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李黑
天都西城西門村。
鄭玉林端坐在馬車上閉目養神，正對麵坐著喜上眉梢的諾依。
外麵趕車的是府上的下人，原名為劉炎，因為名字與主家相衝，後改為劉喜。
像他們這等奴籍的下人，且不說取個名字身不由己，哪怕是性命，也拿捏在主家人手裏。
鄭玉林看他機靈，便打算以後帶在身邊。
“二公子，到了。”
鄭玉林緩緩睜開雙眼，翻身下了馬車，炙熱的陽光灑在身上，倒是有幾分暖意，他甩了甩衣袖，回頭掃過一眼。
這一條泥濘不堪的鄉間小路，若不是馬車上加了軟墊，非得散架了不可。
“那就是李老漢的家？”
小路盡頭一間破屋，冷風中搖搖欲墜，籬笆圍欄內，粗布麻衣的老漢弓著身子，在一堆爛菜葉裏尋著幾顆好的。
西門村的人口不過百戶，多數都貧寒。
若是遇到災旱，田中稻子顆粒無收之際，也有食不果腹的時候。
更有甚者，唯有易子而食才能生存。
當初諾依的父母便是如此，為了家中生存，隻能忍痛將諾依賣到鄭家，成了奴籍。
好在遇到了鄭玉林，鄭玉林雖然癡傻，但唯獨對諾依關愛有加，也算是真心換了真情。
主仆之間的情義，早已不是普通人家可以比擬。
“村裏也隻有李叔手上有活，會冶煉一些瓷器，人也可靠得很，隻是現今年齡大了一些，也不知道能不能幫得上二公子。”
諾依從馬車上下來，順著鄭玉林的目光望去。
李民那佝僂的身影，讓她眼眶微微濕潤。
想要煉製琉璃，鄭玉林倒是有法子，但手藝實在上不得台麵。
今日出了府邸，一方麵是尋個合適的鋪子，另一方麵則是要尋幾個可靠的手藝人，以備不時之需。
鄭玉林頷首破屋走去，諾依提著裙角跟在身後。
待到門前，諾依便高聲喊道：
“李叔……”
李民抬頭，混濁的雙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目光落在諾依臉上之後，連忙起身，驚喜道：
“諾丫頭，你怎麽來了？”
他總覺得眼前的錦衣公子氣質不凡，卻有些眼熟，
“這位公子是？”
“李叔，這是我家二公子。”
諾依在鄭家伺候，李民心裏是清楚的。
可眼前這公子，便是鄭家那名聲在外的傻子？
難怪有些眼熟，可看起來又區別很大……
鄭玉林麵帶微笑，讓他猶如沐浴春風，他尷尬的揉搓著雙手，試圖將手上的塵土抹除幹淨，
“原來是二公子，快……裏麵請。”
可話到嘴邊，他又遲疑了，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屋裏簡陋，老漢去取長幹淨的木凳來。”
說完他轉身就走，鄭玉林連忙將他叫住，
“李叔，不必麻煩……我來找你，是有些事情需要你幫忙，說完便走了。”
李民麵色一怔，神情略微有些緊張，鄭玉林可是出了名的惹是生非，可別為難他喲。
“李叔，二公子是真有事情找你，希望你能幫忙。”
諾依也看出來李民的局促，
“二公子想燒一些瓷器，村裏也就您有這活，所以我就帶他來找你了。”
原來如此！
李民鬆了口氣，但內心依舊打鼓，鄭玉林這是又要變著法子敗家了嗎？
“我準備在西城開一間鋪子，需要燒製一批器皿，若是李叔能夠幫忙，一個月五兩月銀。”
五兩？
不僅李民震驚，諾依也緊張的拉著鄭玉林的衣袖。
李民的手藝活雖然不錯，但撐死一個月最多三百文錢，一兩銀子等於千文，鄭玉林足足高了十幾倍？
莫不是尋他開心？
李民麵色漲紅，那是激動和擔憂的表現，
“二公子莫要說笑了！”
“金口玉言，隻要李叔按照我說的方法燒製，月錢五兩。”
鄭玉林笑著拍了拍諾依的手，示意她，自己自有斷定。
若是真的燒製出來琉璃，五兩算什麽？
他話鋒突然一轉，臉上的笑容收起，變得嚴肅，
“但有個兩個條件，第一，此事絕不可能外傳，第二，李叔要與我簽死契三年。”
隻要簽了死契，等同於李民從良民變成了奴籍不說，生死更是隻在鄭玉林的一念之間。
事關重大，哪怕諾依言明，李民的秉性可靠。
但鄭玉林深知，人性是經不起挑逗的。
“三年之後呢？”
巨大的驚喜，猶如天上掉餡餅，咂的李民有些懵。
他很快回過神，如同刀刻一般的老臉上，混濁的眸子緊盯著鄭玉林，與外麵傳的好像有些不一樣。
鄭家這二公子，並沒有聽說的癡傻，反而透著一股精明勁兒。
“三年後自然還李叔自由。”
財帛動人心，鄭玉林雖然沒吃過豬肉，但見過不少豬跑，隻要李民的小命拿捏在手裏，他才能心安。
至於約定三年，屆時鄭玉林有信心，他心中的藍圖，必然已經不是一般人可以動搖。
李民的目光在鄭玉林與諾依之間來回轉動，心中盤算。
他轉頭看著破屋，咬著牙躬身回道：
“全憑二公子吩咐。”
鄭玉林麵露微笑，事情進展順利。
可就在與李民簽訂契約之時，門外突然闖入一粗布壯漢。
壯漢臉色黝黑，一身腱子肉，看鄭玉林的眼神充滿敵意，
“爹，不能簽。”
他雙眼噴火，怒視鄭玉林，
“您怎麽能信一個傻子？”
“大黑，不許你這麽說二公子。”
鄭玉林還未反應，諾依邁出一步，便像是護著雞仔一樣，羞怒看著李黑。
李黑的年歲還在鄭玉林之上，身形也高出鄭玉林不少。
他指著鄭玉林，對諾依喝道：
“諾依，便是他害死了你嫂嫂，你怎麽還幫著他說話？”
鄭玉林聽諾依提過一嘴，李黑對諾依的嫂子林氏情有獨鍾，卻一直不敢表明。
“不許你胡說八道，害死嫂子的明明是鄭文耀，二公子還因此被鄭文耀打傷了。”
“那也是他害死的，他就是個害人精。”
李黑仰著頭，一副認定事實的樣子，不管諾依勸說，依舊固執。
謠言果然害人啊……鄭玉林內心輕歎。
“混賬東西，休要胡說，還不快像二公子道歉。”
李民心驚肉跳，生怕李黑衝撞了鄭玉林，且不說到手的潑天富貴沒了，後者要是追究起來，豈是他們這般人能夠承受？
“爹，您怎麽也幫他說話？”
“滾……你這個逆子。”
“爹。”
李民怒不可遏，提起腳下的木凳作勢要砸向李黑。
“李叔。”
鄭玉林定了定神，開口阻止的同時，看著不閃不躲的李黑，沉聲道：
“不管你信不信，林氏的死都與本公子無關，不過……本公子也答應了諾依，定然會讓鄭文耀付出代價。”
“誰不知道你與鄭文耀的關係，你休想騙我。”
看著李黑，鄭玉林心中若有所思，
“若真是我害了林氏，你覺得諾依該如何自處？”
“她便是被你灌了迷魂湯，才會向著你。”
“你……”
諾依氣得小臉通紅，
“不可理喻。”
“其實也簡單，你不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誰害死了林氏？”
李黑點頭，鄭玉林沉聲道：
“今日開始，你便跟在本公子身邊，待我為林氏報了仇，以後你就聽從我的吩咐，如何？”
李黑猶豫不決，李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鄭玉林接著道：
“想來你已經報過官了吧？若是靠你自己，這輩子恐怕都報仇無望。”
要不要相信？
他鄭玉林就是一個傻子。
可真要報仇，如鄭玉林所說，他真的辦不到！
那該死的府衙，不但不幫林氏申冤，還打了他十幾大板。
不過……跟著鄭玉林也有好處，若真是鄭文耀做的，憑他手上的力氣，也有機會捏死鄭文耀。
若不是，也好再作打算。
“好。”
見李黑答應，鄭玉林眼神一閃，笑道：
“不過有個前提，從現在開始，你不得擅自行動，一切都要聽從吩咐。若是辦不到，且隨你……”
李黑心中一突，隻覺得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比鄭玉林這傻子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