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埋骨荒嶺

明月當空,銀灰色的月光如同一件輕薄的紗衣,披掛在九州大地上。

與天都城無雙拍賣行中持續升溫的火熱不同,遠在千裏之外的天景城,因為北荒安王一案,多少籠罩著難以言喻的陰霾。

坐落於天景城西麵的北伯候府,此時依舊燈火通明,鄭玉傑略顯蒼白的麵容上突然浮現一抹笑意。

“白雀、黃虎,去提一壺酒來。”

簡單一封書信,鄭玉傑足足看來半個時辰有餘,邁步走出書房的刹那,他臉上便有了久違的笑容。

可見他此刻的心情不錯。

但要說吃酒,白雀與黃虎二人對視,均不敢答應。

“侯爺,您現在的身體還未痊愈,禦醫囑咐過,辛辣與酒,暫時都不可。”

白雀身材勻稱,麵容清秀,但眼中卻有肅殺之氣。

黃虎身材粗獷,一對眉毛黝黑濃厚,左眼角一直延伸到耳根,有一道猙獰的疤痕,看起來尤為恐怖。

“等侯爺的身體痊愈了,俺陪侯爺喝個痛快,但是……現在是萬萬不可。”

黃虎為難的看著鄭玉傑,眼神略微有些閃躲。

鄭玉傑見二人如此,未曾發怒,當目光落在黃虎眼角的疤痕上時,內心反而有些愧疚。

那是在他生死危難之際,黃虎替他擋了一刀,若是再偏移分毫,那雙招子,眼下估計隻剩下孤家寡人了。

“今日我心情好,吃一壺不礙事。”

大鄘關一戰,三萬忠魂埋骨荒嶺,鄭玉傑耿耿於懷,從此瞧他臉上便極少有笑容,難得看到他有如此心情。

白雀與黃虎頓時更加為難,鄭玉傑則故作不忿道:

“千軍萬馬我都活下來了,豈會因為一壺酒而有恙?怎麽?我現在身無軍職,說的話你二人便不聽了?”

二人聞言,瞬間惶恐不安,異口同聲道:

“卑職不敢。”

“那還不快去。”

鄭玉傑笑罵一聲,黃虎這才不情願的轉身遠去。

鄭玉傑見他背影,手中的書信又再次展開。

“你可知,天都城中,近日發生了許多趣事,西城縣府令的二公子周同生在畫舫作了一首詩。”

一首詩?

一首詩便讓侯爺的心情徹底改觀?

白雀不解,鄭玉傑也不曾解釋,依舊自顧自的說道:

“幾日前,周同生在回家途中遇襲,賊人一邊毆打,一邊自報家門,因此……鄭文耀與周同生對簿公堂,可最終還是沒能躲過李衛民的算計。而後……玉林又在西城開了一間拍賣行,前日他在藥鋪前救了一對母子,還招了不少人唾棄……”

信裏的內容,幾乎都與鄭玉傑這幾日發生的事情息息相關。

白雀聽得迷迷糊糊,心中卻難免疑惑,

“還有賊人一邊痛下殺手,一邊自報家門?之後又與鄭文耀對簿公堂,難不成凶手是他?”

“我剛剛得知的時候,也與你的反應一樣,但想通之後,便覺得有趣。”

鄭玉傑轉身,抬眼看著當空明月,沉默許久,又道:

“玉林的病似乎好了。”

白雀臉上瞬間滿滿的喜色,但又擔憂消息不實,

“二公子當真好了?”

“你可知?我為何要說周同生在畫舫作了一首詩?”

鄭玉傑轉身,認真的看著白雀,這是當初在大鄘關,在死人堆裏,將他一路拖回天景城的人,

“因為那首詩根本不是周同生所作,而是玉林給他的,借故說是我早年間作的一首詩。”

“這……”

鄭玉林之前如何,身為鄭玉傑的護衛,白雀一清二楚。

且不說鄭玉林突然的轉變,即便是那首能夠被鄭玉傑稱讚的詩,既然不是鄭玉傑之作,那便是鄭玉林?

這怎麽可能?

“也有可能,是我早前太過鋒芒,他才故意隱藏自己。如今……大鄘關一戰,我現在已是待罪之身,他才迫不得已吧。”

“最重要的是……”

突然,鄭玉傑眼中殺意彌漫,臉上帶著無盡的憤怒和不甘,

“大鄘關一戰,或許真的如你我猜測的一般。”

鄭玉林能夠恢複,他心中自然歡喜的緊,但大鄘關一戰,卻是他心中對一根刺。

大鄘關一戰為何會敗的如此徹底?

白雀心中閃過那些埋骨荒嶺的袍澤,同樣怒不可揭,雙拳緊握。

鄭玉傑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猶如這寒夜一般冰冷,

“他們絕不會冤死,終有一日,我必然會讓他們付出沉重的代價的。現在也僅僅是有了一些眉目,但此事你還不能與黃虎說,他的性子不如你沉穩。”

白雀重重點頭,但心中對恨意卻如同發芽的種子,瞬間蔓延。

於此同時,黃虎拎著酒壺已經回來,待鄭玉傑接過手裏,便察覺到不對,皺著眉頭怒喝道:

“怎麽隻有半壺?”

再見黃虎麵頰微微有些發紅,他頓時明白,

“你這憨子,是不是半路偷喝了一半?”

“沒有沒有……”

黃虎張口就要否認,卻打了一個酒隔,下意識就捂住嘴巴,原本微紅的麵頰頃刻間變得通紅。

“還說沒有?你這莽夫,若讓你打仗,你有萬夫之勇,但讓你撒謊,你卻根本不會。”

“侯爺,俺這不是擔心你的身體嘛?”

黃虎嘿嘿幹笑兩聲,也不知道是真擔心,還是因為鄭玉傑身體未能痊愈不能飲酒,為了照顧鄭玉傑的情緒,他肚子裏的酒蟲也因此饑渴了太久。

這才沒能忍住?

“你這憨貨,若是想喝,我又不會管著你,何必呢?”

鄭玉傑歎了口氣,看向黃虎的眼睛有些幹澀,

“既然你已經喝了半壺,那這剩餘的一半便與你無緣了,片刻後你將這封信送至東宮,務必交到太子手中。”

這封信鄭玉傑早已準備,明日便是文帝給太子的三日期限。

如何說服文帝,太子心中應該有了定計,但還不夠。

如鄭玉傑所料,明日便是兌現如何處置閔王,與北荒一個交代的最後時限。

哪怕太子做了萬全準備,心中依舊不安。

待他將鄭玉傑派送的信件打開之後,那顆沉重的大石,這才輕鬆落地。

“北荒使團,內部有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