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紅魔記憶

“想要判斷自己有沒有做對一件事是件很難的事情。

小到早上起床後給孩子做一塊沒加奶油的三明治,大到殺害一個人。

自己的看法總會與別人的看法或者法律產生衝突。

這種衝突有時候很激烈,像是把一杯汽油放到電磁爐裏加熱;有時候很平淡,像是往大海裏滴入幾滴墨水。

然而遺憾的是前者往往會是常態。”

葉青感覺自己像被水包裹著,不斷往深處下沉。

忽然就聽見了一個沙啞的男聲在耳邊響起。

他疑惑扭頭——

唰!

下一秒,他發現自己出現在了一個書房裏。

裝修風格類似西方十九二十世紀的那種。

沿著暗褐色的木質地板向前,是一張方正的原木書桌,上麵放有油燈、書籍、水壺、咖啡杯等物。

在書桌之後,大紅紋花的牆壁上,則掛著一幅刻畫出一場戰爭的油畫。

一名手舉鮮紅旗幟的男人站在幾具屍體上仰天長嘯,引領大軍,身後士兵呈衝鋒之勢,將另一方身穿藍色軍衣的士兵打得節節敗退。

“自由之光指引我們前行。”

一個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

不等葉青回頭,一個身材高壯,穿一身深沉的軍綠色大衣的中年男人從門外走進,一雙黑色的皮靴踩在木板上發出沉重且刺耳的嘎吱聲。

他走到書桌之前,看向油畫並自言自語,“看這幅畫,多漂亮啊。”

“自由隻會指引想得到它的人,就像放在地上的奶酪隻會吸引來想要吃它的老鼠和蟲子,吸引不來吃肉的獅子。”

書桌背後,有一個冷冰冰的男聲回應了這個男人。

葉青好奇探頭,才發現書桌後的黑暗裏藏著一個人。

他的皮膚很白,臉更白,像是從出生後就沒曬過太陽一樣,能叫人看見他薄薄的臉皮下呈現暗青色的青筋,顯得病態。

而除去過分白這點,方正的臉型配上那藍寶石一樣的眼睛和挺拔的鼻梁,十分帥氣。

“約翰少校,你似乎忘了給我敬禮?”

進門的男人摘下自己的軍帽並放到書桌上,兩隻手臂撐在書桌兩旁,身體前傾,充滿侵略性的目光看著黑暗中的男人。

“已經沒必要了,你是來抓我的,不是嗎?”

約翰語氣冰冷,毫不退縮,與男人對視。

“不不不,你誤會了,我來這隻是想找你問一個答案的。”

男人微笑道:“一個關於送往海西戰場的軍用物資,包括步槍、手榴彈和刀具在內,這些東西為什麽都被換成了兒童玩具這件事的答案。”

“海西已經投降了!你們現在在那進行的不是戰爭,是無恥的屠殺!”

約翰瞬間激動起來,梗著脖子大喊大叫,臉色漲得通紅。

“投降不意味著戰爭就結束了,就像狂歡節那天,你想安靜地睡一覺,你的妻子想去逛街,你三歲的孩子吵鬧著要你跟他玩飛行棋一樣,在你小小的家庭裏都永遠不可能隻有一個聲音。”

男人富有耐心,用充滿磁性的中低音回應道:“海西投降了,可不是住在那兒的所有人都投降了。我們可以用最大的善意看待他們,像是看待我們自己的兄弟那樣,分享我們的衣服,食物和快樂。但是我們依然需要一些趁手的工具來保證,保證我們的兄弟不會在晚上夢遊,要把我們掐死在**。”

“我記得……當初我們說過,為自由而戰,要讓所有剝削、壓迫和傷害都去見鬼。”

約翰聲音低沉,莫名帶起了顫音。

“是啊我也記得,那時候我們都還在學校裏,天氣很好,陽光灑在我們每一個人的身上,讓我們感覺很溫暖,像是躺進了媽媽的懷抱裏。”

“那你怎麽變成現在這樣了?”

“我從來沒有變,可是約翰,過去這麽多年後你還沒有明白嗎?黎明前的天空總是最黑暗的,當我們熬過這段時間,我們就能看見那溫暖的陽光照耀大地,看見五彩斑斕的鮮花和散發芳香的青草在風中舞蹈,看見飽滿的果實掛滿枝頭,鳥兒也會飛到我們的肩膀上歌唱。”

“那麽,你怎麽解釋出現在新聞上的那場屠殺,以及去到首都哭訴你們不把他們當作人類看待的那群人?他們說你們每天都要他們勞動十二個小時以上,還剝奪了他們父輩傳下的土地、存在銀行的錢財……你們甚至連自由說話的權力都不給他們!”

“不不不,冷靜點約翰,你不明白我剛剛說的話嗎?草原上的野馬總是要先經過馴化,然後才能喂它們美味的青草,不然它們會將那青草當作它們理所應得的食物,不聽話的同時,還會不斷對給予食物的你要求更多。”

男人歎息一聲,轉身走到窗戶那兒,看著窗外道:“你覺得我在那邊做的事情很殘忍,違背了我們當初許下的諾言,可是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在未來實現我們夢想的明天——更好的實現。”

“把所有不願意微笑的人殺幹淨,剩下的就都是開心大笑的人了?”

約翰譏諷道:“你們的照片會被掛在曆史的光榮碑上的,我保證。”

“不會的,無論我們做過什麽,隻要未來統治這片土地的主人是我們的後代,我們做過的所有壞事都會被他們抹除,我們的形象將會一個比一個偉大,所有人都將視我們為偉人。”

男人打了一個響指。

門外立即有全副武裝的士兵魚貫而入,朝約翰走去並將他蠻橫地從椅子上拽了起來。

轉身就朝門外走去。

“很遺憾啊約翰,我給過你機會了,可我沒想到你會變得這麽頑固。”

男人再次歎息起來,別過頭去,不願看見自己相交多年的好友被人抓走的畫麵。

“是我給過你們機會了!”

約翰臉色漲紅,嘶聲咆哮道,“你背叛了當初我們許下的諾言,把自己看得高高在上!

你們欺騙了所有願意相信我們的人們,騙他們說以後人人平等,大家都能有自由行走、選舉、說話的權力,騙他們說大家都會有屬於自己的土地與財富,誰也不能搶走他們的……

我看穿了你們的虛偽!

在你們統治下的未來不會更加美好,現在的剝削與壓迫隻是為了未來你們能夠進一步壓榨人們打基礎!”

約翰的聲音越來越大,到後來變得猶如野獸嘶吼,震耳欲聾。

“你本來可以成為曆史的偉人!

但是現在你在胳膊上係上一條紅布,為了自己的權力欲望而殺戮,卻還以為自己是在為正義在戰鬥!

我看過未來,那是人人為奴的未來。

而那個未來正是由你這個自詡為正義而戰的人創造的!!!”

“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

男人淡淡道:“約翰,享受你人生中最後一段美好時光吧,我會打招呼的,讓你在被審判前得到一些優待。”

“的確是最後一段時光,但那是你們的!”

約翰兩眼泛紅,氣息急促猶如老舊的鼓風機作響,突然歇斯底裏地咆哮道:“先輩用鮮血染紅的旗幟既然成為了你們遮掩人們雙眼的工具,那就不配再接受我的信仰,我將用這一生來洗白它,讓它回歸到最初模樣。

顫抖吧,我將成為你們的魔!!!”

啪嗒!

話音落下,約翰的身體突然膨脹起來,迅速將衣服脹破。

他的皮膚變得通紅,腦袋上長出兩根彎曲且尖銳的角,一雙牛眼大的眼睛裏充滿暴虐嗜血的光芒。

粗壯如柱子般的手臂揮動,輕易將先前抓住他手臂的士兵打飛出去。

扭過頭,他深深地看了軍裝男人一眼,隨後就猛地朝一側窗戶衝去,撞破玻璃,幾次跳躍後消失在了高樓林立的城市之中。

這家夥就是紅魔?

邊上,一直以觀眾視角看戲的葉青咂舌,感到驚奇。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把那個帥氣,還有些清秀的約翰跟這個膀大腰圓的紅魔聯係到一起。

另外,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這段畫麵是紅魔的記憶?

他為什麽要給我看這個?

葉青扭頭四顧,尋找答案,忽然發現這間書房四麵八方都開始顫抖起來。

不。

是這個幻境即將崩潰。

葉青心中慌張,想要做些什麽卻無能為力。

而就在下一秒,他發現眼前景象變換,重新回到了現實世界。

昏暗夜空下,他站在牆壁破開一個大洞的客廳中間,穿著一身濕漉漉的衣服,寒風吹得他渾身發顫,卻吹不散他鼻腔中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讓他忍不住想打噴嚏,

低下頭,他才發現自己身上衣物襤褸,左手被牙刷捅出的貫穿創傷未愈,右手中則拎著一條無皮貓餅,鮮血滴滴答答的,從貓餅上滴落。

有微弱的暖流從貓餅裏散發,被他吸收,讓他能夠勉強抵禦寒風。

“這特麽的……”

葉青看了看滿目瘡痍,到處都是深坑的客廳地板,又看了看可以直通外麵小區,同時過兩個人都不礙事的客廳牆壁大洞,便忍不住嗬笑一聲。

“真棒,房東不打死我就有鬼了。”

嘀!嘀!

兩聲喇叭聲突然傳來,在寂靜的夜空中無比刺耳。

葉青一看,才發現紀薑然居然還沒有走,正坐在她的寶馬車裏朝自己按喇叭。

他不由眯了眯眼,搖晃腦袋減輕下自己腦海中又一次生出的痛苦感。

隨後他就從客廳大洞中走出,到寶馬車旁拉開後麵的車門,坐了上去。

“你表現得很好。”

剛坐下,一個蒼老的男聲響起在他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