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清音2（譚以牧作品）

那個叫陳瑛的少年又過來買跌打藥了。他看起來有些狼狽，似乎是招惹了誰。

“前幾天不是才取了藥，怎麽今兒就用完了？”玉瑤將新采的藥交給白沐、黑芒。

陳瑛一臉鬱悶：“別提了，我見有人強搶民女，剛出頭就被人一頓揍。”

小鎮裏有一夥橫行霸道的家夥，為首的地痞流氓叫八哥，總是橫行鄉裏，魚肉百姓。陳瑛大抵就是被那夥人所揍。

玉瑤給他上藥，跌打藥剛碰到傷口，他禁不住發出吸氣聲：“輕點。”

沒那金剛鑽，偏攬瓷器活，玉瑤還沒笑他學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當英雄，他倒指揮起她來了。玉瑤“呸”了一聲：“嫌我手重的話，去隔壁孫大夫那兒看去。”

“姐，你別生氣呀。”陳瑛連忙道歉，“我這人不會說話，但剛才絕對沒有嫌棄你。”

玉瑤挑眉：“諒你也不敢。”

敷了藥，陳瑛忙下地走了走，十分誇張地道：“姐，你的藥真管用，這會子就不疼了。”

玉瑤哂笑：“別以為誇我兩句，我就原諒你了。”

“我說真的，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姐。這天下，就數你和我姐對我最好了。”

陳瑛說的是他的姐姐陳牧，不僅與他生得相似，還疼愛他這個弟弟。

“說到陳牧，我有好幾天沒見到她了，平時你們不都形影不離嗎？”

“她學女紅呢，要繡荷包到鎮子上賣，補貼家用。”陳瑛嗬嗬一笑，“家裏大事小事都離不開她，她不像我這麽悠閑。”

“虧你還笑得出來，若是你能讓身體好起來，她也不至於這麽辛苦。”

“姐說得是，我這不是先天不足嘛，別人哪有我這問題，我就是想改也改不了。”陳瑛看了一眼天色，“瞧這天，黢黑黢黑的，我得回家了，家裏的老母雞還等著人喂呢！”

“走吧！”玉瑤一副好走不送的模樣。

櫃台邊，商略還在計算這個月的流水。算著算著，他忽然抬頭：“掌櫃，這些年大夢藥鋪浪費特別嚴重。很多藥放到發黴也賣不出去，不如找人把壓的庫存清了。”

“找誰呢？”

“等著吧，自有貴人願意收購。”商略說完這句話，又低頭繼續記賬。他的腦子似乎隻跟著錢走，別的他一概不管。

玉瑤哂笑一聲，管他什麽貴人，她開店又不是為了賺錢。

“隻是養幾張嘴而已，這點收入綽綽有餘，剩下的藥就扔給那些窮困潦倒的人吧！我掙個菩薩心腸的好名聲，也少些人在我這裏鬧事。”

商略還是沒有抬頭，但他肯定不會聽取玉瑤的意見。

他不會跟錢過不去。

能發財卻不願意好生經營，也太奇怪了，就算一旁觀望的小傷想刻意忽視，也無法做到。

玉瑤的心思的確不在經營藥鋪上，也不在濟世救民上。她偶爾在藥鋪內外轉悠，大部分時間都不知去向。

小傷隻來了一個月，對藥鋪的熟悉程度已經超過了玉瑤這個掌櫃。譬如，鋪子裏最暢銷的就是含麝香的跌打藥酒，譬如，陳瑛是買藥酒的常客。

隻是陳瑛一連數日不見蹤影，連玉瑤都開始嘀咕：這小子怎麽回事？

陳瑛自小身子骨就不好，他的姐姐陳牧卻天生神力。有陳牧的庇護，陳瑛無論闖多大的禍，都沒人敢拿他怎麽樣。可最近這姐弟兩人跟商量好了似的，一前一後從人們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一日，玉瑤帶著小傷外出買菜，卻見陳瑛家門口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玉瑤好奇地走過去，才發現是陳家老爺子在大擺宴席，桌子都擺到大街上了，行道更是被占滿了。

門口，陳瑛正在迎客。他一反往日打扮，穿了修裁得體的碧色雲紋交領襴衫，踩一雙玄色的靴子，頭發束起，綁著條飄逸的發帶。這身廣袖青袍，與衣著樸素的村民對比鮮明，用實力證明了那句老話——人靠衣裝馬靠鞍。

玉瑤從未見過如此俊朗儒雅的陳瑛，就跟太陽打西邊出來一樣稀奇。她忍不住揶揄：“都說女人要靠裝扮，原來男的換件衣服也挺精神呢！”

不僅是她，周圍人對陳瑛的變化都很驚奇。尤其是小傷跟前兩個嗓門粗的，你一句我一句聊了半天，直接交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陳瑛通過了驅妖門的重重選拔，正式成為驅妖門的弟子了。

陳老爹高興啊，半夜睡不著，挨家挨戶發請帖。

“隻要活得久，母豬能上樹，沒想到病秧子陳瑛也有進驅妖門的一天，往後豈不要成仙？”有人眼饞。

不怪他眼饞，聽聞驅妖門中子弟修煉的術法不光能除魔衛道，還能益壽延年。尤其是他們的辟穀之術，可以讓人不吃不喝也不餓。而且，進了驅妖門，靠冶煉天材地寶就能日入鬥金。

在這個貧窮的小村子，普通人吃飽飯都是奢望，哪敢妄想修煉術法？

“我早該想到的，老陳一直跟我講，陳瑛有靈根，我還以為他說胡話。”有人附和。

“他一早就給陳瑛測過了？”

“可不，要不大老遠的，花那麽多錢送他去報名？”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羨慕。到最後也不知道是在說陳家事，還是感歎自己的不如意。

論及無庸城陸家，又另起了一個話題。

陸家本家在興旺鎮，世代更迭上百年，族中子弟早就脫離了小小縣鎮，有的甚至紮根於主城無庸城。他們中有的做官、有的經商，還有如陸昶這一脈修仙問道的。

陸昶祖上便已大富大貴，位列三公，創立驅妖門後，更是聲名遠播，威震海內。凡人能和陸昶見上一麵，都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若能得他點撥，未來必有大作為。

他們好奇的是，陳瑛是不是見過陸昶？

那陸昶到底生得什麽模樣，是否如傳言所說，鶴發童顏，不老不死？

讓玉瑤奇怪的是，先前陳瑛一直排斥進驅妖門，還說自己身體羸弱，不可能通過選拔，現在怎麽稀裏糊塗就被選上了？

這就是他最近沒來大夢藥鋪買藥的緣故？

“玉瑤姐。”玉瑤沒有和陳瑛打招呼，他卻主動喚她。

玉瑤一個不留神，把自己的疑惑問了出口：“什麽時候驅妖門也選病秧子了，陳瑛，你能行？”

“姐，你說的是什麽話，”陳瑛笑了一下，“他們能選我，肯定有他們的道理。”

小傷漠然地站在玉瑤身後，隻覺得陳瑛的笑容中藏有幾分發苦的意味。

玉瑤又問：“可你之前不是說不想進驅妖門嗎？看來你口是心非。”

“是嗎？”陳瑛眸光漾動，隨後失聲笑道，“姐，如果我從前真這麽說過，你就當我少不更事、胡言亂語。驅妖門也沒什麽不好，你看看，爹娘他們現在多開心。”

他突然的成熟，讓玉瑤不太自在。她試圖問出他的言不由衷，可他滴水不漏，讓人窺不到半分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