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蒙麵男人

糜張氏嚇得急忙捂了夜明珠的光亮,順著馬廄門口外牆往一旁退去,一直到了外牆拐角,蹲伏在拐角牆一側,大口喘著粗氣,她不確定那盞“星光”的主人是否看到了自己。

如果這個時候被莊園裏巡夜的莊客們發現了,她身懷糜源正罪惡的鐵證《清正賬本》,即便有蘇千巡和他那個滿臉胡子的魁梧家將在,都不可能保住她的性命,更無從談起自己的計劃了。

糜張氏抬起了頭,朔風夾雜著大雨拍打在她的臉上。

片刻後她閉上雙眼朝著洛陽的方向跪拜下來,雙手合十,虔誠地向《大雲經》裏的淨光天女默默禱告,甚至向自己的偶像武後默默禱告——

千萬不要被人發現。

她跪了足足有半刻鍾的時間,約莫那個巡夜的莊客走了,這才小心翼翼地從拐角牆探出頭來。

黑暗,隻有無盡的黑暗。

此時此刻反而給了她無限的安全感。

這證明她沒有被發現,現在隻需要回到小樓的三樓,等待計劃的實施,她現在有些後悔,不應該讓那個人去殺蘇千巡。

可蘇千巡知道了她和張文博之間相悖的口供,也一定從莊園裏發現了更多不利於自己的鐵證。

在矛盾和糾結中,作為兩個計劃中的一個,就看蘇千巡的命運了。

糜張氏突然想起一件事,她不知道莊園今天突然增加了巡邏的莊客,那個人一定也不知道,她必須去通知他!

她將夜明珠掏出來,遮得隻露出可以辨認方向的極其微弱的光亮。

天地間仿佛就隻有她一個人在孤獨地行走。

她的人生之路,此時此刻又何嚐不是孑然一人,獨立於世。

糜張氏一直走到後廚,再次下到暗道裏,順著被私自打通的通道,從後廚的暗道來到了後堂到糜家別院的這條暗道裏,走到後堂暗道出口的下麵,坐下來休息。

暗道裏潮濕悶熱,夾雜著濃重的土腥味,她將油衣脫了下來,扔在了一邊。

不多時,從兩條暗道打通的拐角處走過來一個身穿夜行衣,蒙著麵的男人,他看到後堂方向有亮光嚇了一跳。

隱約看到手持光源的是一位女子才放下心來,慢慢走過來,不滿地說道:“你怎麽在這裏?你不是打算要改變計劃吧?嗯?你手怎麽受傷了?”

“計劃照舊,”糜張氏將自己受傷的拳頭藏了起來,不緊不慢地說道,“今晚莊園裏增加了巡夜的莊客,小樓裏值宿的仆從應該也加強的巡邏,我擔心你被人發現,在這裏等著提醒你。”

“嗬嗬……”蒙麵男人笑了一下,說道,“想不到你這麽關心我……”

“別廢話了,我上去看一下,稍等一下再動手……”

糜張氏冷冷地說道。

“未艾,都聽你的。”

蒙麵男人說道。

……

大雨如注,趙國泰打著油紙傘,提著方形燈籠,從後堂溜出來,往馬廄方向走去,他一邊走一邊咒罵著老天爺,咒罵著龍王,繼而開始咒罵莊園裏的死人和活人。

如果大雨這樣下一個晚上,江南河南岸的橋梁肯定會被雨水所形成的洪水衝斷,他和蘇千巡就徹底過不了河,到不了洛陽了。

他這次從蘇州護送蘇千巡進京趕考的任務將徹底失敗,那樣自己肯定沒有顏麵去見老太爺,也沒有顏麵回蘇州見老爺。

正在他咒罵時,恍惚間看到馬廄方向有一絲光亮,一閃即逝。

在宵禁之後,大雨滂沱的晚上,怎麽會有人去馬廄呢?

難道是巡夜的莊客?

如果是莊客,那亮光不應該是一直有嗎?

怎麽會一閃即逝?

趙國泰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不過還是讓他警戒起來,他慢慢走到馬廄門口,提起燈籠朝著各個方向望去。

回應他的隻有如同深淵般無盡的黑暗。

他自認為是盯了一眼燈籠,又盯了一眼馬廄方向,眼花了。

趙國泰走進馬廄,來到地窖入口處,將方形燈籠放在一邊,打開了地窖蓋,剛準備順著梯子下去,忽然發現了地窖附近有新的腳印。

大雨不停衝刷,可地窖蓋下麵的邊沿位置應該是幹燥的,那裏還有幾個清晰可見的腳印。

他用手指丈量了一下,很快判斷出腳印的主人是個女性。

莊園裏二夫人糜周氏,三夫人糜張氏,還有若幹婢女,比如糜源正的貼身婢女芸兒,二夫人貼身婢女霞兒……

趙國泰並不急於下結論,也不急於下入地窖裏。

他不知道那個女性進了地窖沒出來呢,還是已經離開了。

這讓他一時犯了難,他當然不懼怕那個女性會偷襲他,莊園裏哪怕像朱騎虎那樣的隊幹糙漢他都沒有放在眼裏。

隻是想知道那個女性冒著大雨,又是宵禁時間,來地窖做什麽。

趙國泰忽然想起剛來的時候那一點光亮。

難道那個女子從地窖中出來,走到馬廄門口時正好看到自己的燈籠,然後立馬熄滅了自己的光源?

他作為軍人,天生敏銳的神經下意識地回頭望向漆黑的馬廄門口的方向。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靠近,被對方偷襲,那將是致命的。

趙國泰不再等待,順著地窖梯子下去,等到第一間房間時,伸出手竟然發現自己手上有血跡。

他用燈籠去照梯子,右側扶手位置有少量血跡,自己下來時手上沾上的血正是梯子上的。

看來那個女性手上受傷了。

等到明天去看一下,自然知道是哪個女性。

不過當他看到第一個房間裏的腳印時,就打消了明天去看的想法,那濕漉漉的腳印一深一淺,隻有莊園裏的三夫人糜張氏才有。

這麽晚了,三夫人來這裏做什麽?

趙國泰提著燈籠往裏麵走去,先到了地窖的大廳,這裏基本已經被搬空,地麵也有打掃過的痕跡。

那濕漉漉的腳印越來越淺,往左耳室拐了進去。

趙國泰跟隨著腳印走進去,一眼就看到左耳室再向左的小書房的門敞開著。

他走過去,挑起燈籠,小書房裏被翻得雜亂不堪,那些珍貴的孤本書籍和名人字畫被扔了一地,在燈籠光亮的反射下,那兩隻打開的牛皮箱裏金燦燦的黃金和閃爍著柔和光澤的珠寶靜靜地放在那裏。

看痕跡,裝金子的箱子還是滿的,擺得整整齊齊,沒有取走的痕跡,珠寶箱裏也是滿的。

地上還有一個摔成兩半的玉如意。

趙國泰下意識往回看了一眼,確定沒有人跟在後麵。

他摩挲著下巴,實在搞不明白,三夫人看到這麽多寶貝竟然不為所動,那她一定是另有所圖。

趙國泰這才看到原來書架位置的一個空牆小洞,看到小洞附近有若幹血跡點,可以肯定是三夫人用手鑿牆壁。

她一定是取走了一樣極其重要的東西。

比眼前的金銀珠寶都重要的東西。

“砰!”

趙國泰正在忖思間,腳下不小心踢到了盛放珠寶的箱子,在地窖裏格外清晰。

“啊——”

那聲似人非人的哀嚎聲再次響起。

趙國泰瞬間瞪大了眼睛,死死注視著大廳方向,他左手將燈籠提在眼前,右手胡亂抓了幾把金子揣進懷裏,又從馬靴裏輕輕抽出一柄寒光流溢的匕首,慢慢走出小書房。

他並不懼怕什麽豺狼虎豹,魑魅魍魎,那聲怪叫反而挑起了他的興趣,若是豺狼虎豹,就將它殺了剝皮抽筋,若是魑魅魍魎則將它打得魂飛魄散。

對於未知的事物,趙國泰抑製著自己的興奮,慢慢走回了大廳,來到右耳室門口,靠在牆壁上,將匕首咬在嘴裏,從懷裏掏出一塊金子扔了進去!

適才他已經知道自己踢到牛皮箱弄出了動靜,才吸引到那似人非人的哀嚎聲,此刻扔一塊金子再弄出動靜,他好聽聲辨位。

“啊——”

那聲犀利的痛苦哀嚎仿佛就在牆壁後麵,甚至透徹牆壁,貼在趙國泰耳邊尖嘯。

似乎要將自己所有的痛苦都呼喊出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