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三觀不合

吃完飯後,黎舒和施展興致勃勃地一起來到音樂劇《繭》的演播廳。昏暗的燈光照亮舞台,光柱下飛舞的塵埃夢幻般飄**在空中。

黎舒坐在椅子上,盯著舞台滿心期待。

《繭》是一部女性題材的先鋒音樂劇,編劇和導演都是年輕女性,看簡介大概知道主要講女性困境。黎舒看了評論,許多人都從劇情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淚流滿麵。

所以,黎舒很期待。

音樂劇演得挺不錯,都是些年輕演員,黎舒也不認識,隻是覺得台詞聽得很清楚,至少不用看字幕,就知道他們在說、在唱什麽。

音樂劇剛開始時,就有人在低聲啜泣了。女主角和大學男友結婚,從校服到婚紗,何其浪漫。但戀愛是風花雪月,婚姻是柴米油鹽。婚後的落差是在太大,放棄事業做了全職主婦的女主失去人生價值,變得患得患失,最後失去了愛情,失去了婚姻,也失去了孩子。

女主萬念俱灰,意圖輕生。

然後,有了一個時光機,讓她可以回到過去。從而,生出了新一條時間線。

女主到了平行時空的另一個自己,重啟人生。

重啟人生的女主全身心投入到事業上,不知不覺就到了晚婚的年紀,然後被父母逼婚,安排相親……

黎舒忽然興致勃勃地轉過頭,想問施展:“像不像我們……”

然而,施展已經靠在座椅上,夢周公去了。

她無奈地回過頭,繼續看音樂劇。

——女主最後找了個門當戶對,父母安排的男人結了婚。婚後,男方出軌,婚姻破碎。女主雖然打官司爭取到了孩子的撫養權,但她並不快樂。

女主想,難道就沒有完美幸福的人生嗎?

她再次使用時光機,又回到過去。

這一次,她堅定地做自己,不被時間所約束,沒有找到契合的人,最終做了不婚主義。

她去父留子,選擇單身生育,做試管生了一個混血寶寶。那時的女主有錢有顏有娃,人生贏家。但獨自帶娃的困難,和家庭工作兩頭顧的疲憊,幾乎將她擊潰……

音樂劇的台詞寫得深刻,字字紮心。

黎舒看著看著,鼻頭一酸,淚水就在眼眶裏打轉。

周圍的女性觀眾不少都哭得一塌糊塗,吞聲飲泣,嗚嗚咽咽。

施展就在這樣的哭聲中猛然驚醒,他轉頭望向黎舒,隻見她正在擦眼淚,頓時尷尬又心虛地坐直了身子,生怕他發現自己睡著了。

沒一會兒,演員到舞台中央謝幕。

施展驚慌失措地小聲嘀咕:“啊?這麽快就結束了嗎?”

黎舒調侃地笑了笑:“還好吧。一場音樂劇就兩小時。一個整覺需要八小時,不也是眼睛一閉一睜就過去了?”

施展尷尬地笑了笑,深吸一口氣,絞盡腦汁找借口:“實在抱歉啊小舒,我實在太累了,不小心睡著了。”

黎舒笑著說:“沒關係,這種題材嘛,你不喜歡也正常。”

兩個人起身,走出了昏暗的演播廳。

施展十分懊惱,第一次正式和黎舒約會,自己表現得這麽差。

送黎舒回家時,他還小心翼翼地問:“小舒,你沒生氣吧?”

“哪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好嘛。”

黎舒確實沒有生氣,隻是越發確定他倆不合適。

吃,吃不到一起,施展吃不了辣;玩,玩不到一起,她感動落淚的內容,施展四仰八叉地睡大覺。

兩個人在一起,不就是吃喝玩樂過日子嘛。這不合適的部分,都占兩樣了。

*

夜深人靜,殘月如鉤。

黎舒睡得迷迷糊糊,黎舒打來電話,將她從睡夢中吵醒。

黎婭來詢問打架當天的具體過程。因為視頻隻有畫麵,聽不見聲音。

“你不是都知道了嗎?就是王跋說你壞話,祈和頌衝過去打了他。”黎舒說。

“不是這些。我要聽具體的內容,一字一句,隻要你還記得的,全都複述一遍。”黎婭說。

黎舒:“你真的要聽嗎?他說得很難聽的。”

黎婭:“是的。”

“你問這個幹嘛?”

“想對策。”

黎舒:“對話裏能有對策?現在事情怎麽樣了?”

“有沒有對策,得聽完才知道呀。”通過聽筒,都能感受到黎婭的咬牙切齒,“王跋王跋,真是人如其名,他媽的王八蛋!人心不足蛇吞象,張口就要十萬塊賠償。”

黎舒驚叫:“十萬?不知道還以為捅了他一刀,他想錢想瘋了吧?”

黎婭:“還不是因為祈和頌他媽,上門送人頭。過去就表現得擔驚受怕,又一副財大氣粗,花多少錢都願意撈人的樣子,能不被殺豬嗎?”

“真要給十萬呀?”黎舒不可置信。

黎婭:“還沒有協商好,現在談到五萬了。”

黎舒:“這也很多呀。就流鼻血麽,去醫院又沒花多少錢,加上醫藥費,賠個一萬兩萬已經好死了。姐,你說的真沒錯,衝動是魔鬼。”

“先別貧嘴。你把事情經過跟我說一下。”

黎舒:“很難聽的……”

“多難聽的我都聽過,造女生黃瑤的內容,翻來覆去就那些,還能被他們說出花來?你隻管複述,我心裏有數。”黎婭倒是不在意。

黎舒:“最開始我在洗手池邊洗手,然後聽見兩個人在議論,但我不知道說的是你。說你胸大……然後,王跋說你的胸是隆的,靠身體上位,得到現在的職務……”

“去他大爺的,老娘的胸比真金白銀還真。”黎婭沒好氣地說。

黎舒無奈一笑,繼續道:“然後說你和什麽王總有一腿,肯定睡過。”

“說我和王總有一腿,原話是什麽?”黎婭又問。

黎舒思忖半晌:“等我回憶回憶。”頓了頓,她又說,“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和王總有一腿,肯定睡過?應該就是這麽說的。”

“行,我知道了。掛了。”

黎舒追問:“這就行了?有對策沒有?”

黎婭:“你別管。”

嘟嘟嘟。忙音。

黎舒盯著手機,不滿地嘟了嘟嘴,嘀咕:“不管就不管。”

掛斷電話後,黎婭步履匆匆地走進派出所的調解室。

祈和頌,祈家父母、王跋,辦案民警全都坐著。

民警苦口婆心地說:“從昨晚接到報案,到今天晚上,已經一天多了。你們雙方也有和解的意願,大家都退一步……王跋,你輕微傷,開口就要十萬賠償,確實過分了些……還有你,祈和頌,你暴力傷人,肯定要道歉的!你怎麽能……”

王跋陰陽怪氣地說:“我誤工費啊,精神損失啊!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把我按在地上打,我精神受到了嚴重的傷害!”

祈和頌則坐在角落,緊閉著雙唇,表情堅決而冷漠,不願多給王跋一個眼神。

黎婭走到辦案民警身邊,低聲說:“胡警官,能不能讓祈和頌到隔壁房間,我和他說幾句?”

民警:“好。”

“祈和頌,你跟我過來。”黎婭低聲說。

現在事情鬧得這麽僵,民警調解到現在都還沒有調解好,主要是王跋要求祈和頌公開道歉,還要獅子大開口要高額賠償,而祈和頌不想要道歉,也不想被趁火打劫。

祈和頌跟在黎婭身後。

黎婭的個子算是高的,但他個子還要高,微微低頭,正好看見黎婭的發旋,步子邁得小,亦步亦趨的樣子滑稽得有些可愛。

祈和頌身材健碩,和派出所民警相比,體態都是出挑的。這一整夜裏,也不是時時刻刻氣氛都緊張,在鬆弛的間隙,還有民警打趣,小夥子身材不錯。

到了另外的房間,黎婭轉過身,冷著臉,一瞬不瞬地盯著祈和頌看。

祈和頌被看得不自在,別開臉。

“心虛什麽,看著我。”黎婭冷冷地開口。

“我沒心虛。”祈和頌轉過頭,直喇喇地和黎婭對視。好像為了表達他底氣十足,眼睛一瞬也不敢鬆懈,目光像繃緊的橡皮筋。

兩人對視良久,黎婭率先敗下陣來,冷冷地問:“祈和頌,你能不能不倔了?”

祈和頌眉頭緊鎖,卻不願屈服:“我不是倔!我又沒做錯什麽,為什麽要道歉?”

“這需要原因嗎?現在不是刨根究底的時候。我現在要的是解決問題!你道歉、賠償,簽和解協議,事情就解決了!”黎婭氣得不打一處出,手指緊緊攥成拳頭,世間怎麽會有這麽倔的驢。

“所以,就不問對錯了嗎?我打了他,我付出代價。那他造黃謠,汙蔑你,誹謗你,傷害你,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祈和頌反問,“黎總,我不願意。如果我道歉了,我會覺得對不起自己。我憋屈。”

黎婭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她真想把他腦殼敲開看看,裏麵裝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而且,就算不和解也沒什麽。輕微傷隻是行政拘留,這案底又沒什麽,又不是刑事犯罪。然後再打官司確定賠償,壓根賠不了五萬。”祈和頌的腦子倒也不是完全糊塗,想得倒是挺清楚。

“到底還是年輕。”黎舒冷冷地補了一句,繃著的勁兒鬆了。行政拘留確實不是刑事案底,但在兩個人情況相差不大時競爭,這些都是致命傷害。

黎婭看著愣頭青似的祈和頌,有一瞬間,仿佛看到了曾經倔強又鑽牛角尖的自己。

但是,她保護不了曾經的自己,也保護不了這樣的祈和頌。社會就是要磨平人棱角的,變得圓滑,市儈,和稀泥。

“過來。”黎婭朝祈和頌勾了勾手指。

“幹嘛?”祈和頌不滿地問。

“低頭。”

祈和頌雖然疑惑,但還是聽話地低下了頭。

黎婭抬起手,伸手在他寸頭上揉了揉:“我看看你的頭發,有多紮手。”

發梢在掌心摸索,微微有些癢。

揉完過後,她轉身朝房間外走去:“不想道歉,那就不道歉吧。”

祈和頌笑著跟在她身後:“對於這種人渣,壓根沒必要道歉。”

“對,對於這種人渣,壓根沒必要道歉!”黎婭發泄似的說。

到了調解室,胡警官見兩人神色輕鬆,也麵露驚喜:“談好了?”

祈和頌伸出手:“談好了。我們打算不和解,帶我去拘留所吧。”

說著,他把手一伸,等著上鐐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