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矛盾一體
“呃……”
張文博這隻“老鼠”又被蘇千巡這輪“烈日”的炙烤。
他低下頭,眼睛滴溜溜地亂轉,將顫抖的雙手從桌麵上收到了桌下。
“沒事,我有時間聽你慢慢編,編出一個合理的理由。”
蘇千巡從容地端起茶杯,輕吹茶氳,淺淺抿了一口,看向對麵的張文博。
“不敢不敢,文博絕對不敢對蘇公子扯謊……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文博說了,怕蘇公子不信……”
“嗬,你先說了,你的話是真是假我自會判斷。”
“那天傍晚,三夫人找到文博,希望文博能站出來,從中調停糜杭和周管事的矛盾,文博樂得做那個好人,於是備了好酒好菜,就邀請了糜杭、二公子糜參兄弟倆,周管事和朱隊幹隊。”
蘇千巡聞言,隻感覺眼前一黑。
他問糜張氏時,糜張氏明確地告訴他……
“那天傍晚小女子求堂哥叫兩個莊客去田莊上取些薺菜來,緩解庭院緊張的飲食。可堂哥告訴小女子,他晚上還要宴請兩位公子,就作罷了。”
糜張氏和張文博兩個人中一定有一個人在說謊!!!
他現在不能將兩個人叫到一起當場對質,那樣會打草驚蛇,說謊的那個人一定在隱瞞某個秘密,以免其狗急跳牆。
蘇千巡扶了下額頭,虛弱地問道:“三夫人為什麽讓你從中調停?莊園兩位公子之間的矛盾,她是出於什麽目的去調停?還讓你出麵?”
張文博小心翼翼地說道:“這……三夫人當時跟文博講,現在莊園裏不太平,不希望兩位公子之間鬧得不愉快,惹得糜員外病情加重……”
蘇千巡點了點頭。
他現在絕對不會武斷地判定張文博說的是假話。
一切需要慢慢去推演……
張文博繼續說道:“”
晚宴開飯的時候,朱騎虎和糜杭都來了,不多時糜參的貼身仆人傳來話,說二公子和周管事都有事不能來。糜杭顯然是臉上掛不住了,吃了兩口菜就匆匆離開了。
隻有朱騎虎這個粗人倒是個酒鬼,一直要和文博碰杯,縱是文博一杯陪他三杯也不免有些小醉,最後酒席也草草收場,我們兩個人各自回去休息了。”
蘇千巡伸出一個手指頭示意停一下。
他現在需要“咀嚼消化”張文博所提供的信息。
從眾人的描述中,分辨出哪些是真話,哪些是假話,哪些話有待進一步推敲,這是一名探案人員必備的功課。
可蘇千巡在回憶和糜張氏對話時,對方當時的神情是他問話,她毫不猶豫地說了出來。
剛才和張文博對話時,張文博扭扭捏捏才說出來。
真真假假,極難判斷。
“公子,要不然先休息一下,等到晚飯過後再問話?”
趙國泰在一旁有些心疼。
“這倒不必,”蘇千巡按了幾下太陽穴,說道,“你再描述一下當晚發生的情況吧。”
“是……”張文博回憶道,“亥時二刻過了約半刻鍾(現代時間21:37),文博當時正在淺眠,就被糜員外的貼身婢女芸兒叫醒,她神色甚是慌張,說糜杭死在了藏經閣,三夫人叫文博趕快過去一趟,文博借著微醺的狀態,跟芸兒和值宿的翁伯上了三樓。
我們三人一到三樓,就看到三夫人拄著燭台嚇癱在藏經閣門口,芸兒這個時候點燃了藏經閣的燭台,和文博、翁伯一同邁進了藏經閣。
第一列五六排的湘妃竹書架已經傾倒淩亂,地上滿是血跡,書架邊躺靠著一具屍體,屍體披頭散發,血肉模糊。
借著燭台蠟燭的光亮,看到老仆人翁伯已經嚇得顫顫巍巍地雙手合十,一個勁兒地向佛祖禱告。
文博知道糜杭平日裏喜歡披頭散發,仿魏晉名士,穿寬鬆的衫子,況且左手包紮的繃帶還在,所以文博一眼就看出來這屍體是糜杭的……
文博問三夫人糜張氏是誰殺了糜杭,她嚇得已經說不出話,隻一個勁兒地搖頭,又指著藏經閣打開的窗戶,看來凶手已經從三樓跳下去,趁著雨夜逃走了。
於是文博和翁伯二人用擔架將‘糜杭’屍體抬了起來。
驚嚇過度的三夫人離屍體遠遠的,在前麵拄著燭台引我們下樓,她又讓芸兒去叫朱騎虎。
亥時三刻過了約半刻鍾(現代時間21:52),到了樓下我們剛把屍體放進了棺材裏,這個時候芸兒帶著喝得醉醺醺的朱騎虎過來,他朝屍體吐了口唾沫,罵了句髒話,就要去跟糜員外匯報,三夫人擔心糜員外知道了這件事加重病情,朱騎虎這才作罷。
三夫人又說,如果明天誰不在,很可能就是凶手,當時大家都表示認同。她又讓侍婢回了糜員外,我們這才散了各自回去。”
蘇千細細聽著,待張文博說完,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皺著眉問道:“首先,那口棺材從哪來的?為什麽會一直存放在後堂,就像是專門在等這起離奇的殺人案件?”
“回蘇公子,這口棺材是這個月月初時糜員外感覺自己身體極度糟糕,命人提前準備好的,做好後一直放在中心庭院後麵的馬廄旁邊,可是最近幾天連降大雨,馬廄馬邊漏雨,就臨時擺放在了後堂……”張文博努力回憶了一下,說道,“大概是初九還是初十放到後堂的……就是這麽巧地被周管事用上了……”
蘇千巡聞言,似乎感覺到哪裏有些不對。
這件事太過巧妙了,偏偏是初九初十剛放到後堂的棺材,十一這天就被用上了。
而且是替身被用上了。
如果沒有這口棺材,屍體沒有被搬運過,很可能在十二早上被人發現屍體,那個時候說不定可以辨認出屍體的身份。
這一切都太巧妙了,如果不是及時開棺,說不定替死鬼周守忠和金佛就真的被神不知鬼不覺的運出莊園了。
這裏究竟是誰在搗鬼?
那個內應到底是誰?
蘇千巡長舒了一口氣,暫且不去想這件事,問道:“三夫人為什麽說這句話,‘如果明天誰不在,很可能就是凶手’?”
她的指向性太明顯了,如果說她不是內應,那她隻需要閉嘴,根本沒必要說出這麽一句話來提醒眾人。
如果她真的是內應,她就一定知道是周守忠被殺,周守忠不可能出現,誤導所有人的視線。
可她明明數次反抗糜杭,甚至在糜家父子中選擇了糜源正都沒有選擇糜杭。
如果說她是要委身糜源正,和糜杭裏應外合刮淨糜源正的家產也完全沒有必要,如果她跟了糜杭,憑借著她的性格和能力,糜杭成了莊園未來主人,糜源正的一切她都唾手可得,根本不需要這種伎倆。
糜張氏的眾多形象一幅幅浮現在他的腦海中,她就像是一個矛盾的結合體,讓他欲罷不能,難以辨認。
她到底為什麽要說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