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打流經年,迎來曙光乍現 神交杜月笙

20世紀20年代初的中國,正處於大動**大變革的時代。北方,直皖戰爭、直奉戰爭相繼拉開序幕;南方,伴隨著兩次粵桂戰爭的爆發,孫中山統一兩廣,重組軍政府,再舉護法大旗。在南北兩政府的對峙中,各地軍閥割據,大小戰爭連綿不斷。

位居東南的上海灘,則以其租界的特殊地位遠離炮火。而上海自開埠以來,即以十裏洋場的花花世界,成為聲色犬馬醉生夢死的天堂;中西並存,五方雜處,各路英雄麇集,亦使這裏成為冒險家的樂園。

戴春風的目光很快投向上海灘。

他離鄉後第一個落腳點是省城杭州,由同鄉介紹在雜貨鋪裏當夥計。一年多後,他懷揣不多的積蓄,在初冬凜冽的寒風中由水路抵達上海。

第一次來到上海,戴春風立刻被這片土地上的繁華所吸引,從大東門碼頭到外白渡橋,沿江停泊著各種外國輪船與運貨的木船,各大碼頭附近都是商賈雲集,人來車往,一派繁忙興盛的景象。

沿著江岸向前走,櫛比相鄰的店鋪,穿街而過的馬車、自行車、汽車,以及外灘林立的高樓,令戴春風目不暇接。

早就聽說上海遍地是黃金,如今親眼看到它的風貌,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戴春風更是相信這裏蘊藏著無盡生機,說不定那場轉變命運的“雷雨”就在這裏……

正在做著“遇雷雨”的春秋大夢,一輛黑色轎車戛然而止,在戴春風前邊不遠處停下。車上下來一個人,一個令他一輩子難以忘懷的人——幾年後即成為威震四方的海上聞人、青幫大亨杜月笙。

此時的杜月笙作為三鑫公司的實際掌門人,已在上海灘,尤其在法租界嶄露頭角,正以絕對強勢在這個冒險家的樂園中迅速崛起。

戴春風自然不認識杜月笙,但杜月笙的形象令他過目難忘:

瘦高的身材,清臒的麵容,高高的顴骨,一對大大的招風耳,一襲綢料長袍,一副溫文爾雅的紳士派頭。

其間,突然出現的一個場麵,對戴春風震動頗大。

當杜月笙剛剛走下汽車的時候,不知從什麽地方鑽出一群流浪兒,一個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麵。他們圍住杜月笙,紛紛嚷著:

“杜先生好!”

“杜大爺好!”

竟然有的像老朋友一樣,對杜月笙嘿嘿笑著,說:

“杜先生來了,我們有飯吃了。”

一副紳士派頭的杜月笙已是三十出頭的人,在這群流浪兒麵前卻沒有一點兒架子,他微笑著環視一下大家,然後示意身邊一個保鏢模樣的人拿錢,保鏢立刻從口袋裏掏出大把零鈔,向流浪兒人群中撒去。

隨後,杜月笙走向一座高級酒樓。

詢問路人,戴春風得知了杜月笙的大名與其基本情況。杜月笙自幼失去父母,流落街頭,十三四歲便從高橋鎮孤身闖入上海灘,發達之後對鄉人、乞丐多有布施。

望著杜月笙的背影,戴春風感觸尤深:一個自幼失怙的流浪兒,都能混到這般光景,自己作為有名的江山才子,為什麽屢戰屢敗?他自忖自己天資不低,與沒進過學堂的杜月笙相比,隻差一個機遇。在風雲變幻的上海灘,“遇雷雨”的機遇定然不會少。

他暗暗發誓:一定要在這個冒險家的樂園闖出一番天地,最低限度,也要混到杜月笙這個地步,要與那些讀書入仕的昔日同窗一較高低。

當天下午,他來到位於閘北寶山路的商務印書館,找到了在這裏當會計的鐵杆兄弟張冠夫。

多年來,戴春風與張冠夫情同手足,吃用不分彼此,無話不談。所以一見麵,戴春風就談起了杜月笙,並向張冠夫詢問杜月笙的詳細情況。張冠夫聽說他遇到了杜月笙,不由得大吃一驚,立刻提醒說:

“你剛到上海,千萬不要和幫會人物攪到一起。”

“幫會人物?”戴春風同樣感到錯愕。

“你有所不知,杜月笙是青幫中人,他投靠的是法租界華人巡捕黃金榮,他主持開辦的三鑫公司,做的是鴉片生意。”

張冠夫之所以如此告誡戴春風,是因為深知這位兄長的能量,他不僅與杜月笙一樣善交遊,出錢大手,更比杜月笙多了些桀驁不馴,一旦和杜月笙混到一起,說不定真的就迎來了“鹹魚翻身”之日。但是,幫會畢竟帶有黑社會性質,他不希望這位兄長從幫會起家,更不希望他與黑社會有染。

當時的戴春風並不知道,自從英帝國主義以大炮轟開上海,上海便成了外商傾銷鴉片的市場,外灘的洋行,無一不是靠鴉片走私暴富;十裏洋場的冒險犯難,無不與煙、賭、娼緊密相連。在這個罪惡的淵藪中,幫會,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得到了畸形的發展與昌盛。

對於張冠夫的提醒,戴春風並未在意。以他當時的情況,結識杜月笙並混到一起,尚屬天方夜譚。然而後來多次承蒙杜月笙救助,直至結拜為異姓兄弟,他仍然不肯拜到杜月笙門下,不肯加入青幫,則完全出於他本人的意願。

張冠夫知道戴春風沒有落腳之地,特地邀請他到自己家住宿,這其實正是戴春風此行目的。張冠夫的家就在寶山路寶光裏,離商務印書館很近,但是麵積狹小,僅僅八個平方米,他不好意思地對戴春風說:

“隻是一個亭子間,你老兄得將就著點。”

“你以為我還是當年的江山才子呢!出門在外,風餐露宿都習慣了,要不是天冷,隨便找個屋簷下就能過夜。隻是你老弟能做得了這個主嗎?”戴春風說完“哈哈”笑起來。

張冠夫也跟著“嘿嘿”地笑,然後抓抓腦門說:

“做不了主也得做,老虎不發威她還真以為我是病貓呢。走!”

“行啊,一年多沒見你老弟有長進。”

兩人提著行李走出來,張冠夫又搖搖頭說:

“你表妹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反正你是她表哥,她能怎麽樣?大不了不理她就是了。”

“以為你真是老虎呢,鬧了半天還是隻病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