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有清音14(譚以牧作品)

父親,如果我有靈根,你也會喜歡我嗎?

————————————————————

陸翡死的時候,陳牧躲在那麵牆的背後。她聽到劍刺進他皮肉的聲音,心底忽然有些空。

他死了,陳瑛也不能活。

她閉上眼,耳邊恍惚又傳來陳瑛的聲音——姐姐。

陳牧想回應他,可睜開眼睛,連他的殘影都看不到。

如果當初早點珍惜他,現在就不會這樣遺憾了。她為什麽要偷《禦極典》?她不偷,就不會被陸翡盯上,陳瑛也不必替她。

她能實現的心願已經實現,不能實現的不敢奢望。她跌跌撞撞,踉踉蹌蹌,幾番周折,來到了大夢藥鋪。

玉瑤似乎在等她,命白沐早早煮了香茗,黑芒備上一些炭烤的板栗、花生,她才進來,便熱絡地招呼進屋。

“可算來了,怎麽樣,我辦的事你可滿意?”

她不過為了要陳牧體內的舍離珠,但不可否認她幫了陳牧的事實。陳牧淡淡地道:“滿意。”

她沒有再和玉瑤寒暄,又直截了當道:“茶我不喝了,板栗、花生也不吃了,玉掌櫃,你動手吧,我信守諾言。”

她似乎失去了生命的支點,便是青春與陽壽,也不在乎了。

玉瑤不免一陣錯愕,繼而又歡喜地雀躍起來:“我的乖妹妹,姐果然沒看錯你。放心,不會很疼,閉上眼睛,就像做夢一樣,很快就結束了。”

玉瑤這麽說的時候,發現小傷坐在暗處打量她。

她見不得光嗎?她做了什麽錯事,他又想審判她?

玉瑤沒好氣地道:“小傷,你別在這兒坐了。柴劈好了嗎?水挑完了嗎?快去忙吧!”

看著陳牧,小傷生出無限感慨。他有些羨慕這些平凡人家的姐弟情深,不像那些權貴所在之地,人情淡薄。聽到玉瑤的話,小傷回過神來,點了點頭:“早就做完了。”

“讓你熟悉的藥材呢?”

“也已經諳熟於心。”

“你剛才竟然是左腳先從屋外邁進來的?”

“天地為證,右腳先邁的。”

找碴不成功,玉瑤無話可說。

她不會因為小傷的目光,終止自己奪取對方舍離珠的念頭。雖然她在取舍離珠的時候,看著木然的陳牧,也曾有些於心不忍。

她動作很快,陳牧很配合。

時間並不漫長。

玉瑤捧著發光的舍離珠,將它放置於自己特製的玉色琉璃瓶中。

“好了。”

陳牧耳郭後的火紅胎記消失了,及腰的烏發變成雪一樣的顏色,臉上卻沒有細紋,像個白發魔女。想是在取珠期間,玉瑤對她施了術法,暫保了她的容顏。

“到底是女兒家,還是這樣漂亮些。”玉瑤滿意地捏了捏陳牧的臉頰。

陳牧翻覆手掌,除了臉,別的地方果然有衰老的痕跡。

“我沒關係的。”陳牧平淡地道,“我的弟弟死了,爹娘不待見我,我以後一個人,怎麽樣都好。”

“一個人?”

玉瑤交臂沉思,半晌又歎了一口氣:“唉,你們人類真麻煩。”

天地若有盛意,山水總能相逢。她似乎想到了什麽,湊到陳牧耳邊,低聲吩咐一番。

陳牧霍然睜眼:“玉瑤姐,你說的是真的?”

“你可以試試,不虧。”玉瑤笑道。

陳牧眼底忽然迸射出光彩,起身道:“好,我這就去了。”

她急不擇路似的,快步跑出大夢藥鋪。及腰的銀絲在風中飛揚,鮮豔飄逸的裙擺像極了她的明朗心情。

三十年一念而逝,比夢還短。

小傷仿佛明白了大夢的含義。

風雪無常,歲月無常,他像是被一種荒誕的悲傷感籠罩了。

唏噓片刻,小傷又心生好奇,忍了半日,還是沒有忍住,問:“掌櫃,你對她說了什麽?”

“好奇害死貓,跟你沒關係。”玉瑤捧著那顆舍離珠,已是誌得意滿,足尖輕盈地踮起,在堂屋中輕歌旋舞。

她高興得如一隻開屏的孔雀,是小傷從未見過的明媚模樣。

陳牧跑過了一座座老宅,跑向樹木繁茂的山林。

玉瑤道,陳瑛葬在這裏,也會在這裏重獲新生。

他……

陳牧跑到陳瑛的墳塋前,忽然看到一個峨冠博帶、仙風道骨的身影。陳瑛忽然在墓碑前轉身,對她報以燦然的笑意。

“姐姐。”

“陳瑛!”

陳牧跑到他麵前,掐了掐他的胳膊,看他訝異的目光,又咬了咬自己的胳膊,以確定這是不是夢。

不是夢。

無庸城中神、妖、魔、人共生,但能生死人、肉白骨者,不屬於四類中任何一類。陳瑛隱約猜出了玉瑤的身份。

她仍是仁慈的,口中說著不中聽的言語,卻舍了自己一滴精血,換回他一條命。

作為回饋,他會和陳牧保守這個秘密,維護大夢藥鋪。

陳牧輕輕撫著陳瑛的臉,心道,三十年陽壽換得他的新生,實在沒有任何遺憾了。

哪怕這是夢,她也不願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