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天降意外財

馬車跑了很久,兩匹馬跑得氣喘籲籲,接連不斷地打著響鼻,它們的渾身都汗濕了。跑出了山坳後,樹樁這才吆停了馬車。我們從馬車上跳下來,看到這是已經是山外,星光垂曠野,萬籟俱寂。

我終於忍不住了,就問樹樁:“為什麽要跑?”

樹樁說:“能不跑嗎?跑得慢,你就死了。”

我問:“村子裏有鬼?”

樹樁說:“村子裏沒鬼,但是有瘟疫。你看到的那些死屍,都是中了瘟疫死的。”

我問:“啥叫個瘟疫?”

樹樁說:“瘟疫就是一種毒氣,這種毒氣很厲害,吸一口就會死。”

我又問:“那現在沒毒氣了?”

樹樁說:“毒氣隻在山坳裏有,平原上沒有。”

想到剛才的經曆,我突然毛骨悚然,我走進了那座村莊,看到了那些死屍,肯定也吸了一口毒氣,那麽我就要快死了。一想到死,我就渾身癱軟了,我坐在地上大哭:“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樹樁踢了我一腳:“起來,你他媽的要死的話,早就死硬了,還能活到現在?”

我站起來,疑惑地望著樹樁:“你不是說吸一口毒氣就會死?我肯定吸了很多口。”

樹樁說:“毒氣肯定散了,要不散的話,你連村子都走不出。”

這天晚上,我們隻能睡在曠野裏,找了一塊背風的懸崖下,點燃了一堆篝火,圍著篝火取暖睡覺。樹樁給馬倒了草料,馬在篝火旁津津有味地吃著。

夜晚的曠野非常恐怖,能夠聽到時遠時近的貓頭鷹的叫聲,還有不知道什麽動物跑過的沙沙的腳步聲。我憋了很久的大便,終於快要憋不住了,我說:“我想拉屎。”

樹樁說:“拉屎去一邊拉去。”

我說:“我害怕,誰跟我一塊去。”

沒有人說話,翠兒操起一根木棍說:“我陪你去。”

我走出了篝火圈外,樹樁在身後喊:“到下風處走,拉在上風處,能把老子熏死。”

我又翻身走向下風處,翠兒跟在我的身後。我們走出了幾十米遠,才停下來。

我解開褲帶蹲下去,翠兒也蹲在我的對麵,她問:“你知道他把錢藏在哪裏?”

我說:“我不知道。”

翠兒說:“每天偷錢,每天偷錢,銀元票子應該有一大堆了,他要是帶在身上,那麽大一堆,我們能夠看到的,可是,我們看不到,就說明錢沒有帶在身上。”

我問:“他不帶在身上,還能藏在哪裏?”

翠兒說:“是啊,會藏在哪裏呢?”

我拉完屎,自作聰明地說:“肯定是埋在什麽地方了?我們回去刨出來。”

翠兒說:“不可能,天天埋,以後就要天天取。再說埋了後還不一定能夠找出來。我們一路南下,這些地方以後再不回來了,又怎麽取?”

我說:“那會在哪裏?”

翠兒說:“我也不知道。”

我說:“那就是藏在他的衣服裏。”

翠兒說:“你知道一枚銀元有多重?一堆銀元有多重?他要把那麽多銀元裝在身上,還怎麽走路?”

我說:“那你說會在哪裏?”

我剛剛說完,遠處傳來了野狼的嚎叫聲,聲音低沉而恐怖,我一聽到狼叫聲,就渾身哆嗦,想起了剛被拐賣出來的那一個夜晚的情景。

翠兒拉著我走向篝火邊,他在我耳邊低聲說:“好好留意他把錢藏在哪裏?”

回到篝火邊,時間不長,我就想睡覺了,看到別人也在打瞌睡。樹樁說:“誰半夜起來,就給火堆上加點幹柴,別讓火熄滅了。”然後,樹樁就躺倒睡著了。曠野上別的沒有,柴禾多得是,在地上隨便一扒拉,就是一把幹柴。

沒有人說話,我也就睡著了。我知道隻要有篝火,狼就不敢靠近。再說,我們還有兩匹馬,一隻猴子,如果有狼走進,猴子和馬匹都會提前示警。

夜半時分,我醒來了,給火堆上加了一些柴禾,看到別人都睡得很香,想起了翠兒讓我留意高樹林藏錢的話,就偷偷爬起來,慢慢摸到了馬車上,我翻看著馬車上的所有東西,都沒有找到錢;我又鑽進了馬車下麵,還是沒有找到錢。後來,因為找不到錢,我隻好作罷,又回到篝火旁,看著邊拉鼾聲邊磨牙的高樹林,想,他會把錢藏在哪裏呢?

天亮後,我們又出發了,順著那條走出山坳的道路,走到了一個三岔路口,然後拐上了另一條道路。這條大路肯定是通往南方的道路。我們在路上見到了挑擔扛包的行人,還有迎麵駛來的大車,我們更相信了這才是康莊大道,而昨晚所行走的,隻是一條通往山坳的小徑。

我們走出了十幾裏遠,前麵還沒有村莊,大家饑腸轆轆,有人提議埋鍋造飯,有人提議再向前走一段,看能不能遇到村鎮。突然,身後的曠野上煙塵滾滾,有一隊人馬向著這邊狂奔而來。

高樹林和樹樁麵麵相覷,驚恐不已,菩提像隻老鼠一樣,全身縮成一團。我正在想這些人是幹什麽的,高樹林突然高聲喊:“快走,快走。”

樹樁甩響了長鞭,馬車開始飛馳起來。然而,馬車再怎麽跑,也跑不過騎馬的人,他們和我們的距離漸漸接近了。樹樁看到沿著大道,無法擺脫追擊的人,就把馬車趕向路邊的山坡。然而,騎馬的人也追上了山坡。山坡上麵有一片樹林,高樹林大喊:“跳下來,鑽進樹林裏,快!快!”

我們剛剛跳下馬車,後麵騎馬的人一齊從馬上跳下來,領頭的一個人高喊:“恩人,不要驚慌,我們是來謝恩的。”

我們遲疑地停下了腳步,不知道我們對他們會有什麽恩情,他們為什麽要對我們謝恩。

領頭的那個人來到我的麵前,突然跪倒在地,他說:“要不是你,我的老婆娃娃都死了。你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怎麽會是他們的救命恩人,他們該不是把人認錯了?

高樹林走上前去,他笑嗬嗬地攙扶起那個領頭的人。領頭的人一揮手,後麵一個人從馬背上解下了一個口袋,抱在懷裏。口袋很沉重,他抱在懷裏顯得腳步趔趄。領頭的那個人指著口袋說:“不成敬意,請笑納。”

高樹林解開口袋,一看,裏麵是白花花的銀元。高樹林說:“這怎能行?這怎能行?”他裝著要把口袋推給那些人,可是隻有推辭的姿勢,雙手就是不碰口袋。

領頭的人拍著我的肩膀說:“多虧這個小兄弟昨天給我們說,要不然我妻子臨產,我都不知道,母子都會危險。昨天生了,生了兩個小子。”

高樹林雙手抱拳說:“恭喜恭喜,喜上加喜。”

那夥騎馬的人放下裝滿銀元的口袋,就離開了。高樹林拿起一枚銀元,湊近嘴巴吹一下,然後放在耳邊傾聽。他興高采烈地說:“真真的響元,貨真價實。哈哈哈哈……”

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我唯獨看到翠兒臉上的表情神秘莫測,他看著那袋子銀元,又看看我,似有所思。

高樹林說:“回去,回去,坐車,坐車,前麵不管是碰到縣城,還是碰到鎮子,都不走了,今天放假一天。一人分兩個響元,愛怎麽花就怎麽花。”

那些銀元不知道有多少,我看少說也有幾百枚。高樹林從口袋裏取出一把銀元,一人分了兩枚,其餘的坐在自己的屁股下麵,好像生怕銀元和口袋會飛走了。口袋,是那種用帆布織成的條狀袋子,用來裝糧食,解放後這種名叫口袋的編織物非常普及,人民公社的大車上裝滿了口袋,口袋裏裝著糧食,揚鞭催馬運糧忙,送到收購站裏,支援社會主義建設和世界革命。而在我小時候,這種口袋還隻有有錢人家才有。

我們坐上馬車,馬車向前駛去。高樹林的臉上都是笑容,他額頭上的每道皺紋裏也是笑容,連嘴角上也掛著笑容。我不知道幾百枚銀元會是多大的一筆,但我知道這肯定是一大筆錢,要不然,高樹林也不會這麽高興。興許,這幾百個銀元可以買到好幾間鋪麵,買幾十匹好馬。那戶生了雙胞胎的人家真是有錢,一出手就給了我們這麽大一筆。

翠兒看著我,又看著高樹林說:“這些銀元應該是誰的?”

高樹林說:“怎麽了?是馬戲團的。”

翠兒說:“不對,應該是人家呆狗的。人家拿錢是為了感謝呆狗,你沒看到人家隻給呆狗下跪?人家口口聲聲說呆狗是他的救命恩人。”

高樹林說:“響元可以說是人家給呆狗的,也可以說是給馬戲團的。人家對呆狗下跪,說他是救命恩人,這是真的。但是,要是沒有馬戲團,呆狗會走繩索嗎?呆狗不走繩索,他能看到院子裏生孩子嗎?他看不到院子裏生孩子,誰會把這麽多響元給他?所以,歸根到底,這包響元是給馬戲團的。馬戲團是誰的,馬戲團是我的,所以我這包響元就是給我的,我想怎麽花就怎麽花,我想給誰就給誰。”

翠兒說:“呆狗立了那麽大的功勞,你不能隻給他兩個銀元。”

高樹林說:“那你說說,我該給呆狗多少響元?”

翠兒說:“最少也要給呆狗一半。”翠兒說完後又看看我。

高樹林說:“我剛才已經說了,這包響元是馬戲團的,馬戲團是我說了算,我想給誰多少就給誰多少,哪裏輪得上你說話?”

翠兒麵紅耳赤,我看出來她情緒很激動,她說:“做人要有良心。”

高樹林的情緒也激動起來,他高聲喊道:“老子供你們吃供你們穿,把你們一個個養大成人,你們現在翅膀硬了,就不認老子了。老子做事最講良心,反倒是你沒有良心。”

翠兒突然嘶聲尖叫起來,他指著高樹林罵道:“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然而她翻來覆去就是這句話,她罵不出更新鮮的詞兒。我看到她眼睛突出,咬牙切齒,好像快要吃人一樣。青兒拉著她的手臂,不讓她撲上去。

高樹林轉過頭來,不再搭理翠兒,他的嘴角快速地抽搐了一下。

樹樁趕著馬車,他在前麵慢悠悠地說:“都是一家人,吵什麽?”

翠兒突然哭了起來,她哭得特別傷心。青兒安慰她說:“呆狗就是個呆子,你犯得著為他出頭,給他那麽多錢,他到哪裏花去?他會不會花錢?”

翠兒撕心裂肺地哭著,她喊道:“不是這樣,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