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金蟬脫殼

趙國泰站在棺材外麵,伸進手臂扶著屍體的雙肩,使其輕鬆坐了起來。

蘇千巡探頭去觀察屍體後背。

“嗡~”

一股屍肉腐爛引起的濃重惡臭撲麵襲來!

那味道如同捂了七八天的爛肉和死魚,加上一點泥腥味摻和在一起,他趕忙用袖子掩住鼻息,可為時已晚,惡臭順著鼻子直往天靈蓋兒裏鑽,打得腦子生疼。

不是心理上,而是生理上真正的疼痛。

惡臭味又像是住進了他的腦子裏,久久難以揮散。

“咳咳咳咳……噦……”

蘇千巡嗆得眼淚都沁了出來,走到一邊幹嘔了幾次。

莊園裏的人都背對著他仿佛事不關己,熱烈討論著金佛的造型和價值。

扶著屍體的趙國泰關切地叫了聲公子。

蘇千巡擺了擺手,從懷裏掏出一顆小藥丸含在舌下,這才稍稍恢複,走過來說道:“怪我驗屍的時候忘了戴麵紗……”

說罷取下別在腰間的白色麵紗戴上,專心致誌地觀察起屍體來。

屍體後心位置的傷口變色腐爛,正是惡臭的源頭。

棺材裏相應的位置,鮮血早已幹涸,凝結成了一大塊黑紅色的血塊,表明死者當時大量出血。傷口創麵並不大,顯然凶手是躲藏在背後,在死者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給予了精準一擊。

蘇千巡取出早已準備好的長針伸進傷口中,探明傷口深淺,立馬得知這一處正是死者的致命傷,凶器很可能是一把修長的匕首或者是一把鋒利的短劍。

凶器精準地刺進了死者的心髒位置。

他又查驗了屍體的其它部位,除了臉部,再無受損的地方。

這樣一來,驗屍結果和冷素轉述三夫人糜張氏的話就有了出入。

三夫人糜張氏當時聽到藏經閣裏湘妃竹如多米諾骨牌那樣接連倒下的聲音,這句話並無不妥,凶手有可能是在藏經閣裏偷襲死者,而不一定是在藏經閣門口。

可她還說聽到了打鬥的聲音,按照凶手幹淨利索的手法,一把鋒利的凶器直插後心,死者當時根本沒有能力反擊……

況且死者身體除了臉部劃傷和背後致命傷,再無打鬥的痕跡了……

這是三夫人糜張氏刻意撒謊,還是因為在極其緊張的情況下,心理所產生的一種臆想……

蘇千巡點點頭,示意趙國泰將屍體擺正。

他再一次掃視那些圍在一起正在慶祝金佛失而複得的人,目光突然和三夫人糜張氏的目光相觸!

後者的目光平靜冷淡,甚至有一絲遊離在這些莊園人之外的恬靜和與世無爭。

按道理來說蘇千巡有理由去懷疑三夫人下意識的目光——在所有人都將注意力都投在金佛身上時,隻有她偷偷去看蘇千巡的驗屍。

可那一雙眼神太過沉穩,看不出絲毫的驚慌。

反而是蘇千巡覺得不好意思,主動收回了目光。

他的心髒“砰砰砰”的大力跳動著。

在驗屍現場對三夫人糜張氏依然心懷情愫,這是極其致命的。

蘇千巡既不能因為自己春心萌動而放過任何嫌疑點,又不能根據他人的轉述和對自己驗屍的關切對三夫人產生懷疑。

他努力讓自己的心跳平複下來,說道:“糜員外,案件還沒有結束呢。”

眾人這才從金佛的熠熠金光中拔出眼睛。

二夫人糜周氏神態愜意,早已將金佛爭到了手裏,一手橫托,一手摩挲,仿佛在擼一隻心愛的小貓,漫不經心道:“這不是已經了結了嗎?哦,不對,接下來還得麻煩蘇公子幫奴家找到胞弟守忠的下落。

不過金佛已經找到,胞弟守忠的殺人嫌疑就可以排除了,我估計他有急事去洛陽城找家父去了。”

冷素在旁一鞠躬,心悅誠服道:“是啊,天也晴了,案子也破了,蘇公子不愧是名震江南的神探啊。冷某已經跟老爺商議過了,蘇公子幫助莊園找到金佛,莊園贈送黃金百兩,權當蘇公子的勞務。

此刻風停雨霽,冷某立馬讓騎虎親自領十名莊客,護送蘇公子和趙使君進洛陽城。”

趙國泰聞言大喜,說道:“這可太好了!公子……”

“且慢。”蘇千巡挑眉說道:“難道你們都不想知道死者是誰嗎?”

“嗯?這死的不是糜杭是誰?”

“是啊,除了他,還有誰是這種造型風格。”

“那天我親自抬大公子下樓,不會有錯的啊……”

眾人不解。

蘇千巡心中汗顏,自己說了金佛藏在棺材裏,眾人眼冒金光,恨不得拆了棺材。可第二句話說棺材裏裝下一個替死鬼看來是誰都沒聽進去。於是皺眉說道:“是不是糜杭,還是你們親眼看看吧。”

眾人疑惑,麵麵相覷。

冷素看蘇千巡的表情不像作假,於是給朱騎虎使了個眼色,後者毫無懼意,來到棺材前,上下掃視一番,說道:“這就是糜杭啊,怎麽可能有錯。”

眾人這才放心。

糜源正的氣色明顯好了很多,麵色都泛起紅潤來,手也不再抖,身體不再顫,說話順暢很多,吩咐道:“快去取了黃金,送蘇公子進洛陽城。蘇公子已經為鄙莊的失竊小事滯留一夜,再不敢耽誤蘇公子進京麵聖,參加殿試。”

張文博聞言準備去了。

蘇千巡無奈地歎了口氣,走到棺材前,說道:“朱隊幹,你隻看清了屍體的身材,服裝,發型,包括被削去小指的包紮繃帶,還沒看清屍體的麵目呢。”

說罷給趙國泰使了個眼色。

後者不太情願地上前來,用劍柄將屍體亂發左右撩開,臉上被利器劃得已經流膿生疤,可隱約能夠看清楚那人模樣——

“啊!?這……這……”

朱騎虎虎軀一顫,驚得雙目瞪圓,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先是難以置信地瞪著蘇千巡,接著回身看向糜源正,最後將目光落在了二夫人糜周氏身上。

二夫人糜周氏嗔道:“你這個虎家夥,看到什麽了至於嚇成這樣……”

“幹……幹……幹……”

朱騎虎想叫“幹爹”,可“爹”字無論如何都喊不出來,隻能用手指著棺材裏的屍體。

眾人這才感覺不妙。

冷素擰眉嚴厲道:“騎虎,你大白天撞鬼了?棺材裏到底是誰?”

朱騎虎結巴起來道:“他……他……他……”

糜源正從座椅裏站起身,朝棺材走去。

眾人也大起膽子一同蹭了過來,這才看清棺材裏的屍體。

“啊!!!”

二夫人糜周氏尖叫了一聲,登時暈死過去。

“哐啷!”

金佛從二夫人懷裏滑下來,摔在了地上。

那具屍體並不是大公子糜杭,而是二夫人糜周氏的胞弟,莊園管事周守忠!

蘇千巡環視臉色各異的眾人,幽幽地說道:“凶手還在莊園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