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蔣誌清

股東休息室,聽起來似乎比交易大廳小很多,實際上同樣是一個寬敞的大廳。與外麵大廳不同的是,這裏擺著一排排整齊的桌椅,那些衣著光鮮的股東圍坐桌邊,或吸煙、品茶、嗑瓜子、聊天,或圍在一起展開“方城大戰”,看上去悠閑自在,如同在茶館或賭場等休閑娛樂場所。實際上,他們是在等候外麵大廳裏的經紀人進來通報信息。

戴春風好奇地向裏走,竟也沒人阻攔。走過一張麻將桌時,忽然被一位先生叫住:

“後生囝,幫忙去買兩包煙。”

戴春風愣了一下,知道這位先生將他當作跑堂的夥計了。但見這人慈眉善目,說話和氣,心中倍感親切,便隨手接過那人的鈔票,大步流星地跑出去,按吩咐買了兩包香煙,又一溜小跑返回,將香煙和找回的錢一起交到那人手上。

“先生,您的煙,這是找回的零錢。”

“零錢你收著吧。”那位先生隻拿了煙。

“不,這怎麽行!”

戴春風並不知道這裏的跑堂沒有工錢,他們掙的是雇主的賞錢。那位先生驚詫地看看戴春風,問:

“你不是這裏的夥計?”

“不是,我剛來到上海。”

“聽你的口音也是浙江人?”

“是的,我是江山保安的。”

“哈哈,小老鄉啊!”

既然是同鄉,兩人便聊了起來。這位先生自我介紹姓戴名傳賢,字季陶,浙江吳興人。五年之後戴春風報考黃埔軍校,才知道戴季陶是老同盟會會員,中國國民黨創始人之一,也是國民黨著名理論家,筆名天仇。

戴季陶看上去不過30歲,言談舉止溫文爾雅。當他得知戴春風此時尚無事可做時,便建議戴春風先在這裏當夥計。

正說話間,一位西裝革履的先生走過來,不屑地看了戴春風一眼,訓斥道:

“哪來的小癟三,去去去,一邊去!”

“小癟三”三字讓戴春風感到受了莫大侮辱,他抬起頭,怒不可遏地看著對方。隻見他鳩形鵠麵,氣喘籲籲,一副癆病鬼的模樣。

就在這時,坐在戴季陶身邊的一位先生說話了:

“果夫,怎能以衣帽取人?”

此人語氣和藹,卻帶著明顯的責備之意。戴春風回頭看去,發現這位先生不過三十多歲,威嚴英武,器宇軒昂,不由得肅然起敬。

他就是時年34歲的蔣誌清。

戴春風做夢都不會想到,這個器宇軒昂的年輕人,就是他日後為之奮鬥終生的“真命天子”蔣介石!

他也不會想到,那個歧視他的“癆病鬼”陳果夫,在以後的歲月中對他打壓多年,最終成為他的手下敗將。

在交易所做了跑堂夥計後,戴春風每天為這些股東與經紀人端茶倒水,買煙送茶點。當然,他的主要服務對象是戴季陶等人。漸漸地,他對這些人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

陳果夫時年29歲,浙江吳興人,是陳其美的侄子。

戴春風雖未參加革命,卻也久仰陳其美大名,知道陳其美是老同盟會員,深得孫中山先生器重,辛亥革命後曾任滬軍都督,後被袁世凱派人殺害。

但此時戴春風並不知道蔣誌清與陳其美的關係。而陳其美之於蔣誌清,既為尊長,又是義結金蘭的好兄弟,蔣誌清參加同盟會,參加辛亥革命、二次革命,每一步都有陳其美的引導與提攜。蔣誌清得以赴日本謁見孫中山,也是在陳其美的精心安排和引薦下達成心願的。陳其美遇難後,蔣誌清作為陳其美的得力助手,受到孫中山先生重用。

此時,蔣誌清正在粵軍中任職。由於粵軍中派係紛爭,蔣誌清自己無一兵一卒,處處受到排擠與挾製,便時常請假,或回奉化溪口陪侍母親,或回滬與戴季陶、張靜江、陳果夫等人打理交易所生意。

上海交易所開業之初,由於在社會上獲得信用,營業十分火爆,蔣誌清等人也因此大獲其利。這部分利潤,除一部分用於支援粵軍充作軍費外,其餘便用於各自開支。

而戴春風畢竟肉眼凡胎,不識蔣誌清將是日後“一統江山”之人;也由於一筆寫不出兩個“戴”字,同鄉加同姓,因而與戴季陶走得比較近,戴季陶對他也多有照拂。

然而好景不長。1921年冬,上海交易所出現“信交風潮”,大批交易所先後倒閉,蔣誌清等人的股票生意也發生危機,苟延殘喘到1922年春天,最終被迫停止交易。

當戴春風最後一次見到戴季陶時,戴季陶告訴他:

“我們就要離開這裏了,你有什麽打算?”

戴春風沒想到變化這麽快,頓覺大失所望,呆呆地望著戴季陶,半晌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