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有清音12(譚以牧作品)

這天傍晚,丫鬟們給陳牧布菜,陸翡從外麵回來,徑直走到客房。

“陳姑娘,這幾日住得可算舒服?”

“二爺的安排,自然是最好的。”陳牧表情淡淡的,並沒有多少喜悅。但她希望陸翡過來,她需要從陸翡身上查探到什麽。

陸翡淺笑:“你滿意,我便安心了。”

隨後他又問:“你來園子這些天,伯父伯母是否知道?”

陳牧搖頭。

“不知道?這是說陳姑娘自己跑出來了?”陸翡的表情突然快活起來,哈哈笑道,“我以為我探查錯了,你先前許配了人家,但你在成親前夕逃跑了。”

陳牧暗自驚訝,他這幾日竟然調查她,不知是否調查到大夢藥鋪。

陸翡道:“姑娘不必擔心,我是個憐香惜玉之人,很是佩服姑娘逃婚的舉動。姑娘既然不想和那鄉野匹夫結親,跟了我亦是不錯的。我可以給姑娘時間,姑娘再好好考慮。”

陳牧不會相信他,卻也不想深究,他若強留她,她跑不了。她試探著問:“二爺,我弟弟為怪妖所害,不知驅妖門最近可調查出什麽眉目?”

陸翡神色稍沉,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調查?哦,一直沒放鬆調查,若有眉目,就告訴姑娘了。”

陳牧便知,他果然無所作為。她假意應道:“辛苦二爺,那妖怪凶殘,二爺也當心。”

“有姑娘這句話,我死了也甘願。”

他肉麻得讓陳牧不適,尷尬地避開他的目光。

原來二世祖喜歡這樣和人調情,難怪那麽多女子都為他傾倒。

他這人皮相不差,輪廓與鼻子都絕頂,就是一雙眼偏窄,薄唇偏寬,牙齒尖利,像陰險的狐狸。陳牧不喜這副長相。

她所見人中,最美者為玉瑤。再看別人,都覺得不完美。

陳牧可不願與他調情,匆匆吃過飯,腦子竟開始發暈。昏蒙中,她隱約看到陸翡朝她伸出了純黑的長指甲。

“姑娘,你……睡著了嗎?

“陳姑娘?”

陳牧睡醒後,氣色變得極差,乃至下床穿鞋,差點摔倒。

陸翡並不在客房內,陳牧對著銅鏡,驚覺自己如此憔悴。

她用過飯後便昏迷了,他對自己做了什麽?

春蘭和秋菊守在門外,待陳牧一醒就微笑著問感覺如何,陳牧按著憤懣,假意道:“我這是怎麽了?頭有點暈。”

“應是晚飯裏有道酒釀圓子,姑娘醉了。”

“這樣啊。”陳牧揉揉額角,春蘭給她斟了杯茶。

活動筋骨的時候,陳牧發現脖子上有道紅痕,她把頭發散下來,遮住痕跡。

玉瑤曾給她一枚針,此針由天才地寶淬煉而成,能試百毒。

玉瑤還給了她一瓶丹藥,服之可解百毒。

陳牧讓她們給自己梳妝,有意無意地問:“二爺又忙什麽去了?”

“姑娘這麽快就想二爺了?”春蘭打趣。

“沒有哪個女子得了二爺青睞,一點也不動心的。”秋菊輕笑。

她們口中的陸翡,是天上有地下無的妙人。可惜,陸翡生在修仙世家,卻沒有靈根,小時候經常被人嘲諷。

誰能知道,他有朝一日能在無庸城呼風喚雨。

“有沒有靈根,重要嗎?二爺憑自己的本事,一樣讓人刮目相看。”

陳牧心道,他暗中吞噬妖怪原神,她們兩個是蠢還是壞,認為陸翡能令人刮目相看?陸翡應當是個極其喜歡欺騙和偽裝的陰險小人。陳瑛之死,和他脫不了幹係。

自那日陪陳牧用過飯後,陸翡來園子更加頻繁。

他總是用溫柔繾綣的目光看著她,帶她到處閑逛。

陳牧比他想象中更善解人意,更溫馴乖巧,雖不大言辭,也不像初始時驚詫,不忤逆他。是以她偶爾問他些問題,他沒有避諱。

他斜倚著欄杆,憑欄遠眺,眸中星火點點。

“驅妖門成立二十年,尚未有一人能臻至化境,得悟大道。若論實力,在無庸城屬於下乘宗門。不過,我能力挽狂瀾,十年內讓它在無庸負有盛名。

“大哥沒有這本事,他隻知道關起門辟穀修仙,我一力維護宗門運行,父親卻喜歡大哥,真荒唐。

“陳姑娘,你以為我嫉妒他?不,現在我早就不嫉妒了……你理解我?難怪我和姑娘聊天,總覺得窩心,就像和自己的另一半聊天一樣。”

陳牧冷嗬,哪有人放下了,還把這件事掛在嘴邊,和個不相幹的人訴說?

難怪總有人給陸翡送所謂的仙丹靈藥,他照單全收。他就是不甘心自己沒有靈根,巴不得即刻能變成仙人,呼風喚雨,讓他的父親刮目相看。

他就像從前的陳牧,以為力大無窮,能被爹娘重視,誰知道爹娘背地裏怕她嫁不出去。

陸翡滿身銅臭,陸昶清心寡欲,他如何能入陸昶的法眼?

三月十五,陸翡心血**,帶陳牧到瓦肆觀戲。

瓦肆內人頭攢動,熙熙攘攘。陸翡的馬車剛剛停在瓦肆外,立刻有人過來迎接。

興旺鎮隻得這一個瓦肆,每逢初一或者十五,必定熱熱鬧鬧,就像趕集一樣。大家有各自鍾愛的表演的雜技藝人要看,魁風就是其中之一。

魁風擅長口技,每當表演的時候,便支起一扇錦緞屏風,他躲在屏風之後,借助各種工具和一張嘴巴,模仿各種聲音,營造出一種氛圍,仿佛身臨其境。

陸翡是魁風的忠實觀眾,作為興旺鎮的紈絝,多少新巧之物於他是過眼雲煙,唯有一兩樣喜歡琢磨回味。

陳牧剛入瓦肆,便看到上座有一個人。

那人穿著月白的衣袍,袖口露出潔白的手腕,手指纖細,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尤其襯他的膚色。

陸翡喚他張孝之,姿態格外恭敬。陸翡常帶女眷出來交遊,張孝之不以為意,隻是在掃過陳牧的臉時,微微詫異。

“無庸城最近有妖怪作祟,你們宗門亦死了人,其中有一個,似乎和這姑娘……”

“張兄,有些話點明就不好玩了。”陸翡淡笑。

張孝之便把目光從陳牧身上抽回。

陳牧不太清楚張孝之的來曆,隻覺得此人非常年輕,皮相亦佳。陸翡另點了個雅間,和張孝之會過麵,就帶陳牧進了雅間。

遠遠地,陳牧還能聽到魁風的口技。

有丫鬟把一個雕花錦盒置於圓桌中央,盒子頂部鏨金,嵌了幾顆寶石。

陸翡揮揮手,讓人退下。他揭開錦盒蓋子,拈起當中一枚紅色丸藥,表情魅惑:“陳姑娘,你平時找不找樂子?此藥名為‘賽神仙’,吃了就能讓人忘卻煩惱。我辛苦弄來的,隻想第一個獻給姑娘。”

他沉淪已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誘人墮落也心安理得。

陳牧揣測,陳瑛應該就是被他脅迫吞服這些毒藥,才越來越奇怪的。陳牧道:“我不想吃。”

她倒要看看,他會不會生氣,露出狐狸尾巴。

陸翡搖頭淡笑,捏著丸藥往口中一放,表情極其享受。吃了逍遙自在的仙丹,聽著鍾愛的口技,陸翡當真是來此快活了。

黑色的指甲在桌上一叩一叩,如奪命的鼓點。

博山爐中點著鵝梨帳中香,熏得滿室煙靄繚繞,宛若仙境。陳牧坐下來,見陸翡的臉越來越紅,狹長的眸子眯起,眸光逐漸迷離。

她第一次進陸府偷《禦極典》,他就是這副模樣。

陳牧還在園子裏窺見過他別的醜態,他把自己鎖在寢屋內,服藥後跪在席上抽搐不止,青紫的筋脈遍布皮膚,筋脈比平時粗了數倍。整個屋子黑霧升騰,把他籠罩其中,像妖怪出沒一樣。

各類丹藥在體內,藥性相克,有時候能要人性命,他來者不拒,豈不知會吃苦頭?

陳牧回憶著,忽而覺得頭暈目眩。原是熏香有毒,她所帶試毒的針已全黑,她忙偷吃了一枚玉瑤的解毒藥,然後假意昏迷。

半個時辰後,陸翡的藥效過了,眼神恢複清明,起身熄滅博山爐的香火,走到陳牧身邊。

“陳姑娘……你睡著了嗎?”他搖了搖陳牧的肩膀,又試探她是否中毒。

見陳牧沒有蘇醒,他便撇開她後頸的發,張口咬下去。

冷不防陳牧一掌劈來,打得他倒飛,撞在身後的泥金屏風上,嘔出一口黑血。

“你……”陸翡瞪大眼,驚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