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死人生意
待蘇良嗣親兵衛隊走後。
糜源正由貼身婢女芸兒和三夫人糜張氏扶著,衝著二夫人糜張氏拂袖而去。
冷素搖了搖頭,無可奈何地說道:“夫人,您貴為莊園女主人,剛才太給老爺丟臉了……況且您說的那些威脅恐嚇的話,也著實讓親者痛仇者快。
冷某望您能以莊園為重,謹言慎行,莊園好了,老爺好了,才能對令尊施以援手,若您一味無理取鬧,莊園與您是兩敗俱傷啊……望您三思……”
說罷不等二夫人回話,徑直去了。
中心庭院小樓前的空地上隻剩蘇千巡趙國泰和二公子糜參,二夫人貼身婢女。
二夫人糜周氏回味著冷素的話,看著蘇千巡,滿含感激道:“我替胞弟守忠先謝過蘇公子了……我也絕非潑皮無賴之人……隻是……隻是……”
說罷眼淚又要漱漱落下來。
蘇千巡從第一眼見二夫人糜周氏仿若菩薩一般就心生好感,可惜她三番兩次胡攪蠻纏,撒潑打滾,讓這種好感盡失,此刻再看她時,狼狽中卻也有幾分可憐。
說道:“我答應二夫人留下來抓住糜杭,替周管事報仇,前提是二夫人要為我提供你所知的信息。”
二夫人糜周氏急道:“好好好,我這就把知道的一五一十都告訴蘇公子……”
蘇千巡上下打量一下二夫人狼狽不堪的樣子,說道:“二夫人不需洗漱打理一番嗎?”
二夫人糜周氏擺了擺手,說道:“不用不用,咱們即刻就談,早一刻抓住糜杭,早一刻將他扭送官府砍頭,就早一刻告慰舍弟在天之靈。”
蘇千巡就將二夫人糜周氏,二公子糜參帶到了自己房間。
二人坐定,趙國泰和糜參各立於二人其後。
蘇千巡問道:“二夫人,我想問一下您的家室,和糜員外如何相識,和大夫人糜史氏之間的關係,還有莊園早些年間的發展情況。”
他清楚二夫人糜周氏和大公子糜杭,三夫人糜張氏和張文博之間的矛盾絕非一朝一夕產生,糜張氏所言,是二夫人擔心她生下兒子跟糜參搶家產隻是其中很小的一個原因,況且這個原因還沒有成型。
他需要從根源上明白矛盾點在哪,這就需要追根溯源了。
二夫人撩了兩下自己淩亂沾濕的發絲,如同落魄菩薩一般,略作思考之後,嚴肅地說道:“家父受困,胞弟枉死,莊園搖搖欲墜,事已至此,我有什麽話也不瞞著蘇公子了。
我未出閣前家中是洛陽城土著,家父是西市著名的古董商人。早年間……早年間倒賣一對兒戰國時期的夜光杯而發家致富,在洛陽城中揚名立萬。”
糜參站在身後,輕輕碰了碰自己母親,示意這種話不該說,二夫人卻毫無反應。
蘇千巡聞言,二夫人連自家老底兒都揭了,可見有多迫切希望抓住糜杭。
二夫人麵目平靜地說道:“家父經常和土夫子們打交道,幫助他們銷贓。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洛陽城附近的土夫子們都要來我家‘獻寶’,他們經常出了新鮮的貨,半夜從你家後門進出,和家父達成交易。那些洛陽城中的商賈巨富們,則是白天從我家正門進出,挑選那些中意的古玩。
家父善於鑒古,極少打眼,給的價格又合理公道,在那些土夫子中聲望頗高。又懂得人際交往,情理和錢帛的分寸拿捏得又好,和那些洛陽城中的官宦商賈交情日厚,一時間我們家的古董鋪子門庭若市,日進鬥金。”
開唐以來,高祖,太宗,武後三次大赦天下,無論因何種原因,無不彰顯皇恩浩**,然而大赦天下的犯罪類別中,涉及盜墓案件的罪犯卻不在被赦免之列,被等同於十惡忤逆的重罪。
流放抄家砍頭都是輕的,株連九族則是常態。
二夫人糜周氏料越爆越大,甚至比三夫人爆料糜源正的料還要大。
不僅如此,前者不惜“自爆”家門來確保說出信息的可信度。
這件事如果捅到天上去,可是重罪。
蘇千巡強壓內心的震驚,始終作聆聽狀。
“家父自己心中明白,家裏已經成了銷贓的賊窩,洗白的冥堂。況且死人的錢賺多了晦氣,又損陰德。
自從我出生後,家父就刻意減少了和土夫子們的來往,我們家古董鋪子出的貨,質量自然也開始下降,生意日漸蕭條。
還好我出生之前,家裏倒賣古董已經積累下了大量的財富,家父也並不在意當下生意,過著悠閑的富商式的生活。
當時土夫子中有很多能人異士,有會占卜打卦的,有身懷絕技的,有會製作機關傀儡的等等。其中一個土夫子因為下地時不小心被熏瞎了一隻眼睛,從那之後忽然變得料事如神起來,他因能開心眼,肉眼,天眼,被人稱為‘三眼半仙’,後來這個獨眼土夫子白天給人卜卦,晚上下地幹活。他在做土夫子時,和家父私交甚好,曾給家父卜卦:
前半生以運換財,後半生以財還運。
家父起初不信,誰知……已經慢慢應驗……”
二夫人糜周氏說到此處,神色落寞。
蘇千巡從莊園其他人那裏多少得知了一點二夫人家父在洛陽城中闖禍的消息,看他前半生所為,不說是報應吧,也差不太多。
二夫人糜張氏繼續說道:“我出生後就胖嘟嘟的,貪吃貪睡,‘三眼半仙’為我卜卦,說我將來非富即貴,能嫁給一位有影響力的鄉紳地主或者官宦世家當妻子,並贈了名字“仙兒”,寓意長命富貴,家父愈加疼愛我了。”
蘇千巡這才明白,在中心庭院空地上,糜源正幾聲“仙兒”原來正是叫糜周氏的。
“自此之後家父家母吃齋念佛,想要抵消這些年來的‘業障’,以求佛祖賜給他們一個兒子。也不知是他們的真心打動了佛祖,還是虔誠的金帛之禮幫他們消除了‘業障’,果然在我十歲的時候,家父家母終於抱得了一個兒子,正是我的弟弟守忠。
弟弟出生後‘三眼半仙’又為他卜卦,說他與父母、兄弟、姊妹相克,需送到寺廟裏,或是練些棍棒,或是吃齋念佛,總之是不能和血緣至親生活在一起,這樣兩邊才能相安無事,否則必將沾染血光。
家父盤算再三,最後還是決定把繈褓中的弟弟送到安國寺裏做了和尚,每隔十天半個月,就去看他,我作為姐姐自然也是時常跟著父母前去。
轉眼等我長到十六七的時候,已經出落得雍容富態,端莊大氣。來我家提親的人堪堪踏破了我家的門檻。比之十幾年前家父做死人生意時還要熱鬧,家父堅持為你尋一位清白中正的佳婿。”
說到這裏二夫人糜周氏慘然一笑,說道,
“我命裏的冤家就來了……”