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納妾之事
張文博聞言稍稍安心，認真回答道：“二公子糜參平日裏沉默寡言，不諳世事，天天悶在自己的房間裏讀書寫字。
他見文博和大公子在一起，肯定誤以為文博是那種助紂為虐的小人，他每次見到文博總是以禮待人，禮貌有加，卻感覺疏遠的很。
他母親二夫人，還有他舅舅周管事……也對文博沒什麽好印象。
至於莊園隊幹朱騎虎，那簡直就是個隻會動武的粗人，文博聽說他從小就與糜杭不和，跟文博……跟文博關係也不太好……”
張文博語氣形象，說到二公子糜參時語氣盡顯委屈，說道朱騎虎時語氣略有不忿，蘇千巡不覺腹中好笑，從小人視角觀察世界時，全天下人都對不起他。
蘇千巡問道：“然後你就把你堂妹接到了迷失莊園？”
張文博小聲回道：“也沒有立馬接，文博還沒在莊園裏徹底站穩腳跟，不過回去過一趟一別三年的樊家村，權當是衣錦還鄉……
文博得知堂妹為了……哦，為了也能出來，拒絕了裏長家的提親，可文博當時並沒有跟糜員外提起過堂妹，就暫且作罷了。
文博回去之後，原本計劃向糜員外租一間莊園裏的客坊，再把堂妹接過來讓她做個紡工，自己繼續給糜員外做仆人，日子會清苦一些，但起碼兩個人……兩個人逃離了那個樊家村，不再受那些人的氣……”
蘇千巡打斷道：“張管事，你當時剛到莊園，不是有房子嗎？”
“回蘇公子，當時文博是仆人，住的自然是下房，並不是莊裏的客坊……”
張文博解釋道。
蘇千巡微微頷首。
莊園仆人的下房好一點的是一個獨立房間，不需要租金，如同蘇千巡剛到莊園時，張文博給他準備的那間陰暗潮濕的小灶房一般，差一點的仆人有的住馬廄，甚至住茅草棚子。
客坊則需要租金，如同鄉村農戶一般，正房北房，有獨立小院，又的甚至還有東西兩房。
蘇千巡原本想在不經意間套出張文博說出類似“那間房子不夠我和堂妹住……”類似的話，甚至是“那間房子不夠我和未艾住……”
徹底解開他和糜張氏之間的關係，想不到張文博沒有入套。
“文博將堂妹想來莊園一事告知了糜員外，他爽快答應了。文博興高采烈地去接堂妹來到莊園，恰巧大夫人糜史氏忽然病重，糜史氏的貼身婢女田翠兒又莫名其妙地失蹤了，糜員外一見堂妹，就拒絕了文博讓堂妹去莊裏當紡工的提議，讓她頂替失蹤的田翠兒，做了大夫人的貼身侍婢，照顧病重的大夫人……”
蘇千巡聽到“田翠兒”這個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又想不起來在哪聽到過。
莊園裏失蹤個把人並不是什麽大事，況且還是個婢女。
莊園主人不去報官，也就沒人去查。
張文博忍不住搖頭歎息，說道：“自從堂妹開始照顧大夫人，文博就……就時常聽她說，大公子經常借著看大夫人的名義，有意無意地挑逗猥褻她……
文博當時怒火中燒，可是礙於主仆關係，又不好發作，於是隻能隱忍下來，告訴堂妹，等到大夫人……等到大夫人病逝之後，文博就去跟糜員外說，去莊裏租間客坊，租片田地……哦，不是不是，是讓她到莊園裏去當個紡工，這樣也能離大公子遠一點。”
蘇千巡心中通透，張文博之所以隻說糜杭挑逗不說糜源正，是因為糜杭已死，他需要重新討好糜源正，自然不能說糜源正的壞話。
可並不點破，隻是耐心聽張文博繼續說。
“有一天大公子找到文博，說想要納堂妹為妾，希望文博能幫他去說一說……”張文博流露出不悅又無可奈何的神情，說道，“文博當時就覺得堂妹配不上大公子，況且大公子還未迎娶正房就納妾，雖符合潮流，卻有損糜員外和迷失莊園形象……
後來文博經不起大公子的軟磨硬泡，就……就……”
蘇千巡目光如炬，直視著張文博，問道：“大公子答應你，一旦他納妾，就許諾你做莊園未來的管家，還包括其它金錢，住宅等誘人的條件，對不對！？”
張文博擺著手，驚慌道：“沒有沒有，絕無此事……文博絕不會為了……為了……”
蘇千巡繼續逼迫道：“你適才談到隻身入洛陽後的迷茫，看到人與人之間巨大的差距，你拚命往上爬不就是為了金錢權力房產嗎？”
“我……可是我……我……我心裏是不願意的……”
“為什麽不願意！？為什麽！？”
“蘇公子……那糜杭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哪個女人跟了他命運一定是悲慘的，文博這才不願意堂妹跟著他……”張文博兩條手臂搭放在桌子上，汗如雨下，頹然道，
“不瞞蘇公子，當時糜杭給文博開出的條件是……莊園未來管家，洛陽一套三進的宅子，還有迷失莊園每年收入的一成……”
蘇千巡看到張文博已經失態，後麵的對話會更容易一些，於是說道：“這種巨大的**，別說是你，我相信沒有幾個人能頂得住，你去找你堂妹商量也算情有可原……”
張文博聞言，竟然輕聲抽噎起來，說道：“窮怕了，苦怕了，累怕了，被人戳脊梁骨嘲笑怕了。文博當時隻是一個仆人，即便未來有兒子，孫子，曾孫，幾輩人就永遠要給人家當仆人，呼來喝去，隨意打罵，過著清貧低賤，朝不保夕的生活。
如果文博成了莊園管家，不說由仆人變主人，起碼已經是文博這樣淺薄的人最高的成就了，享受著其他仆人的伺候，擁有大量的財富，甚至三妻四妾也不在話下。
堂妹如果從婢女到莊園侍妾，盡管……盡管糜杭為人品格低賤，好賴她和她的孩子將來能享受榮華富貴，衣食無憂。
蘇公子，您說，文博幫大公子去跟堂妹說納妾之事，做得有錯嗎？”
張文博悲戚泛淚的目光投向蘇千巡。
是啊，一對窮苦的堂兄妹在時代和莊園的裹挾中如同兩葉浮萍，除了順從還能有什麽辦法？
“可你的堂妹還是拒絕了……”
蘇千巡心中忽然對糜張氏生出愛慕之情以外的情感，那是敬佩之情。
在這種地方，連張文博這樣的七尺男兒都低下了頭，她一個女子卻高昂著頭顱。
哪怕最後被兩麵夾擊，被迫選擇了糜源正。
蘇千巡依然認為她是勇敢堅強的女性。
擁有田野鄉間，野性堅韌之美的女性。
張文博慘笑一下，說道：“是啊，她還把我大罵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