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問鏡心2（譚以牧作品）
天蒙蒙亮，興旺鎮的長街上早有行人走動。昨夜下了一場雨，雨後的地麵濕漉漉的，青苔沿著石磚一路蔓延。
不同的鞋履踏在這青石磚上，行人小心地避著積水坑。有人手撐一張幡，幡上寫著“八卦五行算命相麵”八個大字，還四處吆喝著：“看手相，看麵相，問姻緣……”
他臉上貼著一個痦子，嘴唇上掛著胡須，仿佛一個行走江湖的騙子。
並沒有人理會他。
其實興旺鎮的人信這些牛鬼蛇神的東西，隻是還沒有一個人聞風而上，所以他們不願意做出頭的鳥。
剛買了一個白麵饅頭的庖祿突然間被那人攔下，對方朝他擠眉弄眼，意味深長地道：“危險哪，公子最近定有血光之災！你印堂發黑，人中偏長，乃大凶之兆。”
庖祿驚得下巴都要掉了，大聲地問：“我該怎麽辦？先生快救我！”
“這個嘛……”那人捋著自己的胡須，故作神秘卻又高聲回答，“須得我寫一張符咒貼在你身上，方能逢凶化吉。”
庖祿一臉感激：“不愧是先生，上次我聽了您的話，果然找到了好姻緣。這次您可得千萬幫我，錢不在話下。”
有人湊過來小聲問他：“這人怕不是騙子吧，可不可靠？”
“可靠著呢！他在我們清水鎮可是被叫作半仙的！如今，為了普度眾生，他雲遊四海。能遇上他，是小生的福氣。若是能得他的點化，不僅能逢凶化吉，未來還有大造化。求姻緣、求發財，或是求子都非常靈驗。”
聽到庖祿的話，路人漸漸聚集過來。
不一會兒，那人不得不找了一張檀木桌子，專門搬了張凳子，坐下給人相麵。他小心地捋著自己的胡須，結果差點兒把粘得不牢的胡須給捋掉了，連忙悄悄地粘回去。
庖祿躲在轉角處，滿臉冷汗。
他心生悲哀，從未想過會有這麽一天，公子莫嘯竟然淪落到用江湖話術來忽悠人賺兩個臭錢。
他轉念一想，相信公子賺夠了盤纏就會離開此地，反正也無人認識公子，舍棄一點麵皮倒也無妨。
玉瑤拿著菜籃，身後跟著小傷，她絮絮叨叨地吩咐：“今天得多買點菜，孫大夫跟他兒子過來用飯。”
小傷環顧四周，他的心思不在玉瑤的身上。
他隻是一個負責提菜的人，陪聊不是他的職責。
算起來，他來興旺鎮已經一年了。時光如梭，他的戒心還是如此之重，他還是無法釋懷一些事情。
玉瑤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了。她試圖用熱情去溫暖他那顆冰冷的心，可是他對周圍的人總是充滿了戒備。
就在他們挑選食材的時候，玉瑤被大樹下的一群人所吸引。
“那邊怎麽那麽多人？”玉瑤問一個鎮民。
“來了一位神算子，可準了。看姻緣、看財運都可以。”
玉瑤挑了挑眉：“有這麽神奇的人，我倒要會一會。”
她拉著沒有興趣的小傷，擠到了人群前麵。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個看起來頗為熟悉，但她確實並不認識的人。此人臉上的痦子，還有那灰白的胡須都提示玉瑤這個人上了年紀。
“姑娘要算什麽？”那人壓低了聲音，故作淡定地問。
玉瑤頗為討厭這些神棍，猶記得她初入人間之時，就被一些神棍騙得叫苦不迭，比如賣什麽養顏膏，什麽長生露，等等，都是騙子，何況這個隻用嘴皮子就能誆人錢財的家夥。
玉瑤自然不想問什麽財運，她對發財並不感興趣。她更不想問什麽生子，或者最近有沒有血光之災……料想這個人胸中藏著一套話術，她隻要開口一問，對方必然說有事。
思來想去，她竟然隻剩下一個選擇。
玉瑤掩唇一笑：“先生，我想問姻緣。你說我到底有過幾個男人？”
玉瑤這麽說的時候，不自覺地靠近了對方，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讓莫嘯無法忽視。
莫嘯一下子亂了思緒。他抬眸，玉瑤吹彈可破的肌膚近在咫尺。她烏發如雲，顧盼生姿，嫣然開口，嗬氣若蘭。
莫嘯咽了咽口水，完全忘記了自己正在冒充江湖術士行騙。
“我猜……”
玉瑤忽然間湊近他的耳朵，小聲地道：“若是你答對了，今晚可來我的屋裏。”
莫嘯心裏咯噔一聲，瞬間沒了章法。他呼吸有點重，不解地問：“姑娘應該從來不缺男伴吧？”
誰知道他話音剛落，玉瑤一個大巴掌便招呼了過去。她怒氣衝衝：“果然是江湖騙子，老娘冰清玉潔二十多年，你竟然將我看作行為不端之人！你去街上問一問，大夢藥鋪的掌櫃何時做過苟且之事？”
玉瑤不打巴掌還罷，一巴掌過去，便把莫嘯的胡須給扇了下來。
莫嘯連忙把胡須粘回去，可惜他的真麵目已經被眾人識破，鎮民們群起攻之，將他的收入洗劫一空。
莫嘯四處撿錢，但架不住別人拿爛菜葉臭雞蛋招呼他，一時間無比狼狽。
“原來是你？！”玉瑤看清了莫嘯的真麵目，想起自己曾在孫大夫那兒見到的病人，“長得這麽俊俏，為什麽要當騙子？”
莫嘯的五官都快皺在一起了，他好不容易賺了這麽多錢，一個月的盤纏都有了，結果遭此厄運。
“誰說我騙人了？我原本就懂占卜之術，若非你故意賣弄風情，亂了我的方寸，我怎麽會失手？”莫嘯憤慨地辯駁。
“騙人就是騙人，別說得那麽冠冕堂皇。我看你也領了教訓了，還是早點滾出興旺鎮吧，省得下次再被人扔臭雞蛋。”玉瑤說完就要走，莫嘯一把拉住了她的衣服。
“你害得我損失如此之大，想走，沒那麽容易！”莫嘯剛抓住玉瑤，就被她一把推倒在地。
“哎喲！”這個小公子弱不禁風，掙紮了半天，愣是沒站起來。
“就你這樣還想跟我動手？”玉瑤哂笑。
莫嘯看著自己那抓過玉瑤的手，愣住了，半晌沒有動靜。他好像感覺到了什麽，心裏有一個聲音響起，提醒著他——就是眼前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