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擔心,也開始害怕

佟春曉的懷孕是個意外,但是,這個孩子的到來還是讓全家都欣喜萬分,尤其是佟夕,一直是家裏最小的一個,堂哥姐姐都比她大十幾歲,習慣把她當成小孩子看,如今她也終於可以升級成為長輩。

蔣文俊借了輛車過來,接佟春曉去市裏的醫院做檢查,然後又去辦準生證。

佟春曉決定在T市生產,便去找了租房子的人,把香樟園的房子提前收回來,讓蔣文俊找人簡單地重新裝修一番。

忙碌了兩天,佟春曉便有點吃不消了,有先兆流產的跡象,從市裏回來後,臥床靜養了一個月。因為她這幾年長期熬夜伏案工作,身體不是很好,懷孕初期各種不適,吃什麽都吐,消瘦得厲害。

佟夕非常擔心,懷孕隻是開始,等孩子生下來,會有更多的事情,現在還有叔叔嬸嬸可以照顧姐姐,等回了T市怎麽辦?她無比的慶幸不久前拒絕了聶修的表白,也打消了曾想為了他考到B市去的念頭。B市離T市那麽遠,姐姐萬一有什麽需要照顧的地方,她根本就照顧不到。

父母去世後這些年,佟春曉對她好到無話可說,甚至為了她而推遲婚禮,留在浠鎮照顧她,等她高考結束。所以,她不能忘恩負義,不能沒心沒肺地隻想著自己,在姐姐最需要自己的時候一走了之。

香樟園的房子布置好之後,蔣文俊來接佟春曉過去看是否滿意。剛好是周末,佟夕便陪著姐姐一起回了市裏。從健康角度出發,房子隻進行了簡單的重新裝修,雖然煥然一新,但一點味道也沒有,添置的家具也都是實木環保家具。

佟春曉十分滿意,把蔣文俊誇了一遍。

蔣文俊貌似無意地說:“這房子要是四室兩廳就好了,你以後沒了書房,隻能在客廳裏碼字了。”

原先的書房做了嬰兒房,另外一間是佟夕的臥室。

佟夕忙說:“我平時都住校,把我那間布置成書房好了。”

蔣文俊笑著說:“那不行,你周末還是要回來的。”

佟夕沒作聲,忽然間,有了一種寄人籬下之感。

佟春曉未婚時,佟夕和姐姐一起住在這裏還不覺得有什麽,如今姐姐有了家庭,一切都好像變了,她好似多餘的一個人,介入了姐姐的家庭。

其實,她的原本是想抽空就回來照顧姐姐,替佟春曉做做飯、跑跑腿,將來還可以幫忙照顧寶寶。然而,蔣文俊並不樂意,他想把他媽接過來照看孩子。隻是,這房子是佟春曉的,他一時沒好意思張口。

但是佟夕占了房間,回頭他媽來了,就有些麻煩。所以,他希望佟夕最好是一直住校,逢年過節時回浠鎮去住最好。

等到晚上,夫妻倆單獨相處的時候,蔣文俊便找機會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佟春曉看了看他,沒說話,表情有點奇怪。蔣文俊怕她生氣,連忙解釋:“主要是房子小,不是我容不下她。”

三室兩廳的房子還小?佟春曉沒有反駁他,沉默片刻說:“佟夕不會一直跟著我住的,你放心,頂多在這裏住一年。”

蔣文俊知道佟春曉特別疼愛這個妹妹,沒想到她會答應得這麽痛快,還挺高興。他並不知道她心裏另有打算,並對他的為人,再一次地產生了失望。她沒有父母,唯一的妹妹,蔣文俊都容不下,這還是在她的屋簷下。

原本她是很信任蔣文俊的,隻是認為他比較節儉而已,人品不錯。但是,這一件小事,讓她忽然間生出了戒心。

十二月底,佟夕去參加了T大組織的藝考和麵試。麵試出來後,佟夕感覺發揮的還不錯,很想第一個分享給聶修這個好消息,但是想到幾個月前自己對他說的那些話,便將電話撥給了佟春曉。

這半年來,聶修也如那天送她回家的路上所說,讓她專心準備考試,在這之前,他不再提與學習無關的事情,也不會幹預她的想法和決定。

電話那端的佟春曉得知消息後自然十分欣喜,為了替佟夕慶祝,晚上做了她最愛吃的菜等她回來。

而後半年,佟夕便專心的準備高考,一頭紮進繁重的學習任務中。

轉眼半年的時間過去了。高考放榜,佟夕順利被T大錄取。她鼓起勇氣給聶修打了電話。電話裏,她像是犯了錯的小學生,小聲地說自己被T大錄取了,一點都沒敢露出高興的樣子。

聶修沉默了半晌,隻說了兩個字——恭喜,而後便掛了電話。佟夕知道他一定會生氣,連著發了幾條信息向他解釋原因。他一條都沒回複。她給他寫了一封長信,向他道歉,他也沒有回複她的郵件。

佟夕不知道的是,半年來,隻要她發郵件過去,聶修必定會在第二天回複,不論多忙,都會耐心細致地替她解答各種難題。他不善於表達情感,更不擅長甜言蜜語,郵件都是中規中矩的解題步驟和思路技巧,十分符合“聶老師”這個身份。但是,每份郵件的最後,都有個倒計時的時間表。不是高考倒計時,他改了兩個字,叫“同城倒計時”。

整整一周,聶修都沒和她聯係,她預感到這是他生氣的前兆,幾次拿起手機想要打電話都默默地放下。或許對於聶修來說,他會認為,在她心裏,佟春曉比他重要得多。對於這一點,她的確不能否認,自己心裏是有一杆秤的,佟春曉的分量的確大於他。她很怕他會問出這樣的話題,她不能違心地否認,而說實話一定會傷了他的心。

到了領錄取通知書的這一天,佟夕正和同學有說有笑的朝學校走去,突然看到二十米開外的校門口站著一個人,驚訝到步子一頓,立刻停了下來。

聶修穿著一件深咖啡色羊絨大衣,豎著衣領,擋住了下頜,隻露出好看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

佟夕不承認自己是顏控,可是,她不得不說,這一刻的聶修真的是好看極了,周圍路過的同學,不分男女都朝著他看。她又意外又激動,心裏又很緊張忐忑,不知他的來意。

學校門口人來人往,她怕叔叔看見,匆匆走到聶修的跟前說:“你到鷺鷥巷的石橋那裏等我。”說完,她轉身又進了學校,快速跑到班主任辦公室,班主任手中接過錄取通知書,找了個理由提前離開。

佟夕急匆匆地跑到鷺鷥巷後街的石橋那裏,看到聶修,就邁不開步子了,還是他先朝著她走過來,一絲笑意也沒有,高冷的氣場,發揮到了極致。

佟夕想,這是要來當麵批評她嗎?可是,聶修又沒有主動開口,隻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佟夕被他目光裏的冷氣和怨氣給逼得低垂了視線,目光落到他的大衣上,下意識地問:“你冷不冷?怎麽穿得這麽少?”

“不冷。”聲音不帶一點感情。

好吧,看他這冷淡的樣子,肯定是生氣無疑了。佟夕抽了抽鼻子,問:“你吃飯了嗎?”因為一路頂著寒風跑來的,她凍得鼻子不透氣,話裏帶著鼻音。

聶修沒回答,拽著她的手,先把人塞進旁邊停著的車裏,才說:“沒吃。”

“那我請你吃飯吧。”

聶修不置可否,發動了車子。眼看車子開出了鎮,朝著浠湖度假村的方向去,佟夕忙問:“你去度假村啊?能不能別在這兒吃飯?”

“為什麽?”

“我怕人看見。”

“你怕人看見?”聶修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火,這下火上澆油,可真是氣得不輕。

佟夕苦著臉,也不敢繼續抗議了。

到了冬季,度假村的生意一樣很好,因為有溫泉。佟夕進了大廳,便左顧右盼,擔心碰見沈希權。在浠鎮上學六年,這是她第一次撒謊,千萬千萬不能被叔叔知道。

聶修領著她上了二樓的包廂,麵沉如水,一言不發。

這是佟夕第一次見聶修生氣。平素溫柔體貼、彬彬有禮的男人生氣起來完全變成陌生人,氣場冷到讓人退避三舍。

佟夕心裏有愧,不敢主動開口,也不敢挑起話題,低垂著雙目,兩手捧著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檸檬水,樣子很乖很萌,反倒讓聶修一肚子火氣沒法發泄,氣鼓鼓地悶著。

讓人快要窒息的沉默終於被上菜的服務生給打破了。

聶修點了那麽多菜,一看,兩人就吃不完。

佟夕小聲地歎氣:“欸,散夥飯好豐盛啊。”

聶修看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想得美。”這是半年多來,他第一次對她說了句重話。

佟夕一點也沒生氣,眼睛一亮,反而咬著筷子笑了:“咦,你不是過來罵我的嗎?”

“我什麽時候說過要罵你?”

佟夕撇撇嘴,說:“你好久沒和我聯係。我給你發消息,你都不回我”

“好久?一周沒聯係你,都覺得好久,那異地戀半年見不到麵,你不覺得難受?”

“我們不是每天都可以網聊嗎?”

“你的意思是網聊就夠了?那行啊,以後放假,我們也不要見麵了。”

“當然不是。”佟夕連忙往他的盤子裏夾菜,“你怎麽不吃啊,涼了就不好吃了。”

聶修半真半假地說:“被你氣飽了。”

佟夕笑嘻嘻地說:“像你這樣的男朋友真是好養啊,居然氣一下就飽了,而且生氣的樣子還這麽好看。”

聶修歎了口氣,笑容充滿無奈,伸手揉揉她的頭:“七七,我就當做你答應了”

佟夕動作一頓,小聲地“嗯”了一聲。

聶修看著她紅撲撲的臉,忍不住想要親吻上去,隻是沒敢太激進。

“七七,和我在一起不需要有過多的顧慮。”

佟夕突然明白了,原來一年前在浠湖春天,聶修早已知道了她為什麽要拒絕他。

聶修突然站起身,走到佟夕身邊:“你把右手給我看看。”

佟夕很聽話地把手伸給他,眼神軟萌萌地透著好奇,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聶修托起她的手,看了看她的食指,說:“痣所在的位置和我的一樣。”然後,他很自然地反手一握,就這麽牽了她的手坐在了她的旁邊……

其實他不喜歡女朋友時時刻刻黏著他、依賴他,他更喜歡獨立、有主見的女生——能夠獨當一麵,有自己的主見,也有自己的事業。

佟夕的性格便是如此,獨立又果斷,但是似乎又有點過了頭。她什麽事都自己拿了主意,先斬後奏。她心裏到底有沒有他這個男朋友,他覺得是個問題。

吃過飯,兩人離開包廂下樓。走到大廳的時候,佟夕又擔心會碰見沈希權。結果真是越怕什麽,越來什麽。沈希權帶著幾個客人迎麵走了過來,佟夕和他碰了個正對麵,躲也來不及了,她忙對聶修說:“你稍等,我去去就來。”

聶修的視線跟著佟夕,眼看她快步走到一個男人麵前。那男人三十歲出頭的年紀,容貌英俊,氣質也很獨特,笑容可掬地看著她,仿佛很熟。

佟夕未語先笑:“權哥好久不見啊。”

沈希權停住步子,請那幾個人先行一步,問佟夕:“你今天怎麽來這兒?”

佟夕磕磕巴巴地說:“我親戚來找我有點事,你別告訴我叔叔啊。”

沈希權飛過去一眼,看了看不遠處的聶修:“你這親戚長得真帥啊,我倒是第一次見。是你爸這邊的,還是你媽那邊的?”

佟夕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犯了大錯。爸爸這邊的親戚,沈希權住在佟家隔壁這麽多年,肯定一清二楚。媽媽那邊的,那就更不可能了。沈希權人精似的,肯定知道自己在說謊。

佟夕趕緊認錯:“不是親戚,是男……朋友。拜托你替我保密。千萬別告訴我叔叔。”

沈希權抬手就往佟夕的頭上敲了一下:“小孩兒出息了哈,剛畢業就談戀愛,膽子不小嘛。”

敲腦門的動作,是沈希權的習慣,不論是當年對他的小兄弟,還是現在手底下的員工,看不順眼了,他就敲過去。佟夕也沒覺得有什麽,看在聶修的眼中,卻是一種非常寵溺的動作,當即心便是一沉。

沈希權說:“先替你保密,大學不準貪玩,不然我一準告發你。”

佟夕捂著腦門,拖著長腔說了聲“好”。然後,她就拐回來找聶修,說:“他是我隔壁的鄰居,我怕叔叔知道,先過去打聲招呼。”

佟夕心大,後來甚至都忘了聶修和沈希權曾在度假村有過一麵之緣。

聶修開車送她回到鎮上,到了佟家的巷口,她推開車門下了車。聶修跟在她的身後,將她送到院門外,她在花壇前停住步子,問:“你在這裏住幾天啊?”

“急著趕我走嗎?”

借著微弱的路燈光芒,佟夕看出他好像有點不高興,忙說:“不是,你不回去上課嗎?”

聶修沒回答,指了指佟家的隔壁:“這是剛才那個人的家?”

“是啊,我第一天搬來浠鎮的時候,很巧在車站碰見他,沒想到竟然會是鄰居,很有緣分。”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聶修心裏麵的不痛快,除了佟夕高考突然變卦之外,又多了一項,這位鄰居,和佟夕的關係顯然非同一般,尋常的鄰居不會對她有那麽自然的肢體語言。可是,認識她這麽久以來,她居然從來都沒提過這位鄰居。

佟夕看得出來聶修整晚上都有點心情低落,於是趁著天黑,很主動地抱了他一下,想要拉近一下距離,也緩和一下兩人的關係。

沒等她鬆開手,聶修雙臂鎖住了她,手扣在她的腰後。

佟夕被圈在懷裏,小聲問:“你晚上住鷺鷥巷嗎?”

聶修沒回答,將她往懷裏一帶,抱住了她。她靠在他的胸口,正琢磨著自己和他的身高差,是不是看上去很萌、很好看,突然唇上一熱,感覺到了他熾熱的氣息和溫柔的觸碰。

佟夕驟然呆住,過了幾秒鍾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羞澀、緊張,想要躲開。聶修沒給她機會,托住她的後頸,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力道,將她禁錮在自己的身前,舌尖挑開她的嘴,纏著她驚慌可愛的小舌頭,果然是甜的,比他吃過的任何糖果都美味。

佟夕身體僵硬,像是一個木偶,所有的血液都湧到了臉上,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到舌尖。

她完全失去了時間概念,她覺得簡直快要昏過去,在聶修的唇離開她時,她往後一靠,後背貼在牆上,一動不敢動,兩腿都是軟的,好像還有點哆嗦。

聶修好笑:“你要當壁虎嗎?”

“你才是壁虎。”

佟夕被他笑得臉紅耳熱,情不自禁地把臉往旁邊扭開,小小的下頜隻轉了三十度就被扳回來。

聶修捏著她的下頜,讓她的唇被迫輕輕地開啟,那粉嫩的一絲**,仿佛一個無聲無息的邀請。他毫不遲疑地低了頭,再次覆上她的唇。

吻到動情的時候,佟夕忽然從他的懷裏掙紮出來,麵紅耳赤地說:“我要回去了。”

聶修知道自己的身體反應驚到她了,也有點發窘,於是默不作聲地目送她進了院子,站在寒風裏冷靜了一會兒,才回到車裏。

聶修素來自信驕傲,也一向有很多女生追。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為了女孩兒患得患失,總覺得朝夕相處才有安全感。

這一年來的每一天聶修覺得都十分難熬,所幸苦日子已經熬到頭了。

佟春曉很快就要生產,於是便和佟夕一起離開浠鎮回到市裏。

臨近生產的時候,她每隔一周都要去醫院,蔣文俊工作很忙,都是由佟夕陪著。

佟夕感覺出行開車比較方便,決定趁這個暑假去學車,將來帶著寶寶和姐姐一起出去郊遊。佟春曉也挺支持,就給她報了個駕校。

佟夕被T大錄取,一家人特別高興,尤其是佟春曉和佟建文,都有種盡到責任、不負所托的感覺,盡管佟國安臨終前並未來得及留下一句話。

蔣文俊那天做了一大桌菜,替佟夕慶賀,還送了佟夕一部筆記本電腦作為禮物。

這讓佟春曉對自己的摳門老公有點刮目相看。他居然舍得送幾千塊的禮物給佟夕,當初可是連鑽戒都沒舍得給她買呢。

蔣文俊趁著佟春曉很高興,提出讓他媽過來照顧她和寶寶。

佟春曉忙說:“不用,我請月嫂。”

這位農村的婆婆,她隻跟其通過幾次電話,感覺到不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婆婆中年喪夫,獨自養大兩個兒子,性格比較強勢。

蔣文俊不悅地說:“那她來看看孫子,總行吧。”

佟春曉一看氣氛有點僵,忙說那當然沒問題啊,歡迎她來。

蔣文俊這才高興起來,吃完飯,又主動去洗碗收拾廚房。

佟春曉對佟夕說:“七七,你考上大學了,我替爸爸送你一份禮物。”

佟夕笑:“姐夫都送過了,你就別送了。”

佟春曉笑:“不要的話,你可要後悔的。”說著,她從抽屜裏拿了一張房產海報,放在佟夕的手裏,“你看看你喜歡哪個戶型。”

佟夕驚訝地看著佟春曉:“送我房子?”

佟春曉點點頭。

香樟園的這套房子是佟春曉的父母結婚時買的,後來佟國安在海參崴娶妻生女,眼看大女兒到了該婚嫁的年紀,就把房子過戶到了佟春曉的名下。佟春曉是個厚道人,總覺得這樣對佟夕不公平。

佟國安去世後,留了一筆數目不大的財產,佟春曉當時就想要給妹妹買套房子,那會兒佟夕還小,未來也不知道是出國留學,還是留在別的城市。現在她結婚成家,蔣文俊不想佟夕同住,所以買房成為必須。她得給佟夕一個自己的家。

對佟夕來說,這份禮物厚重到超乎她所有的想象。她知道姐姐疼她,但沒想到會對她這樣好。

佟春曉說:“女孩子一定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不然,沒有安全感。我就是跟爸爸說了這句話,然後爸爸就把房子給了我。爸爸留的錢,其實我早就想拿來給你買房,就怕你考大學考到外邊,不在T市,所以才遲遲沒有動。現在你考到T大,就別再拖了,房價漲得太快。星園小區離這兒也近,各方麵都不錯。”

佟夕沒說話,低了頭,眼淚滴到廣告紙上,特別響,啪的一聲。

佟春曉抽了張麵巾紙給她擦眼淚,笑著說:“傻丫頭,你哭什麽。”

佟夕抱著佟春曉就嗚嗚地哭出聲來:“姐才傻呢,你對我這麽好。”

佟春曉笑了:“我就一個妹妹,當然要對你好。再說,你對我也好啊。我知道聶修想要你去B市的,你是想留在家裏照顧我。”

她揉了揉佟夕的頭發:“七七,聶修如果真的愛你,異地戀不是問題。很多人天天在一起,照樣同床異夢各顧自己。”

佟夕點點頭,她堅信聶修是真心愛自己,她也對異地戀很有信心。

蔣文俊從廚房出來,看到佟夕眼睛紅紅地抱著佟春曉,就問怎麽回事。

佟春曉笑著說:“我看上了星園小區的一套房子,讓她去選選戶型。”

蔣文俊難以置信:“你給佟夕買房子?”

佟春曉點頭:“我去看過,挺不錯的,明年就交房。”

蔣文俊沉默著沒說話,坐在旁邊看電視。等佟夕進了房間,他拉著佟春曉進了房間,關上門,亟不可待地說:“你隻是個姐姐,又不是媽,你為什麽要給佟夕買房子呢?我們馬上要養孩子,到處都是花錢的地方,買房子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佟春曉解釋:“買房子的錢是我爸留下的,不是我的積蓄。”

蔣文俊說:“既然是你爸的遺產,你也有一半,為什麽都給她?”

佟春秋忍不住生氣地道:“那這麽說的話,香樟園的房子還有佟夕的份兒呢。”

“那是你爸送給你的,都已經過戶了,怎麽還有她的份兒?”

佟春曉道:“我不信你連繼承法都不懂吧。這房子雖然是我父母的共同財產,佟夕也是有繼承權的。”

“可是,房產證上都是你的名字了,就等於是你爸爸完全將它送給你了,沒佟夕的份兒啊。你怎麽這麽傻呢?”

“那你要這麽說的話,爸爸的錢,是不是也全都我一個人貪了,沒她一毛錢的份兒呢?”

“你給她一半就很夠意思了,你把她養大,不花錢嗎?這都應該從你父親的遺產裏麵扣除的。”

佟春曉被氣急了,脫口道:“你別管了,這是我的婚前財產,我想怎麽處置,都和你沒關係。”

蔣文俊道:“那好,既然你這麽說,我的婚前財產怎麽處理,你也別幹涉。”

他工作這麽多年也攢了一筆錢,打算用來買房結婚,後來看佟春曉有房,股市行情也不錯,便暫時打消了買房的念頭。

佟春曉覺得股市有風險,不同意他炒股,建議他買房出租,每年的租金,雖然不如股市利潤高,但是安全沒風險。

蔣文俊想快速掙錢,將錢一直放在股市裏遲遲不動,今天一吵架,也就徹底擺明了態度——不會聽她的。

佟春曉有點心灰意冷。當初戀愛的時候,她隻關注他的工作、為人處世、性格愛好,從來沒好意思過問有關金錢的問題。因為她結婚不是奔著對方的財力去的,她有能力掙錢,也不想靠男人。兩人財務獨立,彼此也沒有金錢糾葛,於是就這麽埋下了隱患,婚後才一點點地暴露出來。

佟夕在房間裏興高采烈地擺弄新電腦,完全不知道夫妻倆因為自己而爆發了婚後的第一場激烈的爭吵。

她是在第二天早上才發現兩人在冷戰,相互不說話。甚至,蔣文俊對她也冷著一張臉,和昨天送給她筆記本電腦時的畫風截然不同。

佟春曉看在眼裏,越發覺得自己給佟夕買房是正確之舉,不然,佟夕畢業後沒有落腳之地,和自己住在一起,還要看蔣文俊的臉色。

不過,佟春曉雖然對蔣文俊失望,但並沒有離婚的打算,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的叔叔嬸嬸相濡以沫幾十年,偶爾還會吵架,何況他們才結婚不到一年,各種磨合在所難免。

畢竟蔣文俊除了在金錢方麵比較計較之外,其他方麵都不錯。他生活節儉,工作努力,也不拈花惹草,下了班就回家,再加上已經有了孩子,所以,這些爭吵矛盾,她對佟夕隻字不提,免得佟夕有心理負擔,也不想佟夕對他生出反感。

隨著IP開始興起,她有部小說正在談影視版權。原先她抱著夫妻之間坦誠相待的態度,對蔣文俊如實相告,也算是和愛人一起分享自己的成就。現在她不這麽想了。她打算賣了版權也不多說,暫時把錢存到佟夕的名下比較保險。

兩人冷戰了一天,因蔣文俊的媽李秀玉的到來而自動和解。佟春曉和蔣文俊結婚將近一年,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婆婆。蔣文俊在婚前,從未要求佟春曉跟他回農村過年。逢年過節還是佟春曉主動提出給李秀玉打電話問候一聲。

這一點也是佟春曉非常滿意蔣文俊的一個地方,不像有些男人,非逼著老婆孝敬老媽,有一點做得不好的地方就各種嘮叨,給老婆扣上一頂不孝順老人的帽子。

其實,蔣文俊這麽做,是因為他媽從頭到尾都不滿意佟春曉。

不滿意的地方有三個,一是佟春曉沒正經工作。在他媽眼裏,在家裏寫稿子那不叫工作。第二,年紀太大,過了三十歲還沒結婚,說不定有什麽毛病。第三,她父母雙亡,可見是個福薄命硬的女人,恐怕將來還會克夫。

蔣文俊畢竟受了高等教育,不會被他媽媽的這些落後思想左右,他也很清楚以自身的條件,能找到佟春曉這樣的妻子,已經相當幸運。所以,不顧李秀玉的反對,他和佟春曉結了婚。隻是,他很聰明,從來沒有把他媽媽的不滿和反對告訴過佟春曉。

李秀玉見到佟春曉的第一眼,先看她的顴骨高不高,然後又看她的肚子,看完了才露出了笑臉:“一準兒是個男孩兒。我生了兩個兒子,我知道。”

佟春曉也不生氣,就算這老太太重男輕女也無所謂,反正她也不會和老太太一起住,更不會讓孩子受氣。

她並不知道,蔣文俊是打算讓他媽長住三年的,起因就是她要找保姆來帶孩子。

蔣文俊很吃驚,說:“你天天在家不能帶孩子?”

佟春曉惱了:“我不是家庭主婦,我也有工作,隻是在家裏工作而已。”

蔣文俊一算三年保姆的費用,頓時感覺壓力很大,於是便請他媽過來帶孩子,可以省下這筆錢。

佟春曉壓根不知道他的打算,隻當老太太來住一段時間就走,家裏就三間臥室,隻能安排她住在嬰兒房裏。

蔣文俊去鋪床的時候,李秀玉很不高興:“我是客人,還是長輩,好心好意地過來給你們帶孩子,她就讓我住這小屋?還是大城市的姑娘呢,我看也是不會做人。”

蔣文俊小聲說:“佟夕很快就回學校住。等她走了,你住她那個房間。”

“這房子不是春曉的親媽留下的嗎?”

“是春曉的父母留給她的。”

李秀玉繼續嘀咕:“她一個姑娘家,怎麽好意思和姐夫一塊住呢?她也不嫌不方便,也不知道避嫌?”

主臥的房門正對著嬰兒房,佟春曉在房間裏聽得一清二楚,氣得火氣突突地往上冒。

蔣文俊十分尷尬:“這段時間都是她幫了大忙,春曉產檢去醫院,都是她陪著去的。”

“一個沒結婚的黃毛丫頭,嬌生慣養的,會幹什麽?還占著一間屋子。”

就這麽幾句話,老太太的人品可見一斑。她初來乍到,就開始容不下佟夕,這一點倒是和蔣文俊如出一轍,真不愧是一家人。

佟春曉對佟夕一向疼愛有加,而且她自己嚐過幼年喪母的滋味,對佟夕格外關愛,從都沒舍得說一句重話,如今被李秀玉一頓貶低,她對這老太太的印象瞬間變得很差,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和這樣的婆婆搞好關係。

佟春曉看在她第一天來的分上,忍著沒發作,心裏又氣又悔,自己不該偷懶,沒在婚前去一趟蔣文俊的老家,見見他的家人。

不過,即便那時候見過,她也可能不會改變主意。很多人在婚前的想法都很簡單,我嫁的是這個人,又不是他的家人和他的家庭,隻要他好就行了,可是,往往等結了婚才發現,密不可分的家庭關係會導致層出不窮的問題。

佟春曉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裏悶氣難過,夜裏四點,開始陣痛,有分娩的征兆。

蔣文俊不敢耽擱,拿了東西,立刻打車送佟春曉去醫院。此時離預產期還有八天,佟夕難免擔心,也不管時間,先給佟鑫打了個電話,叫他立刻來醫院,然後又給叔叔打電話,讓他們明早盡快趕來。

佟夕有種直覺,蔣文俊的媽比較難纏,擔心萬一有事,自己一個人沒法做主。第二天一大早,佟建文夫婦就從浠鎮趕了過來。事實證明,娘家人也果然是來對了。

醫生檢查之後,建議剖腹產,遭到李秀玉反對,因為她大兒媳的頭胎就是剖腹產,生下的還是個女孩兒,隔了好幾年才生了二胎。

佟建文夫婦態度很強硬,說:“我侄女的事情,我們說了算,聽醫生的。”

蔣文俊也同意剖腹產,大都市養一個孩子都很困難,不像農村,吃飽三頓飯就OK,他不打算再生二胎。他握著佟春曉的手說:“咱們隻生一個孩子,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

佟春曉本來對他有不少失望的地方,但是,關鍵時刻見他向著自己,頓時心又暖了。

很多人的婚姻就是這樣,一會兒讓你覺得失望,一會兒又給你點希望,一會兒讓你覺得所嫁非人,一會兒又覺得他值得托付。很多人都是在矛盾中,稀裏糊塗地過了一輩子。

佟春曉身邊圍著一大家子人,李秀玉孤掌難鳴,黑著臉罵蔣文俊沒出息,老婆奴。

佟建文聽著這些,心裏很不是滋味。佟春曉在最適合找對象的年紀,因為職業關係,接觸的幾乎都是女性,她也不是長袖善舞、八麵玲瓏的個性,一晃兩三年,就到了浠鎮。她全職寫作後更使得接觸的圈子縮小,好不容易碰見一個蔣文俊,各方麵都十分合適,誰知道他有個這樣的媽。

佟建文因為佟鑫的婚事,深感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高攀的一方會沒底氣。任誰都能看出來,佟鑫在許琳琅跟前,是一切許琳琅說了算。所以,佟春曉找個比自己條件差一點的,他還挺高興、挺滿意,以為佟春曉會像許琳琅那樣,能在家裏說一不二、不受欺負,誰知道也是想錯了。

周餘芳也看出李秀玉還抱著老舊的想法,認為家裏長輩說了算,兒媳隻有聽話的份兒,便對李秀玉道;“現在年輕人都是自己兩口子過日子,小家庭的事,老人別管太多。春曉結婚,我和他叔就沒怎麽過問。”

李秀玉不客氣地說:“那是,她又不是你閨女。”

這一句話,把周餘芳嗆得臉一紅。

佟建文惱了,沉著臉說:“我隻有一個兒子,可是把春曉當閨女看的,誰欺負她,我第一個不饒。”

佟建文平素在學校裏麵嚴厲慣了,板起臉來一臉煞氣,李秀玉這才悻悻地閉了嘴,不再指桑罵槐地說蔣文俊。直到孩子生下來,的確是個男孩兒,她才高興起來。

佟建文看到侄女一切順利也就放了心,交代佟夕和蔣文俊好好照顧佟春曉,傍晚時分就和周餘芳回了浠鎮。

佟春曉因為預產期提前,就讓蔣文俊給月嫂打電話,通知對方早點來。沒想到,蔣文俊打電話過去,竟給推掉了。

這個月嫂是佟春曉提前好幾個月好不容易才約到的,價錢是貴了些,但是口碑極好。佟春曉氣得和蔣文俊吵起來。

蔣文俊說:“那個金牌月嫂要價高得離譜。咱家這麽多人呢,用不著月嫂,我媽給我大哥帶了兩個孩子,經驗豐富。”

李秀玉立刻上前幫腔:“我和你兩個大人帶一個小孩,還用得著月嫂嗎?”

佟春曉一聽不對勁,忙問蔣文俊:“你讓你媽過來帶孩子?咱們不是說好了請保姆嗎?”

蔣文俊賠著笑臉說:“春曉,你請保姆要請到孩子上幼兒園,你算算,三年下來得花多少錢。有我媽願意幫忙,何樂而不為?”

“不行,我不能讓你媽帶孩子。”佟春曉急了,這短短兩天,已經見識到了這老太太的脾氣和個性,她要是讓老太太住三年,她非得瘋了不可。

李秀玉一聽就惱了:“我好心好意地過來幫忙,怎麽你還不願意?”

“我不願意麻煩你。”

李秀玉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火,這下也忍不住發泄出來:“我兩個兒子都是自己帶大的,我還去幹地裏活。你天天不上班在家,你自己憑啥不帶孩子?有多少錢經得起你這樣折騰?”

佟夕本來想著這老太太是個長輩,還是姐夫的媽,就一直忍著沒吭聲,這會看李秀玉咄咄逼人,實在氣不過,說道:“我姐有工作,而且天天都在工作,逢年過節還在寫作,工資比蔣哥還高,不信,你問問蔣哥。”

這一席話頓時讓老太太啞口無言。佟夕並不想和老太太爭吵,主要是蔣文俊的態度讓她氣憤。

“蔣哥,你節儉沒錯,但也看什麽時候,我姐這輩子也就生一次孩子,這孩子也是你親生的,你也不是窮到付不起這點錢,你若真沒錢,我們家來出錢就好了。”

蔣文俊解釋:“我不是不出錢,我是覺得沒必要。我媽總比保姆貼心。”

佟春曉實在忍無可忍:“這孩子由我出錢來養,以後隨我的姓,就當是我自己一個人的。”

反正她是堅決不能讓李秀玉留下來帶孩子,這樣的老太太在家,可以想象接下來會是什麽雞飛狗跳的日子,她寧願花錢。

李秀玉又急又氣:“蔣家的孫子怎麽能姓佟呢?”

佟春曉不客氣地說:“養孩子你們一分錢都不舍得出,我生他養他,當然要姓佟。”

李秀玉騰地一下站起來,指著佟春曉的鼻子道:“行,既然孩子姓佟,那就別怪我撒手不管了。文俊,我回家,我不侍候姓佟的孩子。”

李秀玉一輩子要強,說一不二,說走就當真要走。蔣文俊無奈之下隻得送他媽回去。

醫院裏隻剩下佟夕照顧佟春曉和寶寶。那母子倆一走,佟春曉反而如釋重負,覺得輕鬆。

小家夥拉了綠色的胎便,佟夕給小外甥換尿布,滿臉都是愛意,一點也不嫌棄。佟春曉忍不住感歎:“還是有血緣關係的人親啊。七七,寶寶就叫佟樺吧。”

佟夕愣了一下,高興地說:“好啊。”

等忙完了,佟夕終於有時間給聶修打個電話報喜。

“聶老師,我當小姨了。我姐生了個男孩兒,長得帥極了,長大後絕對迷倒大片女生。”

其實剛剛生出來的小毛孩兒哪有那麽漂亮,可是她愛屋及烏啊,那是姐姐的兒子,她愛到心坎裏。

聶修問:“比我還帥嗎?”語氣有點酸。

佟夕莞爾:“有你這樣的嗎,和一個小嬰兒吃醋。”

“原先我是排在你姐姐後麵,現在小外甥插了隊,我得排第三了吧。”

佟夕一聽這話,發現酸味越發地濃了,忍著笑意換話題:“你還記得葉賽寧的詩《白樺》嗎?我沒出生的時候,我爸就給我取了佟樺的名字,我是個女孩兒沒用上,現在可算能用上了。”

“那要是你姐姐生個女兒呢?”

“那就留給我兒子用啊。”佟夕高興得有點忘形,說出口了才覺得很窘。

電話裏的聶修沉默了兩秒,說:“你的兒子姓聶好不好?”

佟夕握著手機,沒有回答,一張臉燒得發燙。

聶修在電話裏笑:“你不反對,那我就當你答應了。”

佟夕趕緊換話題:“你什麽時候回來?”

“下周放假。”說完,他幽幽地歎口氣,“真是……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