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批量產贗品
我回到刻章子攤不久,順娃也回來了,他滿臉喜色,誇獎我幹得不錯。
我不明白自己哪裏不錯,也不明白他為什麽那麽高興?
順娃說,我被那幾個人抓走後,他來到了那條小巷,當時那對男女抱著那個紙盒準備開溜。他追上去說:“讓我看看你們懷裏抱著什麽?是不是我家老爺最喜愛的那張畫?”
那個女人趕緊把畫交給了他,說:“不關我們的事,不關我們的事。”
順娃把畫接過去打開,看到是花鳥圖,就說:“終於找到了,這幅畫老爺一天不看,就睡不著覺。”
順娃拿著那個紙盒準備離開的時候,那個男人叫住了他,說自己可以買這張畫,多給錢也行。
順娃裝著猶猶豫豫,他說:“要是找不到這張畫,回去給老爺沒法交差。”
那個男人說:“你說沒找到,老爺也拿你沒辦法。”
順娃說:“賣給你們,就對不起老爺了。這可是老爺家傳的寶貝。”
一聽說是家傳的寶貝,那個男人更要買。
順娃說:“我要是找不到畫,老爺肯定會生氣,說不定還會趕走我,我下半生都沒有著落了……我還是帶回去給老爺吧。”
那個男人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說:“你說,多少錢,我給你的錢絕對夠你後半輩子生活。”
順娃遲遲疑疑地說:“一百塊銀元。”
男人說:“一百塊銀元,我身上沒有帶,我隻有三十塊銀元。”
順娃堅決地說:“那我不賣了。”
男人說:“要不這樣吧,我先給你三十塊銀元,你把畫給我,你站在這裏別走,我回到客棧,再給你送來七十塊銀元。”
順娃說:“你要是不來呢?”
男人說:“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順娃說:“好,我相信你,就在這裏等你,你可要快點啊。”
男人和女人意味深長地對視一眼,然後手拉手離開了。他們一出巷口,就狂奔而去,連客棧的行李都不要了,就跑出了縣城。
可是,我還是感到很奇怪,順娃怎麽會知道那一對男女會買畫,那些和我演雙簧的,又是些什麽人?
順娃說,這一對男女,已經有人盯了好幾天,幾乎每一個來到寶興縣購買字畫的人,他們都了如指掌。隻要他走進寶興縣用黃土壘成的城牆和抱著鐵葉子的城門,就會有很多雙眼睛盯著他。他在寶興縣城裏,每走一步,都走進了人家設置好的圈套裏。
我問:“寶興縣就有這麽神?”
順娃說:“你不了解寶興縣的曆史。寶興縣從明代開始,一直到現在,都在做舊,這裏是做舊業的發祥地,全國所有的假字畫假瓷器,還有假青銅器,都是從這裏流出的。想發大財就靠騙,總部設在寶興縣。”
我笑了,真想不到這裏還有這麽多的故事。
我問:“那些買文物的人,為什麽要來寶興縣?他們不來寶興縣,不是就不會上當受騙了?”
順娃說:“不來怎麽能行?寶興縣距離洛陽很近,距離開封也很近。洛陽和開封你知道什麽地方嗎?”
我說:“不知道。”
順娃說:“你真是笨到家了,連洛陽和開封都不知道。洛陽是十三朝古都,過去的京城,住的都是有錢人。洛陽城邊有座山叫邙山,是風水寶地,曆朝曆代的有錢人死後都埋在這裏,想給後代帶來好運氣。你想想,這一千年來在邙山上埋了多少人,有錢人死後,總要有陪葬品。你想想這一千年來,邙山上埋了多少珍貴文物?”
我說:“那確實夠多的,一層有一層,值錢的東西多得數不清。”
順娃說:“再說說開封。開封是七朝古都,是宋朝的發祥地,是北宋的都城,是當時世界上最繁華的和最大的城市。開封的書畫和工藝品,一直是中國古代的最高成就,名揚天下。知道宋朝嗎?這是中國幾千年最富裕的朝代,你看看《清明上河圖》就知道了。”
我問:“什麽圖?”
順娃說:“你真笨,連曆史都不知道,怎麽能做舊?《清明上河圖》畫的是北宋開封的景象,畫中人物有官員、農夫、商人、醫生、和尚、道士、獄吏、算卦的、劃船的、纖夫、女人……是中國價值最昂貴的一幅畫。”
我突然對順娃刮目相看,真沒想到他對中國曆史還這樣有研究。
順娃接著說:“寶興縣往東邊是開封,往西邊是洛陽,無論是南方的有錢人,還是京津的有錢人,要來買文物,第一站肯定是寶興縣。久而久之,洛陽和開封的文物,都會聚集在寶興縣。寶興縣成了全國最大的文物市場。”
我問:“那麽多文物來到寶興縣,誰還買假文物。”
順娃說:“你這就不懂了。真文物在市麵上你就看不到,一出現,就走地下通道,運到了京津地區和南方富裕地區。他們有他們的運輸通道,有人挖,有人買,有人運,有人接,一條龍服務。沒有真文物了,我們的假文物就有了市場,全國各地每天有多少人來到寶興縣買文物,我們就把假文物賣給他們。他們買的是假文物,但是掏的是真文物的錢,因為他們不知道那是假的。”
文物江湖原來這麽有意思,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順娃繼續說:“就是這麽一個小小的寶興縣,你知道從事做舊業的,有多少人?”
我說:“估計有百八十人吧。”
順娃嗤嗤笑了:“百八十人,你連個零頭都沒有說上,告訴你吧,有五六千人。”
我大吃一驚,真沒有想到啊,這個小小的地方,居然以後這麽多人在從事做舊業。
順娃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們寶興縣有山不出頭,有水不浮舟,就靠吃文物掙錢。”
我問:“那我今天見到的,怎麽才有這幾個人?”
順娃說:“寶興縣從事做舊業的,有近千家。我們這一家,屬於中不溜的。有的家很大,有上百人;有的家很小,隻有幾個人。但是每一家的組織機構都是一樣的,這個組織機構中的每一層人,都有一個專門的稱呼,按照出場的先後順序依次為:萬字、幺雞、條子、筒子、白板、老薑。來到寶興縣買文物的,我們統一叫他萬字;跟蹤萬字,查看他有多大的購買實力,想購買哪一種文物的人,我們叫幺雞;接近萬字,和他套近乎,拉關係,取得他的信任,然後給他介紹文物行情的,我們叫條子;製造現場,吸引萬字進入圈套,引誘萬字上鉤的,我們叫他筒子;出示假文物,和萬字成交的,我們叫白板。我們的幕後老板,進行策劃這一係列活動的,什麽時候哪一種人出動,出動後怎麽和萬字聯係的,我們叫老薑。”
我聽得目瞪口呆。
今天,那對城市來的男女,是萬字;我的角色,是條子;那些將我綁架走的以滿臉橫肉為首的一夥人,是筒子;順娃是白板。幺雞和老薑沒有見到。
老薑會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啊。這個躲在幕後指揮的人,一定非常神秘,就像那位總舵主一樣。
我還有一個疑問,那些字畫,明明半月前還是嶄新的,為什麽半月後就成了陳舊的?
順娃說:“這還不簡單?”
我說:“風吹日曬,是不是?”
順娃說:“不是的。你再風吹日曬,也達不到那種陳舊的效果。有一種方法,隻需要半個月,就能夠達到放存了幾百年的效果。”
我問:“什麽辦法?”
順娃說:“過兩天要讓你送一批貨,你親眼就能夠看到。”
兩天後,我又走進了那家字畫店,又見到了那個中年男人和那個少年。這次我知道了,中年男人叫楚潤軒,少年叫冰溜子。我不知道冰溜子是少年的真名還是諢號,大家都這樣叫他,我也跟著這樣叫。
這次,沒有見到那個幹巴瘦老頭。我對那個老頭沒有好印象,因為他第一次見麵,就用他的狗爪子凶巴巴地指著我。
冰溜子看到我來了,就對著笑著,笑得很開心,露出滿嘴的白牙,像個野獸一樣。這一年,我覺得我長大了,我要有自己的朋友圈子,要有自己的交際範圍,我覺得冰溜子是一個可以交往的人。
楚潤軒對冰溜子說:“去地下室把熏好的字畫拿出來。”
我試探地說:“我也去,給冰溜子幫忙。”
楚潤軒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