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闖了大禍
浙江省立一中集中了全省各地的高才生。戴春風入校後,一心想在眾多優秀學子中脫穎而出,像在文溪高小一樣,在同學中形成眾星捧月之勢,能夠呼風喚雨。因而他利用善交遊的特長,使出渾身解數與同學交往,甚至不惜為他人兩肋插刀。
就在入學剛剛三個月的時候,寢室裏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讓戴春風找到一個為室友“露一手”的機會。
戴春風的寢室在二樓樓梯對麵,由於距離樓梯太近,所有上下樓梯的腳步聲都會清晰地傳進室內,尤其在夜深人靜之時,踩踏在木質樓梯上的腳步聲帶著重重的回音,“咚咚咚”地仿佛敲擊著寢室裏每一位同學的心。
這種重重的腳步聲,每晚要響兩次,那是舍監在執行查房任務,每晚一去一回,雷打不動。
又是一個寂靜的夜晚,沉重的腳步聲將戴春風和室友們從睡夢中驚醒。黑暗中,大家牢騷滿腹,嘟嘟噥噥:
“這個討厭的舍監,故意把樓梯踩得這麽響!”
“我的老天,沒法睡了!”
“明天又要在課堂上打瞌睡了。”
“等著瞧吧,我非好好教訓教訓他!”
最後一個說話的是戴春風。接著,戴春風跳下床,從床底下摸出一副木製啞鈴,悄無聲息地溜出門去,將啞鈴放在樓梯口舍監返回的必經之路上,想把舍監絆個跟頭,給室友們出口氣。
戴春風返回室內後,一切又歸於寧靜。
當沉重的腳步聲再次響起的時候,同學們還沒來得及抱怨,便聽到殺豬般一聲嚎叫:
“嗷——”
原來,舍監並沒有被啞鈴絆倒,而是一腳踩在啞鈴上,順著樓梯滾到樓下去了。
戴春風一個激靈從蒙矓狀態中清醒過來,“騰”地跳下床,跑到門口,從門縫中向外望去,隻見外麵光線昏暗,樓梯口空****的,早已不見了舍監的身影。戴春風這才知道闖了大禍,霎時驚出一身冷汗。
第二天,被摔得鼻青臉腫的舍監找到校長,要求嚴懲肇事者。校長派人下來調查,戴春風倒是敢作敢當,為了不連累室友,不等查辦者追問,就主動站出來承擔責任。
“是我幹的,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在校長室,戴春風直言不諱。
“年輕人,你想得太簡單了。”校長看著戴春風,意味深長地說。
校長的態度讓戴春風暗暗吃了一驚,他原以為不過是賠償醫療費,或者給個處分什麽的,而校長此言顯然超出了他的想象範圍。校長接著說:
“有一種後果你是無法承擔的,比如道德缺失,校風被破壞。”
這句話令戴春風頭上直冒冷汗。隨後,他被要求停止上課,回寢室等候處理。
盡管戴春風認錯態度較好,但戲弄師長非同小可,校方考慮再三,最終決定將戴春風開除學籍,殺一儆百,以正校風。
望著校方送達的處分通知,戴春風嚇得魂飛天外。他雖然已預感到校方會給他嚴厲處分,雖然已有思想準備,卻怎麽也沒有想到會被開除。對一向爭強好勝的他來說,這個處分無異於世界末日來臨。
省立一中,寄托著母親多年來對他的殷切希望,母親傾其所有供他讀書,進入省立一中,等於已登上通往成功彼岸的航船,如今入學僅三個月便中途擱淺,這讓他如何麵對母親那充滿希望的目光?
想到當初被省立一中錄取後,在鄉友、同窗麵前那樣高傲自負,不可一世,如今更覺無顏麵對家鄉父老!
提著行李卷孤獨地走出校園,戴春風不知何去何從,一個人漫無目的地來到西子湖畔,麵對湖光山色,號啕大哭。哭過之後,心情總算好了一些。接下來怎麽辦?不能回家,還能去哪裏呢?
經過一番苦思冥想,戴春風終於想到一個老鄉,說起來拐彎抹角還有點沾親帶故。正由於這點沾親帶故,入學前毛秀叢特地叮囑他記住一個地址,說萬一有什麽事可以去杭州城裏找他幫忙。當時戴春風心高氣傲,哪裏想到還會找別人幫忙?根本沒把毛秀叢的話當回事。
現在仔細想想,還能依稀記起那個地址。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這個地址讓戴春風絕處逢生,陰沉了好幾天的心情一下子光風霽月。他立刻離開西湖,前往杭州城裏投靠這個沾點親戚的同鄉。
同鄉開著一間豆腐坊,戴春風決定暫時留在豆腐坊裏做幫工。
磨豆腐是重體力活,戴春風雖出生在貧寒之家,且父親早逝,家中無壯勞動力,但自幼基本沒做過農活,母親裏裏外外一把手,對他的要求隻是讀好書出人頭地。如今幹起重體力活,開始時確實吃不消。好在年輕有力氣,一兩個月之後,他便漸漸適應了。也正是這段時間的體力鍛煉,使他在此後長達十年的歲月蹉跎中,有了經曆各種苦難的基礎。
但豆腐坊是小本生意,戴春風起早貪黑地幹活,也隻是聊以棲身糊口,基本無工錢可拿。如此大半年幹下來,他覺得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都說時間是醫治創傷的良藥,此言不無道理,半年多的磨煉讓戴春風漸漸接受了被開除的現實,眼看年關將至,他終於改變了主意,決定回家。
想到回家,戴春風頓時歸心似箭,立刻告別同鄉,遄返江山老家,一進保安村,就聽說母親在四處托同鄉打聽他的消息,頓覺大事不好,趕緊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家跑,一進門便“撲通”一聲跪在母親麵前……
18歲的戴春風,竟像憋了一肚子委屈的孩子,嗚嗚哇哇地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