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另有其人
當天下午回到家裏,戴春風就聽母親說起了這樁親事,母親特意詢問他的意見,並說次日中午姨媽和表妹來家吃飯,讓他們兄妹見個麵,沒意見的話就選個日子定親。
戴春風沒料到母親想到了自己前頭,心裏直偷著樂。不料第二天一直等到正午,姨媽才姍姍來遲,而且身邊沒有表妹的影子。見姨媽一臉的“官司”,戴春風這才感到大事不妙。
事後戴春風才知道,正是他那一撞,撞散了這樁親上加親的好姻緣。原以為這一撞是緣分,沒想到是禍根。其實他終究不了解表妹,數年後他流落上海住到表妹家,方才明白表妹拒絕他的真正原因。
原來,王秋蓮對戴春風的脾氣秉性早有耳聞,認為戴春風好交遊,花錢大手大腳,好招惹是非,這樣的男人過日子靠不住,但一開始尚在猶豫之中。後來那一撞,把她僅存的一點希望撞飛了——當然她在意的不是 那一撞,而是戴春風的一番誇誇其談,印證了她對戴春風的擔憂。
姨表親聯姻告吹後,戴母很快為戴春風訂下一門婚事,女方是鳳林鄉毛應升之女毛秀叢,比戴春風年長兩歲。
相親之後,戴春風十分失望。在他眼裏,毛秀叢的相貌比表妹差了一大截。
正是情人眼裏出西施,有了認定表妹的先入之見,再看別人怎麽都不順眼。事實上毛秀叢相貌並不醜,眉清目秀,溫雅端莊,也是俊秀受看的女子。但與王秋蓮不是一個類型,她屬於樸實厚道的農家勞動婦女,一看就知道勤勞能幹、善良賢惠。藍月喜獨撐門戶十幾年,正需要這樣一位幫手,因此對毛秀叢的喜愛勝過王秋蓮。
戴春風雖然不喜歡,卻也說不出什麽,畢竟是王秋蓮本人拒絕了他。
帶著種種的不如意,戴春風迎娶了毛秀叢。
古人稱人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雖說考上省立一中與高中狀元不可同日而語,卻也預示著未來前程似錦,畢竟能考上這所全省頂尖中學的都是佼佼者。如今戴春風在考上省立一中後迎娶新娘,可說是人生四大喜事占了兩項。
本應開心慶賀雙喜臨門的時候,戴春風卻在糾結之中,糾結紅蓋頭下的那張臉上,再也找不到表妹活潑俏皮甚至有點霸道的神情,再也看不到那雙神氣活現的雙眼,再也見不到麵若桃花的容顏。
整個婚禮過程,戴春風一直心情沮喪,悶悶不樂,將新娘牽引入洞房之後,便抽身離去,一去不歸。直到所有賓客散盡,整個宅院裏安靜下來,他才被母親催促著回到新房。
“洞房花燭明,燕餘雙舞輕。”古人將新婚燕爾洞房花燭描述得無限美妙,而此時毛秀叢的洞房內,卻是彩燭空照明,滴滴燭淚似奴情。毛秀叢已自己揭去紅蓋頭,獨坐床邊,暗自垂淚。
戴春風表麵上看去大大咧咧,卻也是粗中有細,一進屋,他便發現了與新婚氛圍極不相稱的這一幕,心裏也覺得過意不去,很抱歉地說:
“我不是故意冷落你,都是造化弄人。”
“你不喜歡我,幹嗎要娶我?”毛秀叢說著,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看著新娘哭得梨花帶雨,戴春風扯過一塊毛巾遞過去,這才有意無意地打量起這個將要與自己共度一生的女人。
毛秀叢的臉的確不像王秋蓮的臉那樣圓潤玲瓏,也沒有那種吹彈即破的細嫩與白皙。由於長期下地幹活,風吹日曬,她的皮膚略顯粗糙,微黑透紅。眼睛也不像王秋蓮的杏核眼,亦沒有黑葡萄般晶瑩透亮的眸子——她的眼睛不大,目光柔和溫順。
終究是二九金色年華,含苞欲放。比起尚未長成的表妹,19歲的毛秀叢已是亭亭玉立,身材凹凸有致,像熟透的果子,渾身散發著女性特有的馨香。戴春風終歸是17歲的青春少年,麵對這樣成熟可人、明媒正娶的新娘,內心的糾結很快煙消雲散,當夜便與毛秀叢圓了房。
婚後,毛秀叢沒做幾天新娘,回門歸來後就開始上竹山、下農田、進廚房,擔當起繁重家務。當時藍月喜39歲,毛秀叢從此成為婆母的得力助手,與婆母一起撐起了戴家門戶。
相比之下,戴春風倒是過得逍遙自在,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他將這段空當變成了快意“江湖”的瀟灑時光,隔三岔五便約三五好友小聚,正是“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雖說酒桌上既無金樽,亦無好酒,甚至以水代酒,卻是喝得暢快淋漓。作為考入省立第一中學的高才生,年少輕狂的戴春風更是趾高氣揚,在一幫同學與發小的崇拜中大吹大擂,洋洋自得。
正所謂少年不知愁滋味,初出茅廬的戴春風完全不會想到,通向成功彼岸的航船會在中途觸礁,他**不羈的個性會令他前程盡毀。
第二年春天,戴春風負笈北上,進入省立一中讀書。
戴春風離家後,婆媳倆一邊打理竹山、農田,一邊開始了充滿希望的等待,等待戴春風的暑假歸來,等待新生命的降臨——此時毛秀叢已懷有身孕。
然而,暑假戴春風沒有回家,亦無任何音信。
9月15日,戴春風的兒子戴藏宜降臨人世。家裏給戴春風去信報喜,仍如石沉大海。
戴母心急如焚,四處托同鄉打聽消息,方得知戴春風早在幾個月前被學校開除,去向不明。
去向不明,這個結果令戴母與毛秀叢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添丁進口的喜悅早已**然無存。
戴春風究竟去了哪裏?
入學之前,藍月喜對戴春風千叮嚀萬囑咐,一遍遍地諄諄教誨,生怕他一旦脫離了管束,會變成脫韁的野馬。
結果不出戴母所料,入學剛剛三個月,這位桀驁不馴的“江山才子”,便闖下一場塌天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