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尾
燈光幽幽地吐著金絲,那絲是剪不斷的深情,在夜的寂靜中盈盈展眉,諸葛亮倚著門,久久地凝視著屋裏的女人。她卻凝視著床榻上熟睡的小嬰孩,時而輕輕撫拍,時而低低吟唱,時而悄悄淺笑。
諸葛亮躡手躡腳地走到她身後,輕輕地抱住她的肩。
黃月英嚇了一跳,回頭一瞧,嗔怪道:“嚇死我了……”她忙放低了聲音:“我聽說今日三軍慶功,你這麽早就回來了?”她輕輕一嗅:“嗯,有酒氣!”
諸葛亮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什麽鼻子!”他俯身仔細地凝視著諸葛果,女兒已快一歲,模樣精致得像個粉瓷娃娃,睡著了還噘著嘴,吧嗒吧嗒地不知在嘀咕什麽。
他看得心底柔情漲潮,悄聲道:“果兒,阿父來了,你還睡嗎?大半年沒見了,你長這麽大了,唉,阿父快不認得你了。”
黃月英扯住了他:“好容易睡著,別吵醒她。”她和諸葛亮悄悄地走到外間,雖離了裏屋,卻能看見裏邊諸葛果的動靜,她一麵張望著屋裏的諸葛果,一麵歎氣:“你這閨女太鬧騰,也不知是像誰,不省心。”
諸葛亮揶揄道:“像你!”
黃月英搶過他的羽扇,用力拍在他的胸膛上:“呸,我不省心嗎?”
諸葛亮看她著急,本想大笑,卻因怕吵醒諸葛果,壓著嗓子笑了兩聲,卻裝出正經的模樣說:“夫人休要惱怒,聽亮慢慢道來。所謂不省心,當日為娶夫人,費盡周折,此為一不省心;待得佳偶初成,卻每被夫人刁難,諸葛亮苦不堪言,此為二不省心;後喜得一女,夫人強抱不放,諸葛亮奈何碰不到自家女兒,此為三不省心。”
黃月英用羽扇遮住臉笑倒下去:“偏你舌頭長,有理無理皆能說得通!”她笑歎了口氣,取來一方手絹捋著羽扇:“你這次接我們母女來臨烝,能讓我們待多久?”
諸葛亮適意地抱住膝:“也許會很久,也許……”他其實也不知道,他是注定將東奔西跑的忙碌人,妻兒的溫情隻是他疲累時停泊的驛站,他匆匆歇過一夜,還來不及體味家的溫暖,便又要踏上征程。
黃月英是明達通透的女子,她不爭那日日夜夜的廝守,她平靜地說:“不管多久,我隻想讓果兒認得父親,不然她長大了,見了你不認識。”
些微的傷感讓諸葛亮眼瞼微酸,他動情地握住妻子的雙手,信誓旦旦地說:“這一次,果兒會認得父親。”
黃月英低低一笑:“我權且信你一次!”她因聽見裏屋的諸葛果哼了一聲,忙丟下羽扇,小跑著進屋。諸葛果原來隻是翻身,她給女兒掖好被角,輕輕地囈語兩聲,這才反身出來,卻發現諸葛亮趴在案上睡著了,一隻手捏著一卷書,一隻手舉起白羽扇擋住半邊臉,似乎在夢裏怕光。
她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悄悄地尋了一領披風出來,輕輕地搭在諸葛亮身上,她便安靜地坐在柔軟的燈光下,守著她的丈夫和女兒,仿佛守著她一生的信仰。
夜風攜著若隱若現的喧囂輕叩窗格,那是慶功宴上僚屬們的歡聲,卻隻在窗下停駐了一霎,很快繞道溜走了,仿佛怕吵醒了這一刻溫情脈脈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