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願以身入局
“本公子言而有信，這銀子歸你了。”
鄭玉林居高臨下，將手上的碎銀丟給女人。
女人的膝蓋有些直不起，直接癱坐在地上，手裏緊緊握著碎銀，但還是道謝道：
“多謝公子，公子的救命之恩，奴家無以為報。”
“本公子說過，這是你應得的，不用回報。”
鄭玉林冷著眼，掃過周圍義憤填膺的眾人，眼神猶如刀刃，仿佛要將他們割傷。
這時，終於有人在人群中爆發，
“你謝他作甚，他隻是拿你取樂罷了。”
“是啊……真是可恨，區區二兩銀子，就讓這無辜的婦人從藥鋪門前一路跪到西直門。”
“簡直喪盡天良……”
“……”
人群蠢蠢欲動，諾依一張小臉已經嚇得煞白，緊張地拉著鄭玉林的胳膊，連聲音都有些發顫，
“二公子，我們快些離開吧。”
可鄭玉林卻如同一根定海神針，佇立在原地，不動絲毫。
隻瞧著他的臉色越發陰沉，也終於沒有再繼續隱忍，他指著眾人，喝道：
“當真可笑，你們若真有悲天憫人之心，剛剛她祈求你們之時，你們又在何處？剛剛她受盡責辱之時，你們又在做甚？可有人伸出援手？”
一聲怒喝，猶如絕世驚雷，在人群中炸響。
一聲怒喝，猶如萬柄刀劍，插入眾人心窩。
他們在做什麽？
明明是他們的無動於衷，才讓女人遭受屈辱的？現在又站在道德的製高點，想要反敗為勝？
何其可笑？
“到了這時候，他居然還敢如此跋扈，小姐……我受不了了，必須要去揍他。”
青燕氣鼓鼓地看著白衣女子，卻被後者攔著不說，反而被訓斥了一句，
“不許去，你且看著便是。”
白衣女子美眸閃動，眼中除了詫異，還有一種她自己也不曾明白的情緒在蔓延。
青燕頗為不服氣，抬眼看著藥師，藥師同樣沒有允許，眼中反而多來讚歎，
“聽小姐的，這年輕人不簡單。”
原本車水馬龍的長街上，卻駭然得鴉雀無聲。
不少人麵露羞愧，張口又找不到任何用力的話來反駁。
可短暫的安靜之後，不知道誰怒喝了一聲，
“誰說我們不幫忙的，老朽雖然貧寒，但這是五文錢，娘子且收下，拿去為孩子瞧郎中。”
似乎有了開頭，他們再次找到了主心骨。
似乎以這樣的方式，他們內心的隱瞞才能暫時被隱藏，而看起來他們與鄭玉林的羞辱完全不同。
他們現在出力，完全是出自於內心，而不是因為鄭玉林。
“對……這是十文，且不用你還。”
“這是八文錢……”
“這是三文錢……”
“……”
不多時，女人麵前的錢已經堆積了不少，不管男女老少，都出了不小的力氣。
這些錢，不說足夠給孩子看病，哪怕她日後的吃穿用度，短時間也不必再發愁。
且以女人的行徑，也不是個好吃懶做的主，往後的日子總歸還是有些盼頭，不會被病痛壓彎了脊梁。
而鄭玉林，似乎已經被眾人遺忘。
他擠出人群，行了幾步，又回首臉上終歸是露出了笑容。
諾依還是有些害怕，小臉緊張得不行，
“二公子，你明明可以直接幫她們的，為什麽要這麽繁瑣啊，險些又惹了麻煩。”
“你啊，還是沒明白人性之惡。”
鄭玉林往藥鋪方向走去，眼中閃著光彩，
“你可知，這世間最難醫治的是什麽病症？”
諾依一時倒真想不起來，隻能茫然地搖了搖頭，鄭玉林歎了一聲，道：
“百病自有百藥醫，唯獨窮病無藥解。”
諾依似懂非懂，咬著牙忍不住回首，隻見那悲傷欲絕的女人，此時已經難以言表心中的情緒。
驚喜來得如此突然，眾人的態度轉變，讓她猝不及防。
“好一句百病自有百藥醫，唯獨窮病無藥解，公子之才，讓小女子佩服。”
兩人走到茶館前，鄭玉林剛剛道出一句，忽然便聽聞耳旁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他回眸看去，神情瞬間呆住了。
女子一襲白衣，猶如冬夜飛雪，讓他心曠神怡。
這一刻，周圍的空氣和流動的車馬都仿佛瞬間靜止。
“喂，你發生愣呢？”
青燕嬌喝一聲，眼神不善地看著呆愣的鄭玉林。
鄭玉林瞬間回神，心知自己剛剛有些失態，連忙作揖，
“不好意思，失態了，姑娘謬讚了。”
白衣女子的雙眸黑白分明，猶如深淵，鄭玉林險些陷了進去。
“公子明明輕易便能幫助她們，卻以身犯險，當得起小女子一聲稱讚。”
鄭玉林的名聲她們早前便有耳聞，如今當麵見證，倒是那傳言，虛虛假假，不信也罷。
可青燕還有些不服氣，對鄭玉林很是警惕，
“小姐，他剛剛那般跋扈，你怎麽還幫他說話？”
“青燕，不可放肆。”
藥師怒瞪了青燕一眼，看著鄭玉林笑道：
“老朽管教不嚴，還望公子贖罪。”
鄭玉林心情不錯，也沒有計較，擺了擺手，道：
“無妨……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罷了。”
白衣女子的美眸更亮，突然便脫口而出，惹得青燕和藥師都怔然，
“小女子可有榮幸，邀公子吃一盞茶？”
鄭玉林瞧著時間尚早，心中對白衣女子的感官也不錯，便答應了對方的請求。
幾人進入茶館，便在早前白衣女子坐落的位置停留，鄭玉林剛剛吃了一口茶，那白衣女子又忍不住問道：
“小女子心有疑惑，還望公子能解？公子明明輕易就能幫助她們，為何要舍近求遠呢？”
這不僅白衣女子疑惑不解，哪怕青燕表麵不服氣，內心也是茫然。
更別說諾依，她雖然一直處於漩渦之中，但還是迷迷糊糊。
鄭玉林想了想，也覺得沒有什麽好隱瞞，加上白衣女子三人，瞧著也陌生，想必不是天都城人士，就當談心。
他掃了茶館中還在忙碌的掌櫃和夥計，言語中帶著幾分無奈，
“這世道，人心涼薄。像婦人這樣的母子，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恐怕大有人在，我如何能夠幫得過來？”
眾人點頭，鄭玉林繼續道：
“今日便是遇到了，才施以援手，若是沒有遇到，不出兩日，她們恐怕是要凍死路邊。”
“可你既然要幫忙，為何又要為難人家？”
青燕撇了撇嘴，生怕小姐生氣，隻能小聲嘀咕。
鄭玉林卻聽在心裏，也沒有在意，反而笑道：
“這世道不公，天命難違，我為難的並非那對苦命的母子，我痛恨的是那些袖手旁觀，卻仍然妄議他人的行為。”
藥師聽聞，渾身一陣，難以置信的看著鄭玉林。
白衣女子同樣震驚不已，一雙眸子緊緊落在鄭玉林身上，仿佛要將他的模樣印刻在記憶裏，
“所以，公子最終的目的，是想喚醒他們的憐憫之心嗎？”
鄭玉林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望著長街上，笑道：
“若是憑借我一人，便可以扭轉乾坤，那我願意以身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