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羅飛和尹劍跟著肖嘉麟來到了住院部九樓。肖嘉麟先找到了當值的護士長龍丹萍,請她幫忙查詢許明普的床號。然後他吩咐說:“你把兩位警官帶過去,如果他們有什麽需求的,你要盡力配合。”

羅飛聽出對方要撤的意思,想想這邊也不需要再陪著,便提議說:“你先忙去吧。”

“行。你這邊有事的話,隨時打我電話。”肖嘉麟臨別前又主動伸手,熱情洋溢地與羅尹二人相握。

隨後龍丹萍便帶著羅尹二人往樓層西首走去。羅飛一邊走一邊問道:“這個許明普入院之後就沒有離開過吧?”

“當然沒有。”龍丹萍回答說,“我們這邊是嚴格執行住院製度的。像他這樣的晚期癌症患者,在住院期間是不能隨便離開的,要不出事了誰負責呢?”

“會不會有他偷偷外出,你們沒有發現的情況?”

“即便有,時間也很短。因為每隔兩個小時,我們的護士都會進行一次例行的查房。”

羅飛“哦”了一聲。這樣看來,許明普在住院期間外出作案的可能性顯然就不存在了。

說話間龍丹萍在一間病房停住了腳步。這是一個三人間,護士長指著最裏麵的那張床鋪說道:“那個人就是許明普。”

“謝謝你。”羅飛向龍丹萍道了別,然後帶著尹劍走入病房。他們徑直走向了最裏麵的床鋪,那張**半躺著一名身穿病號服的男子。那男子膚色蠟黃,麵容消瘦,兩隻眼窩深深地陷在顴骨裏,這樣的外貌讓他看起來非常蒼老,遠遠超出五十來歲的實際年齡。

羅飛知道這正是病痛折磨造成的結果。對於一個腎癌晚期患者來說,他的一隻腳已經踏在了鬼門關裏。而這種悲慘的局麵或許就緣於半年前李俊鬆的那次誤診。

站在病人的立場上,李俊鬆肯定算是個“有罪之人”吧?

男子見到有兩個陌生人向自己走來,眼中露出了狐疑的目光。羅飛感覺到那目光並不友好,甚至藏有某些刺人的東西。

“你是許明普吧?”羅飛走到床前問道。

許明普反問:“你們是誰?”他的態度非常生硬,似乎要拒人於千裏之外。羅飛觀察著對方的反應,他猜測此人可能長期生活在社會底層,過多的挫折使他對外界產生了一種本能的敵意。

“我們是警察。”羅飛亮明了身份。跟在身後的尹劍拖過來兩張椅子,兩人分別坐在了床頭。

“幹什麽?”許明普仍然用那種帶刺的目光看著羅飛,好像隨時準備著要和對方幹一架似的。

“我們來找你,是想問問關於李俊鬆的事情。”

“他的事跟我有什麽關係?”

“你知道我們想問什麽?”

“他不是死了嗎?”

羅飛眯起眼睛:“你怎麽知道?”協查通告上並未提及李俊鬆的名字,就算許明普看到報紙上的照片,他也很難確定這個人就是當初給自己看病的醫生吧?畢竟他們隻在半年前見過一次麵。

許明普回答道:“我聽醫生說的。”他的嘴角帶著一絲冷笑,似乎在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我可不怕你!

羅飛點點頭。沒錯,許明普來醫院鬧過,腎髒科的醫護人員應該都知道他和李俊鬆之間的過節。現在李俊鬆死了,自然會有人把消息透露給許明普。

對方的敵意這麽大,如果直接切入案件的話恐怕會引起更大的反彈。羅飛斟酌了一下,決定采取迂回戰術,先聊聊對方願意說的話題。

“我們並不是懷疑你——你這些天一直在醫院待著,怎麽會和殺人案有關呢?”羅飛露出一個示好般的微笑,又道,“我們隻不過想向你了解一下李俊鬆這個人,具體來說,就是針對半年前誤診那件事。”

“他是個不負責任的醫生,是個混蛋!”許明普用生氣的口吻說道。他一邊說一邊看著羅飛,目光已緩和了許多。看得出來,他此刻的憤怒情緒僅僅是針對李俊鬆的,而且他正試圖獲取羅飛對這種態度的認可。

“我聽醫務科的肖主任說過了,那確實是一次非常嚴重的誤診。”

羅飛這話算是向對方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許明普應聲點頭,那意思是:你說的很對!

“當時是怎麽回事呢?”羅飛繼續問道,“你能講講具體的經過嗎?”

許明普撐著床墊,把身體往上拱了拱。羅飛看出他想要坐直一點,便主動幫他把床頭的支架搖高。許明普調整好坐姿,然後開始講述:“那是半年前了,我感覺身體不太舒服,而且小便裏麵帶血,就懷疑是腎出了毛病。那天下午,我讓兒子帶我去醫院查查。我兒子就帶我來了人民醫院,特地找了個腎髒科的專家門診——就是那個李俊鬆。結果他是個什麽專家?盡騙著你花錢,拍X光,這個檢查、那個檢查的,做了一大堆,最後說是尿路感染。我當時就不太相信,但他說得好聽著呢,一口一個沒問題,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就行。我就聽他的話,回去好好歇著,結果越歇身體越差。別的不說,你就看看我現在的臉色,像個好人嗎?後來我實在熬不住了,又去紅山醫院做了檢查,一下子查出是腎癌,晚期!人家醫生說了,半年前尿血的時候肯定已經有了病灶,完全能查出來的。所以我這條命就是活生生被李俊鬆這個庸醫給耽誤了!”他越講越激動,到最後甚至呼哧哧地直喘粗氣。

羅飛認真地聆聽著許明普的講述,等對方的情緒稍稍平定之後,他針對其中的一個細節問道:“當時做了很多檢查嗎?”

“是啊,花了好幾百塊呢,結果什麽也沒查出來……”許明普憤憤然控訴道,“這不是明擺著騙錢嗎?”

羅飛又問:“當時檢查下來的報告單你看了沒有?”

許明普搖搖頭說:“我又看不懂的,報告單都是我兒子拿著。”

羅飛“嗯”了一聲,斟酌著還想再問些什麽時,忽聽身後腳步聲響,似乎又有人走進了病房。他回頭一看,原來是莊小溪帶著一個年輕的女孩。莊小溪似乎沒料到會在這裏遇見羅飛,略帶驚訝地喊了聲:“羅警官。”

羅飛也站起身問道:“你怎麽來這裏了?”這兒是腎髒科的病房,而莊小溪是骨科的醫生啊。

莊小溪抬手指指許明普說:“我找他有點事。”許明普看著莊小溪,臉上露出某種期待的神色。

羅飛有些納悶了,怎麽這兩人好像早就認識似的?

這時又聽莊小溪說道:“你們正在聊嗎?那我等會兒再來?”

“不用。”羅飛搖了搖手,“我們已經聊得差不多了,你來吧。”他一邊說一邊往旁邊撤了兩步,讓開了位置。不過他並沒有要離開病房的意思。

莊小溪也不客氣,直接在羅飛那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然後她把手裏拿著的一疊資料遞到許明普麵前,說道:“上次說的醫療資助的事情,我已經幫你申請下來了。這裏是資助協議書,你先看看吧。”

許明普搖著手推開:“哎呀,我看不懂的,一會兒等我兒子來看吧。”

莊小溪問道:“你兒子什麽時候過來?”

“他五點鍾下班,應該快了。”許明普說這話的時候,屋裏幾個人不約而同地都往牆壁上的掛鍾看去,現在已經是十七點二十三分。如果許強下班以後就過來的話,應該是快到了。

“那我就在這裏等他。”莊小溪再次把資料塞到許明普手裏,“你先看看吧,有什麽不懂的我給你講。”

許明普不好意思再推托了,他接過那疊協議書,裝模作樣地翻看起來。

見莊小溪閑了下來,羅飛便在一旁問了句:“這是什麽醫療資助?”

“是一種新型的化療藥物,專門針對腎癌的晚期患者。”莊小溪轉過身來向對方介紹,“這種藥物是國內一家著名的醫藥公司開發出來的,剛剛通過了臨床試驗,藥物的療效很好,但價格也非常昂貴。由於現在正處於推廣階段,所以有一些麵向患者的醫療資助項目。恰好我們醫學院有個教授參與了這種藥物的研製,我通過他的關係,給許明普申請到了一個免費醫療的名額。”

“哦。”羅飛大概聽明白了,他向許明普那邊瞟了一眼,含糊問道:“那他知道你是……”

許明普抬起頭來,迎著羅飛的視線說道:“當然知道。這位莊主任就是李俊鬆的愛人嘛。”他在說“莊主任”三個字的時候,語氣中充滿了尊敬,與先前提及李俊鬆時的態度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莊小溪在一旁說道:“我促成這次醫療資助,也是想彌補一下李俊鬆犯下的錯誤。無論如何,這樣的誤診都說不過去。化療對晚期癌症雖然不能根治,但這種藥物的療效還是值得期待的。”

“莊主任是個大好人啊。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可是莊主任和李俊鬆就完全不同,那家夥配不上我們莊主任。”許明普的情緒有些亢奮,就差直接說出“李俊鬆死得好”之類的話了。

莊小溪笑了笑,但那種笑容非常程式化,根本看不出她內心的情緒。

這時病房門口人影一閃,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走了進來。那人穿了一套工裝,頭發油膩膩地搭在腦袋頂上,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你來啦。”莊小溪向來人打了聲招呼,“我正在等你呢。”原來這人就是許明普的兒子許強。

“不好意思,下班的時候稍微耽擱了一點。”許強忙不迭地向莊小溪這邊走過來,經過羅飛身邊時,他下意識地投過一個疑惑的目光。

尹劍的手機鈴聲恰在這時響起,小夥子看了眼來電顯示,低聲對羅飛說道:“排查有消息了。”

羅飛揮揮手:“到外麵說吧。”兩人便往病房外走去,身後則傳來許明普的聲音:“兒子,這協議還得你來看,我是真的看不明白。”

羅飛二人來到走廊裏,尹劍接通電話聽了兩句,回道:“你直接向羅隊匯報吧。”說完便把手機交給羅飛,後者接過來說了句:“我是羅飛。”

電話那頭傳來前方偵查員沈源的聲音:“羅隊啊,你不是交代查一查許明普父子嗎?大致情況向你匯報一下:許明普今年五十四歲,本市戶籍。早年是公交公司的員工,就是開公共汽車的。在十年前因為和乘客打架,被開除了,此後一直無業。據他以前的同事反映,這個人脾氣不好,跟誰都合不來。他老婆也是受不了他的脾氣,離了婚。許強今年二十九歲,是本市農藥廠的工人,今年剛剛結的婚。老婆是本市郊區的,在商場裏當售貨員。我到農藥廠那邊也走訪過了,據說許強平時的表現還不錯,不怎麽惹事。他的工作是三班倒,最近十來天沒有出現過曠工的情況,情緒也很正常。”

“好的。”羅飛掛斷了電話,然後把了解到的情況向尹劍複述了一遍。尹劍聽完之後判斷說:“看來這父子倆應該和綁架案沒什麽關係。”

羅飛也認同對方的判斷。雖然許明普具備作案動機,但這父子倆既沒有作案的能力,更沒有作案的時間。

另一個細節是:十月二十三日的二十二點四十七分,許明普父子正在醫院鬧事,肖嘉麟被迫撥打了李俊鬆137開頭的電話。隨後許明普便被安排入院。而在二十三點零二分,屬於李俊鬆的另一部158開頭電話曾打給姚帆,電話接通了十多秒鍾。即便按照最誇張的猜想:許明普父子在第二次來到醫院前已經完成了對李俊鬆的綁架,他們也不可能一邊和醫院糾纏,一邊還拿出李俊鬆的手機給姚帆撥出一個毫無意義的電話吧?

僅從這個細節就可以排除許明普父子作案的嫌疑了。不過在這父子二人身上還有一些未解的謎團,羅飛也得弄個明白。

從病房門口外打量,許強似乎已經把那份合約看完了,正把手裏的資料遞還給莊小溪。羅飛衝尹劍使了個眼色,兩人又走進了病房內。

“看完了吧?這裏麵需要注意的其實就是三點,我覺得有必要再給你們強調一下。”莊小溪拿著合約對父子倆說道,“第一,晚期腎癌是很嚴重的疾病,任何治療都無法保證痊愈,隻能說盡可能地延長患者的生命;第二,這次資助是帶有實驗性質的,資助方需要在治療過程中回收一些數據,所以你們一旦簽了約,就不能單方麵中止合作,否則就要全額退還已經發生的治療費用;第三,和本次治療相關的支出,包括藥物費、住院費、診療費、護理費,這些全部免除,不需要你們負擔一分錢。但是其他附加的支出——比如說聘請護工、購買營養品或者是和本次治療無關的藥物,這些錢就需要你們自己出了。”

“對對對。”許強點著頭說道,“這三點我們都能夠理解。”

“沒有異議的話,那就簽字吧。”莊小溪把合約翻到了最後一頁,跟在她身邊的那個女孩適時遞上了一支簽字筆。

許明普父子分別在患者和患者家屬一欄裏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合約一共兩套,莊小溪將其中一套交給許強保管,另一套則遞給身邊的女孩,說:“回去轉交給李鐸教授。”

女孩脆生生應了句:“好的。”

羅飛猛然間想起了什麽,看著那女孩說道:“你是柯守勤手下的實習生吧?”

女孩一愣,反問:“您怎麽知道的?”

羅飛說:“三十號下午,柯守勤來到醫學院的時候,你在會議室外麵叫了他一聲‘柯老師’,我記得你的聲音。”

“沒錯,那個人就是我,您的記性可真好。”女孩驚訝地讚歎了一句,然後又自我介紹說,“我叫餘婧。”

“你怎麽沒在病理科?”

“這不是莊老師讓我來取文件嗎?”餘婧解釋說,“李鐸教授就住在醫學院裏麵,我回學校的時候正好可以帶給他。”

“那你一會兒還去病理科那邊嗎?”

“得去啊!必須柯老師那邊確定沒事了我才能走,要不然會挨罵的。”說這話的時候餘婧不自覺露出了怵然的表情,看來“柯鎮惡”的名頭真不是白叫的。

“我正好想要找你們。”羅飛建議說,“你過去跟柯老師說一聲,在病理科等我一會兒,好嗎?”

餘婧嘴裏應著:“好的。”眼睛卻看向莊小溪,似乎在征詢對方的意見。

“你去吧。”莊小溪向女孩介紹說,“這位是刑警隊的羅飛羅隊長,他正在調查李俊鬆的案子。”

“哦!羅隊長好!”餘婧熱情地看著羅飛,目光中流露崇拜的神色。

“行了,我這邊的事結束了,你們接著聊。”莊小溪站起身來,視線在羅尹二人和許明普父子間轉了一圈,隨後便招呼餘婧說:“我們走吧。”

兩個女人離開了病房。這時許強也從椅子上站起來,主動向羅飛打了個招呼:“羅警官,你好。”他的神態看起來有些拘謹。

“坐吧。”羅飛招呼著對方,自己也坐了下來,然後他看著許強說道,“之前我已經和你父親聊了一會兒。我們說到那次誤診的事情,聽說當時做了很多檢查,報告單都是你拿著的吧?”

“是我拿著的……”許強遲疑了一會兒,又說,“可是現在已經找不到了。”

羅飛微微一笑:“你還沒找呢,怎麽知道找不到?”

“已經過了半年了嘛。”許強解釋說,“這種東西又不會刻意保存的。”

羅飛“哦”了一聲,又問:“那你還記得報告上是怎麽說的嗎?”

“不記得了。”許強頓了頓,特意強調說,“反正當時沒查出什麽問題。”

羅飛盯著許強看了一會兒,忽然轉頭對尹劍說道:“你帶煙了嗎?給我一根。”

“煙有啊。”尹劍用提醒的口吻說道,“可是這裏不讓抽煙的。”

“對了對了,這是病房。”羅飛敲著自己的腦袋,好像剛剛想起來似的。隨後他拉了許強一把,說道:“走吧,一塊到外麵抽一根去。”

麵對刑警隊長的熱情邀請,許強也不好拒絕,於是便跟著兩個警察來到了病區外。尹劍掏出香煙發了一圈。羅飛率先點著,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在吐出煙圈的同時,他若有所思地說道:“做了這麽多檢查,如果已經患了癌症,是絕對不會誤診的,對嗎?”

尹劍正把香煙往嘴裏送呢,聽到這話動作便停了下來。他看看羅飛,又看看許強,忽然明白這場煙抽得可是別有深意!

許強的動作也僵住了,他的神色有些猶疑,想說什麽卻又不敢貿然開口。

羅飛的目光轉過來盯在了許強的臉上:“既然報告單都在你手裏,那麽最先得知檢查結果的那個人,一定也是你,對嗎?”

許強愣了一會兒,然後忐忑地試探道:“羅警官,你什麽意思?”

羅飛沒有接對方的話茬,隻是繼續著自己的思路:“十月二十三號下午,你父親來到人民醫院鬧事,因為他在紅山醫院查出了腎癌晚期。他是一個人來的,也就是說,他去紅山醫院做檢查的時候,也是一個人,對嗎?”

“沒錯,他是一個人去的。”這次許強正麵回應了羅飛的提問,並且給出解釋,“因為我對李俊鬆的話深信不疑,所以不肯帶他再到別的醫院做檢查。最後他就一個人瞞著我去了。”

“就算你相信李俊鬆的診斷。但是半年的時間過去了,你父親的身體越來越差,再去做一次檢查才是合理的吧?”羅飛追問道,“你為什麽要阻止你父親呢?”

“嗯……”許強語塞了,隻是拖著長音卻沒有下文。

羅飛又道:“後來院方給你打電話,你趕到了人民醫院。一開始你的態度很好,配合醫院把你父親勸回了家。可是晚上你們倆又殺回來了,這次你的態度變得非常強硬。這中間的變化又是為什麽呢?”

許強道:“我爸脾氣不好嘛,我擔心別鬧出什麽事來,就先把他勸回家了。後來一琢磨,這事也太過分了,所以又帶著我爸去討說法。”

“一開始冷靜,過後又衝動?這事可不合常理。設想一下,當你來到醫院,得知父親因為誤診而到了腎癌晚期,你能冷靜得了嗎?就算不想讓父親惹事,也總得讓院方給個說法吧?還有,既然已經把父親勸回家了,再去討說法的時候怎麽又把他帶過去了呢?這不是和你最初的目的背道而馳嗎?”

許強再次陷入了張口結舌的境地。

羅飛默默地看著許強,直逼得對方終於低下了頭。然後羅飛才開始闡述自己的推論:“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李俊鬆根本沒有誤診。他早就查出你父親得了腎癌,並且及時把這個結果告訴了你。可是你想要隱瞞這個結果,就請求李俊鬆編一套謊話來欺騙你的父親。對癌症患者隱瞞病情,這事也很常見吧?李俊鬆又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就幫了你這個忙。所以你後來一再阻撓父親去醫院複查。當得知父親鬧到了人民醫院,你的第一反應是趕緊把他哄回家,因為你害怕李俊鬆出麵把真相說穿。到家之後細細一聊,你才知道李俊鬆已經被院方解聘了。這個變故消除了你的後顧之憂,於是你又帶著父親到醫院鬧事,想借機敲醫院一把。我說的沒錯吧?”

許強沉默不語,不敢抬頭。

羅飛又分析道:“隱瞞病情一般有兩個目的,一種是為了讓病人保持樂觀的情緒,但相應的治療並不會停止;還有一種呢,就是純粹想要放棄治療了。從你父親對待李俊鬆的態度來看,你一直都沒把當初檢查時的實情告訴他吧?因為你的目的就是要放棄治療,如果讓你父親知道了,你根本無法交代。”

許強抬起了頭,他看著羅飛乞求道:“羅警官,這些話你可千萬別跟我爸去說……”

“那你得先對我把真相講清楚!”羅飛態度堅定,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

“真相就是你說的那樣……”許強小心翼翼地瞥了羅飛一眼,神色既尷尬又敬畏,然後他開始為自己辯解,“我也是沒辦法。我爸得了這種病,他又沒有醫保,怎麽辦呢?要治的話也是白花錢。這錢別人家花得起,但我們家花不起啊!現在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你要是把這事捅出來,那……那……”

“不但你父親饒不了你,莊小溪給你們找的醫療資助恐怕也得泡湯,對嗎?”羅飛把對方想說又不便說的話講了出來。

許強苦著臉說道:“我們這種家庭條件,這種病真的看不起。如果沒有資助,這一家子都得被拖垮。”

羅飛歎了口氣。這事雖然不光彩,但對於那些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群,確實也有著無法回避的難處。

“醫療資助,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我也沒必要插手。而且合同都簽過了嘛……”羅飛用這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然後他又解釋說,“我所關心的,是李俊鬆遇害的案件。所以圍繞他本人發生的一切事情,我都要查清真相——你明白嗎?”

許強連連點頭:“明白,明白……”

羅飛也點了點頭,給這場交談畫上了句號。然後他把手裏的煙頭往垃圾桶裏一丟,招呼尹劍道:“走吧。還有另一件事情,今天也得查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