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從中斡旋
卻說那天餘穗媛和莫星社分手後，一路上一直還在想著君天公司項目的事。雖說卓如海當著她的麵也答應盡快融資，把占用君天公司的5000萬先轉出來，可是，這5000萬對一個國家貧困縣來說，也不是個小數目，她擔心卓如海雖然嘴上答應得好，事後未必這麽爽快地落實，如果這事情一拖就有可能拖上一年半載，真是這樣結果的話，叫她如何麵對君天公司呢？不行，必須還要在領導層麵上予以督辦，才能讓卓如海真正重視。於是，她對身旁的辦公室主任說：
“呂主任，你馬上就君天公司在嶺嶽縣的投資項目資金被挪用一事，寫個內參報告，我準備在適當的時候向相關領導做個匯報，你寫的時候要突出政府誠信是最大的營商環境這一條，讓領導們有個清醒的認識，哎，我看我們這邊窮，除了交通和資源的問題，關鍵還是幹部的思想觀念要適應時代啊。”
幾天後，全省扶貧工作例會剛剛結束，秦浩瀚正在辦公室整理材料，為了籌備這個會議，他已經連續加班好幾天了，現在臨近傍晚，他準備早點下班陪陪家人。
秦浩瀚是一個非常勵誌的人，他從小家境貧寒，為了解決自己的生活費問題，他在西南財經大學就讀期間，瞅著當時有些同學們對金庸武俠著作比較癡迷，他就攛掇一個家庭條件較好的同學，買了幾套金庸書籍，兩人在學校裏幹起了租書的行當，借閱一本金庸書籍每天租金五毛，童叟無欺。這樣下來，一個學期每個人就有了千把塊的收入，然後又幫移動公司推銷電話卡，經過幾年的積累，不但解決了生活費，還攢了一筆錢，然後，又考上了研究生。
他研究生畢業後，在西南省也是屬於高學曆人才，所以很順利地進了南嶽州政府辦公室，很快就被一位州領導看中，擔任了他的秘書。跟在領導身邊這幾年，他不但逐步熟悉了官場規則，更積累了人脈，同時，他也慢慢變得穩重老練，雖然腦子裏的想法還是很多，但喜怒從不形於色，職務也從一個科員後來逐步提拔為副處長、處長。那位州政府領導在退二線之前，把他安排到縣裏擔任了副縣長。由於他是高學曆幹部，所以在西南省和南嶽州組織部門選拔赴躍州掛職幹部時，他也幸運地入選了。掛職結束後，他又被提拔為省扶貧辦的綜合協調處長，順利成了正縣級領導幹部。
秦浩瀚非常珍惜自己當前來之不易的工作生活現狀，因此在工作上十分投入。扶貧攻堅是西南省委省政府的頭等大事，省扶貧辦的綜合協調處長是重要崗位，既要為領導們做好服務，同時還要協調各處室乃至各個州的關係，工作起來可謂事無巨細，辛苦不說，有時還會吃力不討好。還好，多年的曆練，把他的性格錘煉得不急不慢，因此，他偶爾聽到一些難聽的話，總能一笑置之，不做任何評論和回應，繼續埋頭把自己的活幹好，所以，他到省扶貧辦時間不長，就受到了主要領導的青睞，很多累活、苦活都壓到了他的肩上。
他整理好材料，點上一支煙，準備給自己放鬆一下，稍後就回家，可是，偏偏這時有人敲門進來了。那個人一進來，就咳嗽了幾聲，說：
“哎呀，我的秦大處長，你這抽煙總要打開窗戶吧，這麽悶在裏麵，害得我這個客人都要吸二手煙了。”
秦浩瀚一聽，趕緊起身推開窗戶，給來人倒了一杯水，嗬嗬一笑，說：
“餘主任，平常你都在州裏，今天難得在省城開會，你怎麽不早點回家陪陪孩子啊。”
餘穗媛喝了一口水，揶揄著說：
“秦大處長，我雖然做不到大禹那樣，為了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但正因為我們平常都在基層，碰到你們省機關領導的機會少，所以要借這次在省裏開會的時機，拜訪一下你們領導啊，家裏的事當然就要先放在一邊嘍。”
三個在躍州掛職的同事裏，卓如海喜歡在他們兩個人麵前擺譜，他們兩個人因此就都不大和卓如海交流，自然而然地，餘穗媛就和秦浩瀚的關係就顯得親密一些。正是基於兩人的關係，本來秦浩瀚這個小處長在省機關根本算不上什麽領導，但餘穗媛就偏用揶揄的語氣，稱呼他為省領導。
秦浩瀚也不以為意，用自嘲的語氣說：
“你看你看，餘主任取笑我了不是，我在這裏隻是領導的服務員，什麽活都得自己幹，哪比得上你一把手這麽威風。怎麽，這個時間過來，總不會是約我出去喝一杯吧？”
“嗨，還真給你這個秦大處長說中了，我就是要拉上你到省政府對麵那家環境不錯的小飯館喝上一杯，你整理一下，我們一會兒就走。”
她其實根本沒準備請秦浩瀚吃飯的計劃，但既然對方這麽說了，她今天來到這裏是有求於對方，所以，也順水推舟來了個假客氣。
“哈哈，你這個餘主任，平常從來不請我喝一杯，偏偏今天等我有事，就叫我去吃飯了，告訴你，我已經連續加班好幾天，今天我和家裏人都說好了，早點回家陪他們，你這頓飯就先欠著吧。還有，你今天過來肯定有事，就說說你過來是什麽事吧。”
“好好好，秦大處長真是明白人，我在躍州掛職一年認識了你，也總算沒有虛度光陰，我今天過來就是有事找你的。”
於是，她就把卓如海在嶺嶽縣挪用君天公司征地款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秦浩瀚，然後問道：
“這個卓如海口頭答應我在一個月以內爭取融到資金後，就把君天公司的資金轉出來，但我琢磨著他沒那麽容易弄到錢，你說，這事我要不要向領導層麵反映呢？”
秦浩瀚聽著餘穗媛敘述，大腦就開始了快速的運轉。他心裏知道卓如海這麽做明明是極大地破壞了西南省的營商環境，如果這件事一捅到領導層麵，卓如海的麵上肯定會不好看，弄不好還成為一個破壞營商環境的負麵典型。雖然他和卓如海關係不是特別的鐵，但畢竟總在躍州一起掛職一年，他不希望卓如海在這件事上栽了跟鬥。俗話說“公門之中好修行”，說不定自己今後碰到什麽事還需要卓如海說話呢，多一條路總不會有什麽壞處。
可是，這事不幫餘穗媛，他覺得自己在“理”上不對，因為，現在他們兩個都是西南省扶貧係統的人，這胳膊肘總要向裏拐。另一個是他也很欣賞餘穗媛，甚至有點喜歡。在躍州掛職獨居期間，他偶然得知她離婚不久，情感較為落寞，甚至想和她來一段婚外情，可是後來怕惹出火來，所以，生生把自己的欲念摁了下去。但今天餘穗媛找上門來，他想著也要幫她一把，不至於讓他們的關係生疏了。另外，卓如海這麽做確實不地道，也對不起君天公司，如果，就這麽隨隨便便讓外來客商傷了心，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所以，他默默地思索著，看看自己手頭上有沒有用得上的資源，為這件事的妥善處理另辟蹊徑。
作為一個處長，在省級機關地位不高，但其能量其實不容忽視。曾有領導開玩笑說，在大院裏，處長是權力最大的人。領導這麽講肯定不是空穴來風，因為處長有好多方麵可以影響到領導的決策，甚至操控了領導的決策。
作為一個處長，業務精通是他最大的特點，這些處長往往浸**機關多年，由於他們處於承上啟下的位置，上級的文件信息，他們能第一時間掌握，下級的實際情況他們也很知曉，因此，當省領導和廳領導在決策的時候，總是喜歡聽聽這些處長們的意見，以便自己的決策不會出什麽偏差。所以，久而久之，在省級機關裏，就漸漸形成了處長們拿方案、抓落實、出政策，而省領導和廳領導則隻是簽字畫圈，批轉各地執行的現象。可以說，如果一個處長運作得當，幾千萬甚至幾個億的資金安排，他們都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雖然秦浩瀚到省扶貧辦時間不長，但鑒於他的勤奮和靈性，以及綜合協調處長這個關鍵性的位置，他對省扶貧辦機關一些項目安排和資金調配也比較熟悉，同時，他和幾個業務處長的關係也處理得比較融洽，他琢磨著在哪裏可以把餘穗媛講的這件事做一個相對穩妥的處理。
所以，他聽著餘穗媛說完，問道：
“穗媛，你在嶺嶽縣幹了幾年，你覺得那個青竹古街的度假項目有戲嗎？”
秦浩瀚這麽一問，倒給餘穗媛出了難題，她在內心其實不太看好這個項目，但卓如海能拉到5個億的投資，對當地的經濟發展和扶貧事業都有很大的好處，所以，她也不便在秦浩瀚麵前直說，隻好答道：
“嗯，能有客商投資我們嶺嶽縣總是好事，他們投資這麽大的項目肯定經過了比較周密的測算和分析，在這方麵，我不在行，所以也無法作出評論。”
“如果這個項目可行，最後能通過發改部門的審批，省政府會有一定資金的扶持，省財政廳也會幫助他們發債融資，或者找銀行信托機構包裝發行理財產品，從這點來說，如海的眼光還是有的，其言也非虛。”
“但是，一碼歸一碼，不管他這個青竹古街項目再怎麽好，也不能挪用君天公司的投資征地款啊，政府可是和他們簽了協議的，政府的誠信才是最大的營商環境啊。”
“穗媛，你的話是很在理，可是，也有點書生氣，我們西南省不是窮嗎，我相信如海這個家當的也不容易，所以才會為了度假項目挪用了君天公司的錢。如果在基層每件事都能捋得這麽清爽，那還要領導幹什麽嘛。”
秦浩瀚麵上對卓如海做了辯解，過幾天，他自然會把這段辯解加油添醋地說給卓如海聽。然後，他又說：
“不過，穗媛，君天這件事當然要妥善處理，但你不能急於把這件事捅到領導那裏去，不然對你和卓如海都沒有好處。”
“嗯……”
“穗媛，我問你，憑你對君天的了解，君天的這個項目分期啟動，他們是否答應。”
“嗯，這個我一時還真的說不上來，但我可以找他們溝通，也許他們會同意的，但是，分期啟動也需要資金啊，我們總不能再讓君天公司拿錢吧。”
“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君天公司同意分期啟動這個項目，省扶貧辦這裏剛好有一筆項目獎補資金，可以安排給他們一些，讓他們把項目先動起來……”
“那真是太好了，秦大處長，看來我真是不虛此行啊，太感謝你了，下次請你吃飯，雖然我酒量不行，我一定要多敬你幾杯。”
“不過，穗媛，你也不能高興得太早，剛才我是問了你這個項目到底怎麽樣，這是很關鍵的，如果是存在一定風險的政績工程，我們不可能給予資金安排補助的。”
“秦大處長，你放心，這個君天項目是個實實在在的富民項目……”
可沒等餘穗媛說完，秦浩瀚就打斷了她的話：
“穗媛，你可能剛才沒聽清楚我說的話，我是指那個度假酒店項目到底怎樣。”
“啊，你不是說安排資金給君天公司嗎，怎麽又突然說是度假酒店項目，你都把我搞糊塗了呢。”
“君天這個項目投資規模隻有幾個億，我們即使給予補助，金額也不會太高，而那個度假酒店項目如果確實能帶動當地扶貧人員就業和經濟發展，我們補助的資金就會多些……”
“噢，我懂了，你的意思這錢是補給度假酒店項目的，但因為縣裏挪用了君天的錢，所以，這錢下去以後，就讓縣裏先給君天公司把項目啟動起來，是這樣的吧？”
“不錯，所以，嶺嶽縣卓如海他們想要拿到我們扶貧辦的補助，首先就要把這個項目包裝好，通過我們省級幾家部門的聯合審查，這個是前提。”
秦浩瀚說得很在理，但餘穗媛剛才的興奮勁卻有點下來了，因為，在她的內心，她始終對青竹古街這個旅遊度假酒店項目不是特別的看好，可此時，她又非常希望卓如海能動用一切資源，把度假酒店這個項目包裝好，順利通過審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