會騙人的。
既然如此,她又折騰什麽呢?
蕭子淵半天都沒得到回應,輕輕叫了一聲:“阿憶?”
隨憶緊抿著唇,伸手摟住蕭子淵的腰,有些懊惱地問:“我是不是無理取鬧了?”
蕭子淵低頭去吻她的發頂,笑了起來:“沒有,就算你真的無理取鬧,我也會好好哄你。”
忽又想起蕭母的話,遲疑了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半晌後才鼓起勇氣保證似的加了一句:“之前我做得不夠好,以後會好好改進。”
隨憶沒聽明白抬頭去看他,他的心跳是亂的,今晚的蕭子淵似乎和之前氣定神閑的形象差別有點大。
蕭子淵眼神閃爍,誇張地吸了吸鼻子,顧左右而言他:“我們可以進屋了嗎?我都快凍成雪人了。”
隨憶這才反應過來,拉著蕭子淵往屋裏走。
剛踏進屋門,就看到隨母穿戴整齊地走出來,看到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笑了:“你們坐會兒啊,豆豆這會兒還沒過來,肯定是她爸爸媽媽不許她過來,一定在哭鼻子,我過去看看啊。子淵還沒吃飯吧,隨丫頭,你去熱熱飯菜。”
說完,留下兩個人在家,自己施施然出去了。
兩個人靜靜地站著,尷尬再一次充斥在兩人之間,蕭子淵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掛掉了。
他的家人一定在等他吃年夜飯,他又這麽著急肯定沒交代就跑了出來。這麽想著,隨憶有些過意不去,倒了杯熱水遞給他暖手,主動開口問:“你想吃什麽,我去做。”
蕭子淵一臉疲憊地坐到沙發上,衝隨憶招手:“不吃了,一會兒還要回去,我們說說話?”
隨憶知道這次自己是任性了,一句解釋都不聽就跑了回來,還不接他的電話,讓他千裏迢迢地追過來。
她垂著頭坐到蕭子淵旁邊。
蕭子淵幫她拍掉身上的雪,理著她的頭發,在柔滑軟香的觸覺中緩緩開口:“我想讓你知道,我不過是個平凡的男人,我也是第一次談戀愛,沒有經驗,我也有很多做得不好不對的地方,就像這次一樣。女孩子的心思我也會捉摸不準。你生了氣可以問我,可以和我吵架,但是,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能不接我的電話,這樣我會很擔心。”
室內的溫度宜人,隨憶一直有些反應遲鈍的大腦也恢複了正常,聽著聽著就愣住了。仔細回想了一下這件事,道理明明在她這邊啊,怎麽一轉眼就都變成她的不是了?蕭子淵到底是怎麽成功逆襲的?
聰明如隨憶當然不會去背這個大黑鍋,避重就輕地問了一句:“我們吵架……你會讓我嗎?”
蕭子淵手裏把玩著隨憶的發尾,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反問:“你覺得呢?”
他剛才在雪地裏站了半天,臉上、身上都是雪花,進了屋溫度一高,雪花便融化了,此刻他的頭發和眉毛帶著水汽,連那雙深邃的眸子都是濕漉漉的,漆黑如墨,燈光下的那張臉棱角分明,那雙眼睛狹長,眼神幽深,勾魂攝魄。
“那……還是算了吧!”很識時務的某憶敗退。
蕭子淵笑著去握隨憶的手,還沒笑完就悲劇了。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那個號碼卻不敢再掛斷,瞄了隨憶一眼,他一臉淒然地接起來。
隨憶被他那一眼看得心虛,湊過去聽。
電話那邊的老人聲如洪鍾,倒也沒問蕭子淵去了哪裏,隻是別有深意地囑咐了一句:“雪大路滑,回來的路上小心點,慢慢開。明天一早一起賞雪吧。”
掛了電話,兩個人麵麵相覷。
隨憶還心存幻想地問了一句:“是不是說沒有一個合理的理由,你就不要回去了的意思?”
蕭子淵無奈地笑:“老爺子沒那麽溫柔,他想說的是讓我馬上滾回去,而且最好在路上想好了理由,如果明天一早還看不到我……”
“會怎麽樣,家法伺候?”隨憶想起蕭子淵挨罰的場景,竟然沒由來地興奮。
蕭子淵想起老爺子的“手段”,眯起了眼睛,聲音裏難得帶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懼意:“我倒真希望打幾下就完了。可老爺子從不動手,笑嗬嗬地把你送到部隊的炊事班上去,切土豆絲,要細要薄要完全符合標準,切到手提筆都發抖為止。”
隨憶眨了眨眼睛,不自覺地提了口氣,果真是……高人。
隨憶看到蕭子淵還一副閑散的模樣坐在沙發上,立刻站起來拉蕭子淵:“那你還坐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快走!”
蕭子淵還在歪著頭逗她:“我得想好理由啊。”
隨憶拉著蕭子淵往外走:“你路上想啊!”
走到門口,隨憶又想起來蕭子淵沒有外套,便看著蕭子淵一臉討好地笑,試探著問:“要不你穿我的衣服,到了車上再脫下來?”
蕭子淵挑眉看著隨憶,不說行也不說不行,直到隨憶被看得低下了頭,自己小聲認錯:“這樣似乎不太好,是吧?”
蕭子淵拉著隨憶的手往外走:“算了,今天氣溫不算低,就這幾步凍不著,走吧!”
夜黑如墨,小鎮路邊的牆上留了一路的照明燈。橙色溫暖的燈光下,雪花紛飛。孩子們玩累了早已回家,小鎮的雪夜萬籟俱寂,隻聽得見腳下咯吱咯吱的踩雪聲和耳邊撲簌簌的落雪聲。
兩個人靜靜地走了很遠,直到看見靜靜趴在巷口的黑色轎車。
隨憶一直緊握蕭子淵的手,似乎想要把溫暖傳遞給他。蕭子淵捏捏她的手心:“沒事,我不冷。”
隨憶皺著眉,有些擔心地問:“你想到理由了嗎?”
蕭子淵伸手去撫平她眉間的“川”字,悠然自得地逗她:“要不,我實話實說,就說我惹他老人家的未來孫媳婦兒生氣了,我跑來追媳婦兒了?”
“不行!”隨憶立刻一臉認真地反對,那她豈不是直接上了黑名單?
“要不你跟我一塊回去得了,這也是個機會,讓你見見我們家的人,難得湊這麽齊。”
蕭子淵還在笑著說著,隨憶卻忽然沉默了,眼前雪花飛舞,她的心也亂了。
蕭子淵伸手貼上她的臉頰,低聲笑著:“我說著玩兒的,我怎麽會把你推出去做擋箭牌。你放心,我不會不管不顧地就把你帶到家裏去,一定是安排妥當了再帶你去見家裏人。”
隨憶並不是擔心這個:“上次你媽媽來醫院做檢查,我見過你父親,他好像……不是很喜歡我。”
對於這個蕭子淵一點也不擔心,緩緩開口解釋道:“我父親因為工作的關係,喜怒不形於色,誰也摸不準他的喜好。不過我確定的是,隻要是我媽媽喜歡的,他都會愛屋及烏。而且,我知道,我媽媽很喜歡你。”
隨憶很快調整好了情緒,既然決定和他在一起了,她就應該相信他,所有的困難總會有辦法解決。這麽想著,隨憶微微笑了出來。
她摘下脖子上的圍巾,踮起腳尖,仔細給蕭子淵圍上,迎著漫天的雪花看著蕭子淵,笑著開口:“這條圍巾是素色的,看不出是女款,你回去還要好幾個小時,萬一高速上封了路會冷,你戴著吧。”
說完之後又去看蕭子淵的眼睛,臉上的不舍實在是太明顯了。
她的睫毛上落了雪,蕭子淵看著看著便忍不住垂頭去吻她的眼睛,冰涼的觸覺馬上化成了濕意,沾在他的唇邊。
雪花紛紛,落在兩人的臉上,從眼睛到鼻子,蕭子淵一路慢慢吻化她臉上的雪花,最後覆上她的唇。
帶著涼意的舌尖細細勾畫著她的唇形,柔軟香甜,又覺得不夠便去撬開她的貝齒,一顆一顆纏綿地滑過,最後探進她的口中,勾著她的舌和他共舞,引誘,包裹,糾纏,耐心地引著她慢慢滑入他的口中,溫柔而霸道地吮吸著。蕭子淵覺得她又軟又甜,似乎下一刻就會在他口中融化。
他越吻越深,兩個人的呼吸越來越亂。隨憶感覺到舌根處癢癢的,身體不停地發軟,忍不住踮起腳尖纏繞上他的脖子。
蕭子淵再冷靜自持,終究是個男人,會有需求,會衝動,他知道再這麽吻下去他就真的把持不住自己了。他又深知,她雖然看上去對男女之事並不在意,又時不時冒出一兩個黃段子,但內心深處還是很傳統的。
最後,蕭子淵強行把理智推到上風,慢慢鬆開她,溫柔而纏綿地抵著她的額頭,後又輕輕地去吻她的鼻尖。
兩個人急促的呼吸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最後,蕭子淵重新抵上隨憶的額頭,呼吸相聞,柔情蜜意。
忽然一聲巨響,天空中出現一朵絢爛盛開的煙花,緊接著,漆黑的天幕上出現了五顏六色的煙火,很快爆竹聲也響了起來,不遠處又響起了小孩子的吵鬧聲。
一切都預示著新的一年已經來臨。
兩個人相視而笑,蕭子淵慢慢放手:“真的要走了。”
隨憶忽然鼓起勇氣,那句話就要脫口而出,可還是被她咽了回去:“……一路小心。”
蕭子淵這次很快轉身,上了車後,打開車窗和隨憶打了個招呼,便發動車子離開了。
隨憶站在原地看著車子愈行愈遠,直到車燈都模糊不見的時候才轉身往回走。
大衣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一聲,隨憶拿出來一看,是蕭子淵。
我知道你剛才想要跟我走,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說出來。
隨憶看著漫天的煙花,慢慢笑出來。
過了很久,才回了四個字和幾個歎號。
專心開車!!!
蕭子淵看到回複後,眼前似乎出現了她嬌嗔的臉龐,笑了一下,收起手機專心開車。
明天一早怕是不好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