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隱長河13（譚以牧作品）
客房，燈影幢幢。
玉瑤靠在太師椅上，上下打量著莫嘯，昏黃的燈光下，莫嘯的臉被熱氣熏得微紅。
她不由得移過視線，手腕托著香腮，一副難為情的樣子。在人間遊曆數百年，玉瑤也算見多識廣，但這種情況，她還是頭一次見。
她一直以為，能夠暖小傷那顆冰封之心的人是自己，沒想到……
“好了，”玉瑤坐直身體，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你們兩個這樣……多久了？”
“掌櫃，你誤會了，他有事求我才來我這兒借宿，順便洗個澡。”小傷向莫嘯使了個眼色，“莫嘯，你說是吧？”
“是嗎？”雖然小傷的話不太可信，但玉瑤心裏還是有了希望。
誰知莫嘯忽然道：“事到如今,你還想隱瞞嗎？我們的事不如大大方方公開，也比讓玉掌櫃一直誤會我好。”
“你胡說什麽？”小傷瞠目結舌。
“不要再掩飾了，這些天我們經常私會，其實我早過夠了這樣的日子，我一直想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
“你、你別瞎說！”小傷無比驚悚，聲音都發顫了。
莫嘯卻跪倒在地，對著玉瑤一陣哐哐磕頭：“玉掌櫃，我說的都是事實。我就是怕被你發現我的癖好，才故意說喜歡你，其實我想接近的人，一直是小傷啊！”
他的演技簡直讓小傷歎服，以至於小傷一時間失去了思考能力，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和小傷有一樣感覺的還有玉瑤，她嘴唇抖了又抖，半天，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眼見地板都快被莫嘯磕出一個坑了，玉瑤才嫌棄地道：“別磕了，我鋪這地還要錢呢。”
莫嘯沉痛地道：“你若不答應我和小傷一起，我就不起來。”
玉瑤飛了一眼呆滯的小傷，悶悶地道：“既然是小傷的事情，我也不好說什麽，但我大夢的客房都滿了，你若要進來，隻能和小傷住一起。”
“不行！”眼看莫嘯一頭又要磕下去，小傷忙一腳把莫嘯踹開，他說什麽也不能任莫嘯抹黑自己，也跟著跪下來道，“掌櫃，不管你現在說什麽，我也不能讓這鬼話連篇的人進來！”
“小傷！你忍心這麽對我嗎……”莫嘯委屈地捂著臉，誓要把惡心小傷的路走到黑了。
小傷此刻表現得猶如負心漢，斬釘截鐵地拒絕：“你就別惺惺作態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戲演到這裏，玉瑤總算看出了點端倪。
比起巧舌如簧不著邊際的莫嘯，她更願意相信小傷，畢竟當初她和莫嘯在大街上，前腳還大打出手，後腳莫嘯就說喜歡自己。
她不由得冷笑：“我不管你們什麽關係，但那屋子既然分給了小傷，一切都由他說了算。我是個外人，也不好插手你們之間的事，你要想進大夢，就問問小傷同不同意。”
莫嘯頓時成了苦瓜臉，轉身又想對小傷撒嬌，小傷一陣反胃：“我一個人習慣了，你別過來！”
玉瑤暗自好笑，起身伸了個懶腰：“折騰這麽久，我也累了，先回去了。”
看著玉瑤就這麽離開，莫嘯的希望又落了空。他從地上起來，摸了一下自己磕紅的額頭，嫌棄地道：“這婆娘怎麽這麽難搞，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小傷冷眼瞥他一眼，道：“直到現在，你還說自己是因為喜歡玉瑤，才想進大夢藥鋪嗎？”
莫嘯尷尬地笑了：“誤會，都是誤會。”
他今天這番操作，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現在可怎麽辦才好？
“我原來還因為胭脂的事情覺得對不住你，既然你玷汙了我的名聲，咱們恩怨相抵，扯平了。”小傷冷淡地道，“以後你也莫要找我，我也不想再幫你。”
“哎，別急啊。”莫嘯攔著他道，“這件事我是有錯，我也承認自己想進大夢並非愛慕玉掌櫃，但我可以肯定，我對你們任何一人都無惡意，我想做的，僅僅是找件東西而已。”
“找東西？”
“正是。我那日初見玉掌櫃，便覺得她必非凡人，或許能幫我的忙。但命運弄人，致使我和她交惡，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你若早坦承，怎麽會有後來那麽多事？”小傷的氣稍微順了點，心想他這番話應該不假，便好心地道，“我之前提過關於杜春的事，你可記得？若你真想讓掌櫃幫你，不如先幫掌櫃。”
“此話當真？”莫嘯眼睛亮了。
小傷點頭：“當真。”
那個女人好古怪。
這幾天，杜春始終提心吊膽。他多方打聽，得知那女人是大夢藥鋪的掌櫃，名喚玉瑤。
據說玉掌櫃空有一副好皮囊，對人卻尖酸刻薄。他與她無冤無仇，她為什麽要攻擊自己？
想必還沒有人知道，玉瑤是隻妖。
杜春翻閱了許多古籍，依然不知道玉瑤的來曆。不過看玉瑤的樣子，對他卻是知根知底。
杜春正喝著茶，繼續翻閱古籍，童子前來稟告，有客人上門。
來人是個身長八尺，容貌俊美的男子，他的烏發用一方逍遙巾束著，著一身繡著墨竹的青色長衫，書卷氣濃鬱。
杜春點燃了蟠龍香爐裏的犀角香，青煙嫋嫋升騰，不一會兒便飄散到了漏進雕花窗的陽光處，又消散不見。他看著飄散的青煙，瞥了一眼那人，語氣不疾不徐：“不知客官如何稱呼？”
“我姓莫，你可以稱呼我為莫嘯。”
莫嘯環顧四周，此處環境還算雅致。為了符合這份雅致，莫嘯裝模作樣地撣了撣袖子上的灰塵，緩緩坐下。
“我聽說你能招魂，不知道可否為我招一個？”
“來我這裏的人，都與客官一樣。沒有你想招卻招不到的人，隻是不知道客官的要求是什麽？”杜春用茶蓋拂了拂茶葉，呷了一口。碧螺春的香氣在舌尖彌散，他把現在當成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午後。
“我嘛，想招一個人的魂，那個人是我心心念念的小美人兒。幾年前，我與她在青樓相識，我們恩恩愛愛，卿卿我我，許下三生之約。誰知天不遂人願，等我籌集到錢去贖她的時候，她因為被老鴇強迫接客，懷孕後又遭虐待，投水自盡了。”
莫嘯一身幹幹淨淨人模人樣，真是人不可貌相，杜春挑了挑眉，道：“想不到客官還是喜歡逛青樓的人。”
“人不風流枉少年，何況我生得如此俊俏。”莫嘯自戀地道。
嘴上說著恩愛，實際上隻不過是逢場作戲。杜春聽說了那姑娘的故事，唏噓不已。
“客官倒是很自信，還是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心裏更清淨。容我多一句嘴，不知道那姑娘叫什麽名字？”
“關關。”
“關關……”杜春不由得感慨，這女人的名字真是隨便，他瞥了眼香爐裏的香，還在燃燒。
“在我這裏，沒有客官想見見不到的人，但是你知道我生意緊俏，一次招魂，耗費的精力不小，客官可得備足了銀子，先交一部分定金。”
“不知要交多少銀子？”
“我瞧客官是個闊氣的主兒，不知這三萬兩可出得起？”
莫嘯一口把茶噴出來：“三、三萬兩定金？”
這是明目張膽地搶錢啊！
“怎麽，客官嫌多？”杜春挑了挑眉。
“不是不是。”莫嘯的傲骨，讓他無法說出自己現在很窮這件事。
“那……”
“隻是我今天來得倉促，沒有帶那麽多現銀。”
“不著急，我等得起。”杜春轉身，繼續慢悠悠地喝茶，他的姿態明明白白地表示——好走不送。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莫嘯灰溜溜地離開了杜春的宅院。想要借機獲取玉瑤的信任，還差三萬兩銀子的敲門磚。
三萬兩，他把手寫爛了也湊不齊。
自來到了興旺鎮，莫嘯便沒有一日不為錢發愁。要知道，他從前可是養尊處優的貴公子。退一萬步講，他自己受點苦也就罷了，若是如此拖拉下去，不能完成任務，他於心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